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井直人用筷子夹起一块五香豆腐干,放在红彤彤的油泼辣子中滚了滚,然后放进了嘴巴里,嚼吧嚼吧就咽进肚子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支那人精于美食。”里井直人对身旁的手下说道,“小小的豆腐干,他们都能够做的这般美味。”
“队长,我还是更喜欢臭豆腐。”长岛英治郎说道。
里井直人点点头,无论是五香豆腐干还是油炸臭豆腐,他都喜欢吃。
还有这些一看就令人流口水的各式糕点,简直是美味极了。
他是贫苦渔家出身,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便是想要吃上一块豆腐,都要省吃俭用才舍得买。
跟随帝国征伐支那后,他感觉自己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堂生活,好吃的,好喝的,金银玉器,乃至是漂亮的女人,只要杀死支那人,那些就都是他的了,有时候甚至不用他动手,自有那投靠帝国的支那人为他准备好一切,坐等享受就是了。
“队长,时间到了。”长岛英治郎从身上摸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后,又很宝贝的收起来。
这块金怀表是他的广岛老乡在清乡的时候,从一户乡下土财主的家中搞到送给他的,长岛英治郎知道自己的那位老乡一定搞到了更多好东西;可笑那个乡下土财主看到蝗军来了,害怕的好酒好肉招待蝗军享受,然后山下小队就在那户土财主家里享受了一天,离开的时候一把火照亮了崇明岛的夜空。
“去吧。”里井直人随意的摆摆手。
荒木队长令他安排人带着赵孟杰每天抽时间出去露面,以此期待军统上海区的人能够发现赵孟杰,然后他们便可成功钓鱼,将这个军统上海区情报四组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不过,赵孟杰已经在南市露了两次面了,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以至于里井直人对此都并不太抱什么希望的。
只是,荒木队长早有交代,命令他必须有耐心:
我们的钓鱼,就如同狩猎,必须耐得住寂寞,也许我们的敌人已经在暗中注意到了我们放出去的鱼饵,不要小看我们的敌人,他们也许正在观望,也正在忍耐,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鱼儿上钩,然后拉起大网!
除了有耐心,还要善于动脑筋。
动脑筋,里井直人陷入了沉思。
……
“长岛,今天你命令赵孟杰去大金银行取钱。”里井直人想了想说道。
“哈依。”
“然后,你让赵孟杰拿着钱去买一些便于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里井直人说道,“再让赵孟杰去水务船行那里打听离开上海的船票。”
“哈依。”长岛英治郎有点明白里井直人的意思了,“队长的意思是故意造成赵孟杰要离开上海的假象,然后吸引上海区的人出手?”
“如果我们命令赵孟杰带着我们到处搜查,我们的敌人反而会很警觉,不一定会出手。”里井直人说道,“但是,当他们发现赵孟杰是要离开上海,他们反而会放心,因为一个要离开上海的赵孟杰,说明帝国已经给了赵孟杰奖励,允许他离开了。”
里井直人微微一笑,“这样的赵孟杰,她们就会认为帝国已经不在意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反而会吸引上海区的人动手。”
“一个要离开上海的赵孟杰,意味着没有价值了,该说的都说了,这样的赵孟杰对于敌人来说,该有的威胁都有了,也就失去了急需要制裁的迫切,我们的敌人还会动手吗?”长岛英治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他们会动手的。”里井直人冷笑一声,“根据我们的了解,军统那位戴老板早就给他们制定了严格的家法,叛徒必须制裁,所以,当他们意识到赵孟杰要逃跑,在赵孟杰离开上海之前,我们要等的大鱼会开口咬鱼饵的。”
“哈依。”长岛英治郎发出由衷的赞叹,“队长睿智,属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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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你就告诉赵孟杰,帝国允许他离开上海。”里井直人说道,“要让赵孟杰信以为真,这样的话,一切都十分逼真,不怕我们的敌人不上钩。”
“哈依。”
“离开上海去港岛的船票最紧张,所以,你就安排他去询问去香港的船票,这样他离开上海的船期就会延后。”里井直人沉声说道,“而这中间的时间,会让我们的敌人感觉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来部署行动,而随着船期临近,敌人会愈发按耐不住的。”
“哈依。”长岛英治郎心中对于里井直人的佩服更上一层楼。
这个广岛渔民家出身的长官,虽然看起来安于享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搜罗各种美食,但是,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争取将上海区的这个情报四组一网打尽,最好是能够从他们的口中挖出陈功书的下落。”里井直人沉声说道。
“哈依。”
……
“太君真的愿意放我离开上海?”赵孟杰惊喜中带着几分犹疑之色,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长岛英治郎轻蔑的瞥了一眼赵孟杰,冷哼一声说道,“不舍得离开上海?”
