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假设都曾化作一个个问题,从柯清怡口中代慕容静问出。
而顾枕棠当时依旧是神色淡淡,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只是问道:“小静,你爹留给你的剑谱是你报仇最有用的武器,但那时被我拿了,你可曾有对我动过杀心,想要杀掉我抢回剑谱?”
柯清怡愣了愣,但还是不死心:“且不说我,我想问的是你。”
“我不知道。”顾枕棠的眼眸清亮如月,平静如湖,“但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去碰,起码这一点,我相信我能做到。”
这已经足够了。
家里多了顾珩,一下子热闹起来,吵吵闹闹就到了晚饭时间,顾枕棠主厨,柯清怡择菜,而屋子里唯一的成年人顾珩,一点都没有中年人的样子,像个顽童一般这看看那瞧瞧,还不断找机会调戏柯清怡,被顾枕棠看到了,直接一把菜刀晃了晃,顾珩这才停止了骚扰。
柯清怡见顾珩去别处玩了,才低声问道:“枕棠哥,你有师娘吗?”
顾枕棠道:“没。”
“顾珩叔长得也不赖啊,怎么会没有相好的呢?”
顾枕棠切菜的手顿了顿,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以前有的。”
柯清怡一愣:“啊?”
“是一个等了师父很多年的女人,但后来得了重病,在我五岁的时候病逝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师父哭,一边喝酒一边哭,喝到吐血喝不下去了,就把酒淋在剑上,以此代喝,发誓终身不娶。”
柯清怡惊诧地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顾珩叔……也挺惨的。”
顾枕棠娴熟地把切好的肉丁拌好料,才道:“是他辜负在先,这怨不得谁。”
因为知道了这段情史,吃饭时柯清怡几次被顾珩打趣,都没有还口,反而不自觉地向顾珩投向带着些忧伤的目光,看得顾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有顾枕棠在饭桌上斡旋,主动问道:“师父,事情来龙去脉小静都告诉我了,你什么时候入的丐帮?”
顾珩夹了块肉,一边嚼一边摆手道:“谁跟你们说我加入丐帮了!”
柯清怡道:“呃,你的穿着和那只打狗棒……”
“哎呀,那都是偷的。”顾珩倒是十分诚实,“我没衣服穿了,剑也被人收走了,正在气头上呢,就看到一个叫花子赖人酒钱,当时我可威风了,见义勇为,把那醉小子揍了一顿,扒了衣服,拿了棒子,也算是充分利用了嘛。”
“没衣服穿,剑被人收走了?”顾枕棠从这话中捕捉到了信息,微眯起眼睛,“师父,你又去赌坊了?”
顾珩一看露馅了,马上笑着转移话题:“这肉怎么那么好吃呢?乖徒弟啊,你的厨艺见长啊!简直就是师门骄傲!”
顾枕棠也拿他没辙,总不能做徒弟的把师父狠训一顿吧。于是也话锋一转,问道:“你来找我和小静,是有什么事吧?”
顾珩沉默了几秒,看了看顾枕棠,又看了看柯清怡,一本正经道:“你们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二人皆答:“真话。”
顾珩严肃道:“真话是……假话里说的,才都是真话。”
顾枕棠:“……”
柯清怡:“……好吧,那说说假话吧。”
“有三个原因。”顾珩伸出三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第一,我没衣没食没有钱,以前的积蓄都留给了徒弟,我年纪又大了,所以决定来投靠你们;第二,我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能不能让我住得很舒适,这里适不适合我养老;第三,小静,听枕棠说你练问心剑法遇到了很多问题,而我是亲眼见过你爹使过这套剑法的人,阅历又比枕棠多,我想我应该能给你提供帮助。”
前两条理由基本上可以无视,柯清怡直奔第三条理由,问道:“你亲眼看过我爹用问心剑法?全套吗?一共多少招?”
顾珩笑道:“全套,九招。”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剑谱上问心剑法有十招,但世间流传的只有七招……顾珩这九招又是怎么回事?缺了哪一式?
