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从邹伟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工位,发现张志新正在等着他。
“老姚,不忙的话跟我出去一趟?”
姚远伸了个懒腰,因为邹伟的事儿,让他阴郁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刚好早上还没吃饭,要不张总做回东?”
“哈哈,灌汤包走着?”
正常销售外出,需要到前台填写拜访表,方便邹伟的助理进行数据统计。
张志新自然从来不填,但他发现姚远今天竟然也很反常的没填。
“老姚,你不填那玩意了?”
“老子以后都不填了。”
“哈哈,干的漂亮,谁不知道这东西就是个摆设。”
张志新也和邹伟一样,感觉眼前这个姚远似乎换了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他还说不上来。
到了早餐店,张志新先是东扯西扯,一会说他这次出差勾搭了甲方的女经理,一会说老邹背地里给他使坏下绊子……
姚远听得出来还有后话,但其实不论是什么大事儿,他现在都不感兴趣。
既然有免费的灌汤包,索性就放开了吃。
最后还是张志新率先按捺不住:“老姚,我跟你说个大事儿。”
“大事儿跟我说可没用,我办不了大事。”
张志新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在总公司的朋友和我说,京城分公司这边打算新提一个销售经理,扩充团队规模,级别待遇都和邹伟一样,我打算往上挪挪。”
姚远笑道:“这种事儿,和我一个在公司没话语权的人说,有个毛用?”
张志新似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继续道:“有用,太有用了,新部门成立不得有老员工坐镇?跟我关系不错的老员工里面,就你老姚最符合标准。”
“我?你太抬举我了,我搞不定。”姚远摇了摇头,拾起筷子继续吃。
他现在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事儿?自己都已经是个癌症患者了,还管什么新部门新经理这些破事。
“老姚,这事儿还就非你莫属,其他人我不放心。”
“戴高帽这招找娘们儿使去,我不吃这套。”
毫不知情的张志新继续劝说:“哈哈,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哥们儿底薪就给你这个数,再加上4个点的提成。”
姚远还是摇了摇头。
底薪从六千涨到了1万,提成涨了1个点,这对姚远来说其实很有诱惑力。
可此时的姚远俨然已经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好活。
如果生命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他总不能还在写字楼里打电话约客户。
张志新没想到姚远定力如此之强,有些急了:“是老邹给你下迷药了,还是我张志新哪儿把你给得罪了?还是你跟钱有仇?”
“实话跟你说了吧,签完手里这单,我打算离职了。”
张志新一脸惊诧:“离职?找好下家了?”
“没找,地地道道的裸辞。至于离职以后是旅行还是回老家,现在还没定。网上不都说嘛,人生该为自己活一次。”
姚远说完叹了口气,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要不是那张催命符,他才不会说出这么潇洒的话。
张志新抓狂了:“老姚你是不是网络毒鸡汤喝多了?那玩意你得少看,对自己没好处,什么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生活那么无趣……都是矫情!扯淡!无病呻吟!”
“什么是世界?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生活?其实答案很简单,钱!”
“只要你有了钱……”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张志新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姚远根本插不上嘴。
等张志新口干舌燥,姚远这才站起身:“包子钱你付,作为回报,我手里还有几个意向客户明天整理好发给你,都是比较优质的,至于什么新部门的事儿,就算了吧。”
“诶……行吧……”张志新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是劝不动姚远了。
别看姚远平时挺好说话,可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动。
除了早餐店,姚远先去了趟医院,花了700大洋重新报了个胰腺癌专项检查。
癌症这事儿非比寻常,不能靠着一张检查单子就盲目定论,于情于理他都要再确认一下。
人都有侥幸心理,姚远自然不能免俗,哪怕这种检查出错的小概率事件只有0.001%,他也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抽血、验尿、b超……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然中午。
从医院出来,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姚远觉得有些晕。
看着医院里出来进去行色匆忙的人流,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艰难的调整呼吸,走到医院门口的台阶边缘处坐了下来。
“哥,爸的病情又恶化了,俺我带来的钱根本不够,你赶紧和家里人说,再张罗二十万……”
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中年汉子蹲在台阶上,满脸愁容的打着电话。
姚远瞥了一眼中年汉子,发现他眼窝深陷且满嘴水泡,应是没少遭罪上火。
等到汉子撂下电话,姚远掏出红塔山凑了过去,递给那汉子一根:“大哥,老爷子得的什么病?”
汉子警惕的看了姚远几眼:“你是干啥的,问这个干啥?”
姚远从兜里掏出化验的票据:“我是过来检查的,怀疑是胰腺癌,寻思跟您打听打听相关的事儿。”
汉子的戒备心缓和了许多,接过姚远的烟:“你这小年轻怎么也得了癌?”
姚远苦笑:“得病这事儿谁说的准啊,大哥,能不能说说给老爷子看病花了多少钱了?我心里想有个谱……”
“别提了,来这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手术倒是成功了,可人家大夫说,想要保住命还是得配合化疗。”
汉子眉头紧锁心力憔悴道:“……唉……俺们一家子都是农村人,靠从地里刨食生活,这次就算没要了老头儿的命,也快要了我们兄弟俩的命……”
姚远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他不敢再听,如果自己这次真的确诊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先是花光自己的积蓄,然后拖垮自己的父母,最后把身边的亲戚也拉下水……
如果是那样,他宁可放弃治疗。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问题,姚远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直到他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才恍然回神。
其中一个瘦成猴子的男人大声地嚷嚷着:“嘿,姑娘别怕,趁着警察还没来,眼睛一闭就完事儿了。”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人在跟着笑。
另一个魁梧的东北汉子显然要更有爱心,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你麻痹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人家姑娘真跳了咋办?”
瘦猴子显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双方战力,没敢针锋相对,小声嘀咕着:“不跳那还上去干嘛?浪费大家时间……”
东北汉子圆眼一瞪就要出手,却被一旁的媳妇儿狠掐了一把:“少管闲事!”
姚远听着这些人的对话,茫然的看向楼顶,只见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女孩儿正低头坐在楼体边缘。
跳楼嘛?
她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和世界告别。
姚远怔怔的看着楼顶,跳楼……死亡……,癌症……死亡……
他决定去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