“不不不。”赵孟杰吓坏了,赶紧摇头。
“是里井队长看你很听话,对蝗军一直都很配合,特别开恩。”长岛英治郎说道。
“谢谢太君,谢谢里井队长。”赵孟杰一脸谄媚,“太君就是赵某人的再生父母,赵某即便离开上海了,也会一直祈祷,祈祷蝗军武运昌隆,早日征服全中国。”
“是支那。”长岛英治郎看了赵孟杰一眼,淡淡说道。
“是,是,是。”赵孟杰赶紧说道,“是支那,支那。”
说着,舔着脸露出讨好的笑容。
“哈哈哈。”长岛英治郎哈哈大笑,拍了拍赵孟杰的肩膀,“赵桑,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你们支那有一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那个俊杰啊。”
“赵某只是被重庆蛊惑,现在为蝗军所点化的迷途小民。”赵孟杰谄笑说道,同时竭力弯腰低头,让长岛英治郎拍得更舒适,不至于辛苦。
他身材魁梧,七尺有余,相貌堂堂,更且有不俗的身手,在‘上海区情报四组’的交通员和外勤,有些需要动手的行动,也多是安排他来执行的。
“哈哈哈。”长岛英治郎哈哈大笑,他的心情不错,“走吧,我带你去取钱,蝗军对朋友一直都是很优待的。”
“哈依。”赵孟杰低头哈腰,“蝗军对朋友没得说,大大的好。”
……
辣斐德路,程府。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程千帆捂着脖颈,气急败坏的逃上楼。
“我就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白若兰双手抱胸前,气咻咻说道,“你有本事在外面偷吃,也要擦净嘴巴啊。”
小栗子抱着小芝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太太真的是火眼金睛啊,不过先生也是的,偷吃也不知道处理好手尾,那脖颈上的口红印也不记得擦掉。
“疯了,不可理喻。”程千帆冷哼一声,径直去了书房。
说着,他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着乐的浩子,“浩子,你给我上来。”
浩子向嫂子点头致意,忙不迭的上楼去了。
“什么脏的臭的都不忌口。”白若兰犹自气咻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瞪了一眼小栗子怀里抱着的小芝麻,“你个小东西,以后和你爸一个德行。”
小芝麻得了姆妈的夸奖,呜啊呜啊的,手舞足蹈。
……
“你是说,她叫黄包车去了榕溪公寓?”程千帆身体后仰倚靠在椅背上,思索问道。
说话的时候,他还在按揉着脖颈,若兰刚才那一下够狠的,挠出了一道血痕,他严重怀疑若兰这一下是真的有怨气。
“是的。”李浩点点头,说道,“瘌痢头说他安排的小乞丐确切听到刘霞对黄包车夫说去榕溪公寓。”
程千帆闭目思考,忽而他睁开眼睛,摇摇头,“不对,不对。”
“帆哥,哪里不对了?”李浩不解问道。
“榕溪公寓不对。”程千帆说道。
他看着李浩,说道,“榕溪公寓住了哪些人,你了解吗?”
