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房。
二十几张婴儿床,每张小床上都躺着只粉雕玉琢的小baby,统一的粉色襁褓里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新生儿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但那副酣然入睡的小模样足以看得大人都酥软了。
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夏子若头都没转,小声道:“他们多可爱。你看那只——”她的手指轻点在一尘不染的玻璃上,“那只睁眼看我们呢。”
可不是么,一只顽皮的小宝宝正瞪着眼睛往玻璃窗这边看过来,小嘴无意识地翘了翘,像是……笑了。
不知是呆萌的小baby甜化了人心,还是被夏子若那副温柔向往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以至于霍季恩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僵硬过,无论是表情、心情统统不像自己的。他想配合她笑一下,嘴角却绷着笑不出;他想平淡地面对眼前的画面,心情却不受控地激荡起来……就是这么一种令他完全无法自持的状态。
就在这位素来淡定自若的男人倍感折磨的一片刻,夏子若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你的决定?如果婷婷的baby也在这里……”
正是这句适时的游说,压下了霍季恩心里的全部波澜,瞬时将一切打回现实,“决定是我做的,但不是我愿意的决定。”他说。
道出这句,霍季恩只剩下用狼狈来掩饰发狂的内心了,他抬脚便走,沉沉地丢下句:“夏子若,发生在婷婷身上的事,我比你们更难受。”
第五五章
如果可以,夏子若希望明天永远不会来。
拜翌日的手术所赐,夏子若一夜未眠。只要她一阖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婷婷那张绝望的脸,以及小姑娘那句近乎悲哀的乞求“夏姐,帮帮我……”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明明那么柔软无助,却又仿佛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缓缓的刺进夏子若胸口,剜得她心窝直疼。
她就这么揪着被角疼了大半宿,直到稀薄的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卧室,她才浑浑噩噩地进入浅眠。哪知入睡不过一个小时,甚至更短,夏子若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眼皮沉甸甸的,索性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接听:“喂?”
“子若,子鹏和婷婷是不是在你那儿?”霍季恩低沉的嗓音里淬着疲惫和些微的焦灼。
夏子若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僵住,就是这么句话,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困意。她“腾”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起身的动作太急,她一阵眩晕,急忙摁了摁太阳穴,“他们不见了?!”
霍季恩的声线愈加沉冷几分:“我刚到医院,病房里是空的。”那嗓音,仿佛是火山爆发前的预兆。
就算隔着电波,夏子若也能想象得出此刻这男人脸上挂着何等阴翳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沉,使劲甩了甩头,企图将猝不及防冒出的“私奔”这个词甩出大脑。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一对儿啊!
夏子若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嘴上强压着急躁安抚即将发怒的霍季恩:“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
夏子若带着种种想压都压不下的不祥预感,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却在冲进病房的那一刻,她迅疾的脚步倏尔顿住——
霍季恩静静地站在窗前。
晨光勾勒出这男人的颀长身姿和完美骨架,他周身沾染着微光,从头到脚都显得那般沉静,居然不带丝毫的暴躁和戾气。
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脾气素来不好的霍季恩竟展露出此般淡然的态度,夏子若想不惊讶都不行了,她疑惑地走上前,“你找到他俩了?”
“嗯。”他点点头,隔着窗指了指楼下,“我才发现他们一直坐在那儿。”
夏子若后知后觉地看下去,只见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
两抹模糊的轮廓沐浴在清晨的暖光中,彼此依偎,手紧紧地牵着,婷婷怀里依旧抱着那只长耳朵兔子。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这一刻所表现出的平静令人咋舌,就像是抛却一切杂念,只贪恋最后一瞬完整的幸福;又像是一家三口在用最从容的心态等待最残酷的时刻。
远处的红日尚未跳脱天地间的交界线,光芒分明不刺眼,夏子若的眼睛却涩涩的。她刻意不去深究这对小情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暗涌,她不得不承认,经历这么一次,弟弟终于长大了。不再任性,不再为所欲为由着性子行事,到底有了大人该有的样子。
霍季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热,在随之而来的柔软触感里,夏子若握住了他的手,“婷婷和子鹏会理解你的决定的。”
宽心的话却宽不了心,霍季恩眸色黯淡,狭长的墨色眼眸里蓄着前所未有的艰涩。他慢慢地收紧掌心,牢牢地回握住她的手,“子若,谢谢你不怪我。”
夏子若怎么可能真的不怪他,只是她无力改变这残忍的现实,只能选择接受罢了。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去叫他们上来吧。”
霍季恩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预约的手术时间尚剩下半小时,“让他们再待一会吧。”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