寒风萧瑟,丑j啼鸣。光明殿中文武大臣各立其位,分列两侧,天子龙头宝座居正中上首。
永景开年以来,每三日一朝,在京官员皆须参列,经三省六部按本上奏疏要,由天子圣裁。
寒冬时节,农耕休养,边疆平定,能禀到皇帝面前的多是些边角事。
无奈礼部尚书年老絮叨,仅正旦祭祀便要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恨不得自女娲造人说起。
皇帝听得耳油都要出来了,随口敷衍:“刘爱卿才b子建,此事便由爱卿全权c办,善哉!”唯恐对方接话,又紧接着朝殿中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众人该禀的都禀过了,再闻此问,便都垂首静默。
皇帝稍等数弥,见无人回应,接着道:“诸位爱卿无事,朕倒有一事……”
“陛下。”一道清冽男子嗓音响起。
龙椅上的他才刚开了话头,靖瑄已心知不妙,立即拱手出列。
整场不声不响的靖大将军,此时突然出来打断天子言语,不禁令人心生怪异。有好事者低眉觑向那道颀长身影,又即时撤回目光。
那面银铁y森冒寒,犹不及将军自身“阎罗”之气息,望而生畏。
“哦?是靖爱卿。”
一见着“他”,皇帝龙心大悦,笑道:“看来,你与朕心有灵犀?”
不是灵犀,是心知肚明。
皇帝要说的,便是靖瑄与大公主的婚事。
前月靖瑄凯旋回朝复命,皇帝除了加官进禄,私下更是旁敲侧击欲与她赐婚。靖瑄婉言推辞,不想,数日前于逸乐宫行宴时,圣上当着诸臣在场直言要为威武将军择觅良配。
虽未指明“良配”是谁,但天子金口,一旦开诚布公,便是圣谕,再无转圜余地,何况当廷宣告。
这无异于b婚。
“此事……不由臣做主,还请陛下从长计议。”靖瑄话中故意一顿,欲将祸水东引。
不由将军做主,也不让皇帝来做主,那还能谁做主?
“他”这话说得过于隐晦,皇帝顿了半晌,才听出其话中所指是另一位当事者——明昌公主。
他的掌上明珠。
五指都有长短,若是子女众多,为父为母者自然有所偏爱。这皇帝偏爱的,便是大公主。
他对大公主的宠溺于细枝末节都肉眼可见,更遑论婚姻大事。皇帝私心不愿大公主远嫁他国,始终欲自朝臣之中选拔良婿,由此便相中了战功赫赫的威武将军。
靖将军年少有为,于军中威信颇高,一呼百应,有震慑他国之大能,若招为驸马,由外臣擢为家臣,更会为皇家效犬马之劳。恰大公主已晋花信之期,二人男才女貌,若是佳偶相成,实乃一箭双雕的金玉良缘。
他腹中算盘打得精美,唯独未考虑过二位当事者的意愿。
对于靖瑄是如何想的,倒不那么紧要。男子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他”若心有所属,待娶了公主再纳妾也无妨。
而皇女婚事向来是天子用以拢固帝权的一项手段,若是别的小公主也就罢了,天子指婚,岂容置喙。可是,明昌……他多少要听进三分。
众人不知这一君一臣在打什么哑谜,一致讳莫如深地装聋作哑,不淌浑水。倒是皇帝不再搭腔,神色几分踌躇,若有所思。
殿中沉寂半晌,靖瑄知他听进去了,便又恳请道:“还请皇上三思。”
“此事……”皇帝正欲说点什么,倏然顿住。
退让的话到了嘴边,但扫眼看着堂下朝臣俯首帖耳,再看着杵立殿中威武不屈的靖瑄,鲜明对比。皇帝眼神一利,咬牙冷哼。
方才他顾念公主有所犹豫,此刻幡然醒悟,一个臣子三言两语就牵着他的鼻子走,他这个皇帝还当得不当得。
区区将臣,胆敢拂逆圣意,不识抬举。
琉冕一时轻曳,龙椅上方沉声:“威武将军靖瑄,上前听旨。”
天子语气不善,神色凌厉,众人皆知靖将军触怒龙颜,如履薄冰,不禁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再转眼,那面具下的将军不知是何神色,只见“他”仍是恭敬拜应:“吾皇万岁万万岁。”
叩首听旨,此时的靖瑄心中亦是追悔莫及。
自皇帝初次私下谈及婚事时,靖瑄便去毓秀宫请见大公主。
她与公主素昧生平,毫无交集,贸然要被撮合成对,想来公主也是不愿的。由此,她本想请对方出面推辞圣意,毕竟人家父女情分,胜过她一外人千言万语。
谁知,公主得知她来意后,意兴阑珊,几番避重就轻。
靖瑄疑惑,直言问道:“公主兰心蕙质,岂是甘愿盲婚哑嫁之人?”
“自然不甘愿。”
听对方这么一答,眼瞧还是有希望的。靖瑄便又问:“那陛下予你我赐婚之事……”
不等“他”说完,公主微微一笑:“唉,这一到午时,瞌睡虫便不请自来。”
她话落,又怏怏转身,步入后帘,“本宫乏了,将军且回罢。”
“公主……”
惦着自己当下是男子的身份,靖瑄不敢追入。
不知这父女俩是怎么回事,一个强人所难,一个半推半就。
靖瑄满怀心事,出了殿仍魂不守舍,几欲回身再与公主问个明白……就先被祝妙菱撞了个满怀。
那一日的她,该喜?或悲?
再之后,她也曾数次登门拜访毓秀宫,公主却闭门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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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初,本应冉冉旭升的日出尚且藏在半山后不肯露面,整个皇城笼着一层揭不开的灰蒙。
“靖将军,恭喜恭喜,今次回京不仅加官进爵,更是鲤跃龙门,为天子快婿。”
“纪大人,该改口了。这是大驸马。”
“唉,瞧我这老糊涂。驸马爷恕罪,恕罪。”
“驸马爷可有去处?不如放衙后到舍下喝杯薄酒……哎哎!驸马……”
踏出光明殿,目之所及仍是一片y霾。
身后的他们说了什么,充耳未闻,余留皇帝方才一句“择日成婚”,振聋发聩。
成婚……
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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