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的当天,张健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剧组,在那里一边等待一边看剧本,不多时,冯文寅等人到场,与其一同到场的,还有数人,这些人都是电视剧的投资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当然要过来看一下。张健看到其中有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和杨天奇还聊了几句,看起来似乎有点交情的样子。这对于张健来说是一个极其不利的信号,不过张健无所谓,明知希望渺茫,依然直面挑战,这才是勇者,而能在绝对不利的条件下杀出一条路来,这才叫真正的猛士!
“你确定要对方先进行表演?”冯文寅问张健道。俗话说得好,先入为主,先进行表演的,绝对比后进行表演的更容易在观众心里留下印象,后表演的人,必须要完全碾压前者,才能颠覆前者留下的印象,这种事情,别说是张健一个半业余人士,就算影帝来了,都不敢拍着胸脯说百分百做到。
“当然。”张健笑着点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既然这样,开始吧!”冯文寅说道,“action!”
一句话,宣布了比试的开场。
这一场戏的背景,是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而和张健两人演对手戏的,是一条白色的大狗。电视剧中,身怀绝技的男主从深山老林来到都市,唯一的伙伴只有这条通人性的大狗,但是在这部戏,大狗替主人挡下了敌人的暗算,生命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就是男主回到家里,看到大狗尸体的一幕,这一幕,可以是前几集主角感情的一个爆发点,也是最考验演技的一幕。
杨天奇率先出场。
在摄像机开始运转的一刹那,杨天奇迅速整理好了一幅带着微笑的面孔,仿佛是刚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而剧中的情节也确实如此,此时主角情场得意,事业丰收,正是人生的上升时期,杨天奇的表演,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看到这一幕,评委席上的很多人都暗自地点了点头,杨天奇毕竟是专业演员,底子什么的可是不缺的,一旦认真起来,表现出来的水平不说满分,8分也是多的!
剧中的主角继续上楼,到了自己家的门口,掏钥匙,开门。直到这一步杨天奇依然表现得十分自然,众人屏息凝神,唯恐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门被打开,男主角看到躺在地上不动的大狗,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一股扭曲、压抑着的痛苦,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整个过程无比迅速,但每一个细节却都很清晰,摄像机捕捉到了杨天奇的表情,并进行了特写。
“大黄!”杨天奇两步跑到大狗身边,一把将其抱起,颤抖地将手伸到狗的口鼻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最终得到的,依然是让人无比痛心的消息。
“大黄!”杨天奇紧紧抱住大狗,仰天长啸,“大黄,你怎么了?你不能抛下我啊!是你当初从狼嘴里把我救回来,是你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我,我现在好不容易有钱了,可以给你买最喜欢吃的羊骨头了,大黄,你不要……”
杨天奇泣不成声,旁边的人看着这一幕,同样默然无语。尤其是最后的一段回忆杀,一些眼窝比较浅的人,甚至已经落下了眼泪。
一场戏落幕,人们久久地沉浸在了悲伤的气氛之中,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这个样子,真的还有比下去的必要了吗?”看得出来,这一次的表演,杨天奇是真的发挥出了一个专业演员应有的实力,很多人都产生了一种第一次认识杨天奇的感觉,有的人甚至已经在想,要是杨天奇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这部剧大火,机会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反正都开始了,看看另一个人的表演吧!”最后还是冯文寅做出了决定,看起来他对这场比试依然抱有额外的期望,其他人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他们实在想不出,杨天奇的表演还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张健出场。
拍摄开始的时候,张健并没有杨天奇那种春风得意的表情,反而是神色中略带着疲惫,这确实更加符合主角忙碌一天回家的状态,但也有些人认为张健只是昨晚研究剧本,所以没睡好而已。
依旧是掏钥匙,开门,张健的表演很自然,但是有杨天奇的表演在前,众人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出彩,很多人甚至已经暗暗摇头,在他们看来,张健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而且不像杨天奇那样有颜值加成,看起来就格外平淡了一点。
门被推开,大狗躺在客厅的边缘,张健看到这一幕,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周围的人笑得一愣,相依为命的同伴都死了,这个人竟然还在笑?这个家伙难道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博人眼球吗?但这根本不符合主角的人设啊!主角是一个憨厚的正直青年,又不是心理变态,这完全是胡闹吧?
