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碗素饺子,别人未必吃得惯,他一碗应该是师兄嘱咐了人,另外给他做的。
大师兄……到底是大师兄。
晓冬要留下来的心情比先前又坚定了几分。
他还想在回流山上过年,象今天一样,象此刻一样,和师傅,师兄师姐们在一起,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于愿已足。
素饺子里还吃出了一个糖饺,外表看着跟别的饺子一样,咬一口里面都是糖汁儿,而且这糖饺还比别的饺子烫,晓冬没提防,舌头被烫了一下,啊的一声抬起头来,咝咝的直吸冷气。
玲珑师姐笑着问他:“是不是吃着甜饺子了?这个每年都会包那么两个,下到锅里一煮就看不出来了,谁吃着是谁的运气,这一年肯定过的甜甜蜜蜜顺顺当当的,不要嫌烫,快吃了吧。”
晓冬乐呵呵的问:“真的?那我得赶紧吃了。”也不怕烫,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半个饺子给吞下肚了。
姜樊怕他噎着,催他:“你喝口汤吧,吃这么快做什么?难道谁还跟你抢了?”
晓冬赶紧喝了两口饺子汤,可是喝完汤之后,感觉那甜意还在嘴里、喉咙里留着,一直甜到心里。
李复林不那么讲规矩,今天又是过年初一,饭桌上说话也没事。晓冬好奇的左右看看:“不是说甜饺子包了两个?我这吃着一个,谁还吃着了?”
结果这话一问,一桌人都笑,李复林也笑,用筷子点了点姜樊和玲珑他们:“你们也学会欺生了,小师弟头一回在山上过年,你们也就骗他这一回,来年就骗不着了。”
骗?
晓冬更迷糊了。
还是莫辰清清嗓子同他说:“这糖饺子,其实灶房按人数包好,煮完以后,按份儿每个碗里放一个……”
这意思就是,这饺子其实人人都有?
晓冬再左右看时,姜樊他们都忍着笑点头。
“合着人人都吃着了,我还以为我的运气真的特别好呢。”
话是这么说,饺子还是吃的晓冬心满意足。师傅给的红包他已经偷偷拆开看过了,里面是两张金叶子。晓冬只听说过这东西,还是头回见着,格外觉得新奇。这金叶子铸的可精致哪,上面的叶脉纹路都很清晰,就算不拿去花用,拿红线串了戴在身上也挺好看的。
可惜快活日子过了几天,初三的时候师傅就发话说明天早起去练武场,要看看他们几个的功夫有没有长进,查一查谁偷懒了没有。
这一下晓冬有点儿慌。他是没有偷懒,这几天在屋里不是背心诀就是打坐,剑法也时常在练的。就是长进不大,剑法前二十式还好,从第二十一、二十二式往后就有些悬乎了,后头的招式不象前头的那么简单,晓冬一到这里就有些手忙脚乱。要是一心顾着手上的动作,那就容易忘了下一招是什么。要是一心想着招式,手上的动作就成了照猫画虎,全乱了章法。
师傅说完这么句话就走了,留下的几个徒弟表情各不相同。大师兄看起来最淡然从容,这是当然的。大师兄的功夫在他们师兄弟中是拔尖儿的。本来就是天资最高的一个,练功又勤勉,日日不辍,对考校自然不用急。玲珑师姐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辞,顾不上同其他人寒喧就先走了,看样子也对明日的考校不那么有把握,这会儿回去可能是要临时抱佛脚。姜樊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他虽然也没偷懒,可是练功尽心不尽心,自己心里最清楚。剑招是每天都练的,都成了习惯了,有时候一套耍下来,压根儿不走心,力气也没全使上。这回师傅要考校,姜樊也有些心虚,生怕被师傅看出来。到时候要是当着师弟的面儿被师傅训诫,那做师兄的脸面可就保不住了,还是回去再用用功磨磨枪的好,不快也光嘛,能精进一点儿是一点儿。陈敬之看不出神情有多少变化,向莫辰和姜樊分别打了招呼也先走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晓冬和莫辰两个了。
晓冬有些羞愧:“大师兄,我这剑法实在还不熟练,明天考校,说不定就要惹师傅生气……”
“不打紧的。”莫辰看小师弟一脸惶然,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吧,师傅收徒更看重的是人品。要说天资,姜师弟的天资也不算好,只要肯下功夫,师傅自然看得出来你是不是用心了,绝对不会赶你下山的。”
“真的?”