“榕溪公寓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公寓,是一个比利时人往外出租的。”李浩想了想,说道,“里面住了一些在夜总会、赌档上班的舞女,其中以白俄女人居多。”
“你说说,刘霞这样的人,去榕溪公寓做什么?”程千帆点燃一支烟卷,轻轻抽了一口说道。
“或许刘秘书有朋友住在那里?”李浩思忖说道,“榕溪公寓是去年被比利时收购,然后重新装修后外租的,或许刘秘书只知道这个公寓不错,并不知道这个公寓都住了哪些人。”
“你也说了,都是或许。”程千帆沉声说道,他弹了弹烟灰,“即便是正如你所说,刘霞有朋友住在榕溪公寓,那么这个朋友是谁?是做什么的?她这个朋友难道不知道榕溪公寓是个什么情况?”
“是了。”李浩略一思索,明白帆哥的意思了,榕溪公寓虽然是较为高档的公寓,但是,住客鱼龙混杂,甚至有一些洋人水手也住在那里,图的就是找女人方便,也正是因为这些洋人水手会光顾那里,这些喝醉了的水手经常因为争风吃醋斗殴,这地方属于巡捕房非常头疼的所在。
“查一查,看看霞姐哪位朋友住在榕溪公寓。”程千帆淡淡说道,他还是觉得有古怪。
“是。”
“另外,让瘌痢头去打听一下。”程千帆说道,“看看刘霞到底去没去榕溪公寓,她在榕溪公寓呆了多久。”
“帆哥的意思是刘秘书虽然叫黄包车拉她去榕溪公寓,实际上她并没有真正去那里。”李浩说道。
“也可能是去了,又没去。”程千帆意味深长说道,“总之,查一查。”
“明白了。”李浩点点头,说道。
……
聚财楼是码头附近的一处新开的苏帮菜菜馆,东家是吴县有名的苏帮菜老菜馆家族子弟,因为菜品相当不错,也成为最近上海滩老餮们比较喜欢光顾的菜馆。
这一日,聚财楼下一如既往停了不少小汽车,不过,这些小汽车都离两辆黑色的小汽车稍远,就好似那两辆小汽车有瘟疫在身似的。
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小汽车远远开来,司机正在找地方停车,就看到了那两辆小汽车旁边的位子。
“老刘,停那里。”福记粮行的东家费贤达便指着那处提醒司机。
“东家,那里不好停的。”司机老刘瞥了一眼当头那辆小汽车的车牌号,赶紧说道。
“怎么了?”费贤达皱眉问道,“上海滩还有我的车子不能停的地方?”
“东家,那是‘小程总’的车。”老刘说道。
自家东家自从勾连上了新亚和平促进会,更是暗中结交了一个日本军曹后,特别是利用日本人搞得一个对头粮行家破身亡后,就愈发张扬了,好似偌大大上海就他老费家最大。
“程千帆的车?”费贤达先是皱眉,然后笑着摇摇头,“没事,就停那里,他姓程的和日本人亲近,老爷我也是日本人的朋友。”
“好吧。”老刘知道自家东家的执拗脾气,那是做出决定就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老爷真是有些膨胀的厉害,竟然敢以‘姓程的’来称呼‘小程总’了。
他只能心中祈祷不会出事。
几个保镖正在抽烟吹牛,此前看到其他车辆都停的远远的,他们哈哈笑着,好不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小汽车径直开了过来,几人先是惊讶,然后都笑了,却也并没有去拦截。
他们倒要看看是谁家的车子,竟敢和帆哥的车子停在一起。
老刘停好车,忙不迭的下车给费贤达开车门。
费贤达下车,抻了抻西装下摆,昂着头清了清嗓子,然后扫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程千帆的保镖们,然后一甩头,接过老刘递过来的文明棍,昂着脑袋走向聚财楼的正门。
老刘关好车门,忙不迭跟上,他是没有资格跟随东家进聚财楼吃饭的,他只是不敢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