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内
    电视机开着，上面演着地方台过年的节目，却是香港武打片《绝代双骄》，小鱼儿正在恶人谷学艺，把那里弄得鸡飞狗跳。
    90年代很多电视只能收仨台，分别是中央台，省会台，还有地方台。
    地方台往往有自己的小金库，很多卖化肥卖农药的大款过年的时候喜欢搞一些赞助，让台里播放一些香港那边过了时的武打片，播放的时候电视上会出现某某老板友情赞助字样，顺便再来一段他们的广告。
    这部《绝代双骄》是梁朝伟演的，1988年放映，现在都四五年了才在南都这种县城播放，就这捡别人的剩饭吃，无数县城人民还全都看得废寝忘食，回味无穷。
    床边，撤掉白袍恢复原貌的毕发达望着堆在床上的五千块钱，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小猴子“土豆”丝毫不明白此刻主人慌乱不堪的心情，吱吱叫着，两只手捧着一截玉米棒在幸福地啃着。
    “笃笃！”有脚步声。
    毕发达做贼心虚地帮把那些钱卷起来，塞到床底下，自己再躲到门后头。
    房间门打开，宋三元走了进来。
    毕发达吐口气，“是你呀？”
    宋三元很是稀奇地看着他，“哎呦，还没逃？”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拿了钱直接跑掉呢！”
    “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毕发达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是讲义气的！”
    “是吗？”宋三元摸出一支香烟递给他。
    毕发达点着烟，使劲儿地吸几口，情绪还有些紧张。
    说真的，他不是不想捐款逃跑，问题是他怕宋三元去派出所把他供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宋三元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钱呢？”
    “都在床底下！”毕发达弯腰从床底下摸出那厚实的五千块钱。
    宋三元接过去看了看，鼻子皱了皱：“怎么一股子骚味儿？”
    “回来的时候我藏裤裆里了！”毕发达精明地说。
    “靠！”宋三元直接把钱丢掉，“你几天没洗澡了？”
    “我常洗啊，一个月一次！”毕发达委屈道。
    宋三元不愿意再和毕发达争论个人卫生方面的问题，“现在呢，你有什么想法？”
    宋三元很公平也很民主。
    “分了吧，我少拿点，我只要两千块，剩下的全都归你！”毕发达忙说。
    宋三元摇摇头，“你的眼界也太低了，这点钱就能让你满足？”
    “拜托，大哥，我只是个耍猴的，兼职是小偷，就这我还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点背碰到公安……现在你玩这么大，我好怕的！”毕发达一屁股坐在床上，满脸忧虑。
    宋三元鼓励他：“心放宽点，他们不会报警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怕公安呀！”宋三元简单地给毕发达普及了一下“黑吃黑”的关系理论。
    准确来说，长城表行售卖假表，虽然有背景有后台，但也怕事情闹大，现在他们花钱消灾，顶多在背后骂他们两句。
    毕发达也不是傻瓜，只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心虚，被宋三元这么一解释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你说的对！他娘的，他们坑了那么多人，咱们只是拿回一点点，他们又能怎样？再说了，咱们这种行为叫做那啥，替天行道！”
    宋三元微微一笑：“那你想不想再替天行道一次？”
    “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
    “咳咳，不要了吧，一天替天行道一次就可以，多了我怕老天爷不允许。”
    没等毕发达唠叨完，宋三元已经开始准备出门。
    毕发达苦着脸，“我这次要做什么呀？”
    “做老板！”
    “啊，什么老板？”
    “江南皮革厂老板，黄鹤！”
    “阿嚏！”毕发达揉揉鼻子，“怪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喷嚏？”
    “这次穿你西装打领带，对了，这块金表你也戴上！”
    宋三元很大方地把那块真的劳力士丢给毕发达。
    毕发达不识货，以为还是那块假的，就嘟囔：“你把这块假表搞回来做什么？先说好了，等分钱的时候这块表我可不要！”
    ……
    离开宾馆，宋三元带着毕发达没有直接去别的地方，而是在火车站附近溜达，很快就看见一个小巷挂着“刻章，复印，制作锦旗”的大招牌。
    这个年代的刻章复印属于“高科技”，基本上能做这一行的都有门路，和很多企事业单位挂钩。
    宋三元走过去，只见那是个铁皮小屋，店内地方不大，摆着各种锦旗样品，印章样品，还有各种广告牌子。
    狭窄的房间内，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一台长城电脑，还有一台佳能黑白复印机，看似简陋，却又暗藏玄机。
    老板是个驼背中年男子，大冬天的竟然光着膀子，一边看电视上的《绝代双骄》，一边在捯饬印章。
    宋三元摸出一支香烟递过去，“师傅，忙着呢！”
    驼背男抬头看他一眼，接过香烟架在耳朵上：“有什么事儿？”
    “弄一些文件，搞几块印章！”
    “公章私章？”驼背男一看就是老江湖。
    “公章。”
    “公章没有，犯法！”驼背男继续埋头做雕刻。
    “你开个价！”宋三元直接了当。
    驼背男头也不抬，“说了犯法，犯法的事儿我不干！”
    “包子铺刘哥介绍的！”
    驼背男终于抬头眯着眼瞅了宋三元和毕发达一眼。
    宋三元镇定自若。
    毕发达却被看得浑身不舒服。
    “既然是他介绍的，一百！”驼背男再次埋头，“还有被公安逮着你们可别供我出来，我打死不认！”
    宋三元：“这个好说！再说我俩也不是那种人！”
    驼背男鄙夷：“不是那种人就不会找我刻章了！”
    接着，开始介绍印章材料，一百块钱的是木质的，一百五的是橡胶材质的，三百的是玉石。
    宋三元觉得无所谓。
    毕发达却打小算盘：“用不了那么高级的，有没有别的好介绍？”
    老毕同志惦记着以后分钱跑路，这能省一分是一分！
    驼背男翻白眼：“萝卜做的要不要？”
    老毕当真了，“那也行啊！我们不讲究！”
    “你不讲究，我讲究竟！一百块，先拿来！”
    宋三元朝毕发达使个眼色。
    毕发达很不情愿地摸出一张1990年新发的百元大钞递过去。
    驼背男接过钱，拿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呃，真倒是真，怎么一股子骚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