“我亲口问过师傅的,师傅也是这样说的。”
这一下晓冬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对明日的考校不担心了。
刘前辈几人还在山上没走呢,明天考校,刘前辈说不定也要一起到场,晓冬觉得自己必定会丢人的,区别只是脸丢大点儿还是丢少点儿而已。如果刘前辈不在,只在师傅和自家师兄师姐面前丢丢脸那也无妨,反正他本来就是给各位师兄师姐垫底的。但要是当着刘前辈的面出了丑,那岂不是让师傅师兄他们跟着一起没了面子?
“别想得太多了,平时练剑时怎么样,到时候还怎么样。要是求好心切,说不定反而会出错儿。其实刘前辈要是明天也在,那是好事。他于剑术一道体悟深远,连师傅也比不了。倘若明天能够得到他指点一二,对你将来大有好处,这种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要不然你以为刘前辈身边那三位师侄为什么这么紧跟着刘前辈?还不是图能够得他指点教导吗?”
师兄说得对,道理晓冬也明白。
就是……他觉得刘前辈好象对他有些成见,再加上他跟师傅说过要把自己送走的话,晓冬有些怕这位刘前辈,一想到要在他面前舞剑,心里就不自禁的有些打怵。
莫辰留下来又教了晓冬几式,还将整套入门剑法给晓冬演练了一次。看大师兄练剑真是一种享受啊。
同样的剑法,晓冬使出来就磕磕绊绊,错漏百出,大师兄使出来就如同行云流水,矫若游龙。尤其是这套剑法到了后头几式,晓冬觉得很为难的地方,大师兄却都举重若轻,转圜自如,一套剑法演毕,看得人心旷神怡。
“晚上早些睡,养好精神,明天不要起晚了,到时候穿双轻便的鞋就行了。”
晓冬连连点头:“师兄也早点儿歇息。”
可是等大师兄走了,晓冬一点儿想歇息的意思也没有,不管睁开眼、闭上眼,大师兄持剑的身姿还总在眼前盘旋不去。
要是他能练得象大师兄那样就好了。不不,不求象大师兄一样,有大师兄一半,一半的一半的也行啊。
他在心里反复回想着大师兄当时的动作,呼息的频率,步法的轻重,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拿起剑,也不拔出鞘,就那么在屋里比划起来。
这一式大师兄使的很从容,并不求快。那一式腰要松一些,太紧绷挺直了反而让自己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大师兄那一套演示真起了作用,晓冬觉得自己练这一回,比之前哪一回都要轻松,要熟练。就象解开了一直捆在身上的东西,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动作也比以前要灵活多了。
他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改变是怎么回事儿,又是因为什么。
他练了一遍又一遍,原来做不到位的动作现在也能做到了,原来总忘的招式和动作现在也能连贯起来了。
一直练到他气喘吁吁,手臂酸的都举不起来,晓冬才停了下来。
这会儿不大功夫,他竟然出了一头一身的汗,里衣都让汗湿透了,人也累的不行。
身上虽然累,心里却高兴。
要是明天他能比现在练的更好一点儿,那师傅那里应该可以交待过去了。
晓冬擦了汗才钻进被窝里,乐得抱着暖木来回打了几个滚。
第二天晓冬早早就醒了,外头天没有亮,他忖度着时辰差不多了,不敢耽误,起身来把衣裳穿好,洗漱之后就赶紧出门了。
姜师兄就在门外不远处等他,见他快跑过来,还嘱咐两句:“慢点儿,别摔着。我还以为你没醒呢,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叫你一声。”
“多谢姜师兄特意过来等我,现在是不是该过去了。”
姜樊也很紧张,剑拿在手里手心一直出汗,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连晓冬都发现姜师兄和平时不一样,这情形显得很不寻常。
“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姜樊擦擦汗:“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快走吧。”
姜师兄也是在担心吧?
晓冬觉得自己没猜错。
至于晓冬自己,事前他怕得要命,可是临到跟前,他反而不怕了。到了这会儿怕也没用,反正象大师兄说的,只要平时没偷懒,师傅也不会对他太严厉的,更不会赶他下山。他只要好好儿习练,能象昨天大师兄那样轻灵如意从容不迫是最好。大师兄给他演练了一回,他能学会个三分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