见柯清怡流露出疑惑的神情,顾珩猜到她迷惑的症结所在,笑出声道:“静侄女儿啊,你为什么会觉得一套剑法在那么多年的传承中,不会有增减?”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柯清怡一点即懂,登时有些愕然:“顾珩叔,你的意思是……”
“问心剑法初创的时候的确只有七招。”顾珩又夹了一口菜吃,“我承认,那七招很厉害,大侠手笔。但是后三招也不差,凝聚了之后慕容家好几代人的智慧,特别是最后一招花看半开,那可厉害了,攻守兼备,可以说是整套剑法最绝的一招,而且……嘿嘿嘿……”
他挠了挠脸,笑眯眯道:“那可是我和你爹一起创造的招式。”
花看半开,这正是柯清怡练剑的瓶颈所在。
☆、第75章 炮灰女配萌萌哒(八)
似乎自古以来,江湖上就有黑白两道之分。其中白道上的规矩特别多,先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选出率领各白道门派的武林盟主,接着又是各大名山门派的论剑活动,三宫五谷约武的酒宴,讨伐邪教前的誓师大会,武林十长老寿辰的庆武宴……
白道人好面子,尤其是大家族大门派,一旦有了什么值得庆贺的喜事,就会在本家办一场相当大的聚会,邀请其他门派和混迹江湖的人物,不管亲疏远近,无论名气有无。许多无名小卒也因此有了在这种大场合露脸的机会,借机攀附武林大头,结交江湖名流。
文人爱斗文,行酒令写文章,武人自然是爱斗武,搭擂台比身法。因此这类宴会当然少不了比武来助兴,主人家在庭院里搭一个不大不小的高台,先自家内部出人打斗比试,招来众多看客后,打擂挑战的人就都是外人了。这于那些怀才不遇、无地施展拳脚的武林小透明而言,无非是良好的机遇与舞台。
一晃眼,郑启宵已经做了三年的武林盟主了。
江湖上每日都有新鲜事发生,百晓生记录的书册换了好几本,白道门派新添了好几家,响当当的惊雷门惨遭魔教灭门,全是女子的百花宫姐妹相残发生内讧,逍遥已久的某采花大盗终于落网,昔日一代豪侠不知为何现身劫镖去向成谜……
这三年来,他的日子亦是丰富且忙碌。初登盟主之位时,资历尚浅,根基不稳,身后没有大门派做靠山,唯一可算得上师门的地方已被他焚为灰烬,身边又没有非常得力的亲朋好友,只有一两个为谋自身利益而支持他的家族流派,当不了真心。所以最初的那一年是郑启宵最累的一年,他须考虑如何收拢人心,如何获取支持,而后东奔西走,通过参与各项事务与案件使人信服。到了第二年的时候他大致是站稳了脚跟,开始更深一步掌控主导权,将武林中的十大长老中的六人拉到自己的阵营,开始树立威信。
第三年的春天,他收到一封请柬,来自颇有些名气的剑梦山庄。
收请帖这种事于郑启宵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武林中的名门大户,只要是对他这个武林盟主心存那么一点尊重的,无论婚丧嫁娶还是单纯的斗武比剑,都会给他寄一封帖。一般来说只要是郑启宵有时间,都是有请必应,毕竟以他的资质年龄来说,虽是盟主,但同样也是晚辈。
他也是颇费心思地经营着自己的地位。
那是一张赏花的请柬,庄主亲笔,说是庄内新种了一批碧桃,三月底四月初正值花期,定是一派好风景,遂宴邀天下豪杰共赏春花,还可以花下切磋武艺交流进步,实为一桩美事,而既是白道上的聚会,那就更希望作为武林盟主的郑启宵能赏脸前来。
郑启宵对了对日子,那段时间他要准备和朝廷的人谈判有关武林正派是否为朝廷效劳的事情,不过行程不是太紧,加上剑梦山庄离他住的地方也不远,所以还是可以去一趟打个招呼的,只是不能久留而已。
现在他日思夜寐的都是武林的未来、江湖上的风波以及各种琐碎的工作。
如今距他离开慕容家已经过去了五年,慕容这两个字早淹没在繁重的事务之下。
甚至自从他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就没有再亲自给慕容一家烧过一张纸钱。
他无暇做这点小事,就托付给了身边的小厮代劳。
清明一过,郑启宵打点好事情后就赶去剑梦山庄赴约,风尘仆仆,但没有忘记带上一份见面礼,换上最谦逊温润的笑容。
庄主邱如泓见到郑启宵如期而至,很是开怀,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道:“盟主大驾光临,顿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郑启宵送上礼物,微笑道:“一点薄礼,还望邱庄主不嫌弃。在下之后还有事,应该留不到晚宴时候了,还请庄主见谅。”
“没事,知道盟主事务繁忙,我也不会为难强留的。”邱如泓一副面慈心善好长辈的模样,轻轻拍了拍郑启宵的背,“有处院落里的桃花开得最盛,就由我来带盟主过去看一看吧,既然来了,就别错过这满园美景。”
郑启宵客套地点了点头:“好,有劳庄主了。”
邱如泓所说的这处院落不过只是剑梦山庄众多园子中的其中一个,却也出奇的大,一片碧桃有红有白,红花似欲滴血,白花犹如飞霜,都开得繁盛,由于清明前后下的小雨,地上也落上薄薄的一层花瓣,淡淡的花香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弥漫满园,染上几分慵懒。
果然是花开好景,美不胜收。
整个剑梦山庄开放了好几处屋子和院子接待客人,所以客人不至于太拥挤集中,但大概是因为这处的桃花开得实在是太夺眼了,还是有好多人聚了过来,而郑启宵一进院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就听到了台阶下的人群中心发出了刀剑相接的清脆响声。
这里没有搭擂台,但有人在比武。
虽然是被二三十个看客围住了,但郑启宵站在高处,只需一低头,就能将下面的打斗尽收眼底。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