导演没喊咔,所以表演还在继续。于是众人就看到,张健在笑过之后,径直走向了大狗,然后……踢了对方一脚!虽然动作很轻,但确实是在踢对方没错。
死了都不够,还要踢一脚,难道这个家伙是要将心理变态这个人设进行到底不成。
然而,就在众人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质疑的时候,张健的动作却突然有了转变。在踢了一下对方没动之后,张健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茫然而疑惑的状态,他以这样的状态扭回头望向四周,似乎是想要找到或者抓住一些什么,但是除了几乎是全满的食盆和饮水器之外,他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张健再次小心翼翼地,用脚拨了地上的大狗一下,然后静静地等待了十几秒,但是对方依然一动都没有动,于是张健更加用力地,再次用脚拨了对方一下,大狗略微翻过身,但这只是受到外力作用的结果,在外力消失之后,大狗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当张健跪倒在地,眼泪低落在大狗雪白的毛发上时,全场都陷入了安静之中,杨天奇表演时沉默的那些人,眼中出现了眼泪,而之前流泪的人,此刻反而陷入了沉默。虽然看不到张健的脸,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张健此刻的悲伤。
平心而论,杨天奇的表演已经称得上是出色二字了,但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和张健的表演相对比,众人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差距。
两者都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但是两相比较,很容易就能发现,杨天奇带给人的感动,是极尽渲染之能事产生的感动,表演的成分很大,最后面自由发挥的一段台词,确实很精妙,但无法洗脱老生常谈的嫌疑,回忆杀这种模式,虽然好用,但实在称不上有新意了,观众对于这种剧情,其实也有了相当的免疫力。
反观张健,从进门,到踢狗,整个过程看起来离奇,但是仔细想想,众人才意识到,这才是最正常的表现,因为在这之前,男主角并不知道狗已经死了这件事。当然,有的人可能会说,狗以那样的姿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都意识不到狗死了,主角是不是太迟钝了一点?但实际上,这种迟钝的表现,同样在张健的计算当中,因为在男主角的脑海中,“狗死了”是一件他从来都没有去想过的事情!因此男主角才会有接下来的那一系列表现。
尤其是最后的一段,主角反复拨弄狗的尸体,是因为他完全无法接受狗死的现实,但也无力改变这一现实,所以只能一次次徒劳地尝试,希望能看到奇迹出现。
这样的情景,没法不让旁观者感到心酸。尤其是进门时候的那个笑容,此时回想起来格外地让人心痛。现实和理想激烈的对冲,深化和升华了这段剧情的内涵,而角色的情感,也在压抑到极致之后,迎来了必然的爆发。
什么是真正的演技?动作和表情,或许很多人都能展现,但是仅仅通过一段戏,就让人清楚地看到了人物内心的曲折经历,这样的表演,即便是在影视界混迹多年的众人,见过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唉……”冯文寅轻轻叹了一口气,比试出现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杨天奇的演技根本不是无法超越的,单单是一个细节就足够说明问题了……现实中的宠物死亡,没有几个主人会伸手去探鼻息的,杨天奇的表演,太刻板了!
围观者沉默着,摄像机还在运转着,此刻张健的表演还在继续,这个时候比试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接下来众人要面对的,是一系列问题,但是此刻,他们只想看着张健把这段戏演完。然而他们没想到,这样的期待,竟然被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打断了。
“嗷呜……”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响起,被张健抱在怀里的白狗翻了个身,轻轻抬起了头,在张健布满泪痕的脸上舔了起来。
“这……”众人错愕,“怎么回事?大黄从来没有在拍戏的时候出过差错,我们怎么办?”
“继续拍下去……”冯文寅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他隐约意识到,为什么一条经过专业训练的“演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