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前辈一脸无奈:“好吧,不算就不算,还要再比吗?”
师傅呵呵笑着说:“歇会儿,歇会儿再说。对了,你还没跟我讲上次你去上平山的事。”
虽然师傅看起来很自然的就把话题转开了,可晓冬不知怎么就觉得,师傅就是怕比下去自己会再输,怕丢人才不肯比的。
这一点不光晓冬看出来了,刘前辈想必也看出来了,连大师兄都把头侧到到一边去,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师傅看见他在偷笑。
刘前辈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带过了:“没能上得山去,那里的阵法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无人可破。”
“下回我也跟着一块儿去,没准儿我就能上得去呢。”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师傅这么爱吹牛呢?
不过,以前师傅什么样,晓冬也没有留心就是了。那会儿他整天浑浑噩噩的,蹲在桥边看溪流都能一看半日不带动弹的,对回流山上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
“你那小徒弟……”
一听提到了他,晓冬顿时打起了精神,有些忐忑的想听刘前辈怎么说。
他知道自己资质不佳,刘前辈又是那么一个不懂得讲情面的人,说的话可能不好听。
“他是哪里人?”
呃?
晓冬愣了下,他正等着刘前辈说什么褒贬的话,没想到刘前辈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是云聪的侄子,你也见过他。云家已经没人了,他只能把孩子托付给我。”
“云家的?不象啊。”
晓冬很有些难过。
他确实不象叔叔。听说叔叔年轻时也很有名气,后来因为身受重伤,身有宿疾,才带着他隐居起来。现在听刘前辈这么说,可见云家其他人当年一定也都很出色,唯独他,却只是个庸才。叔叔一向对他也没有过高的期望,临去之时也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其实叔叔心里,对他一定也很失望吧?
假如他能再出色一点儿就好了。不用多,比现在聪明一点儿就行。这样叔叔离世时应该能更欣慰一些,师傅和师兄他们也能少被他拖累一些。
“这孩子不适合学剑,在你这儿只怕是白耽误功夫。要不回头给他找个别的去处?”
晓冬顿时大惊失色。
给他找个别的去处?
那,这意思是,要把他送走?他不能再待在回流山了吗?
晓冬一阵茫然。
离开回流山,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就算师傅给了找了一个新的去处能收留他,他也不想走。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听到这话,他可能会觉得无所谓,反正没了叔叔,去哪儿对他来说都一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想走了。他舍不得师傅师兄,舍不得回流山,舍不得他那间已经住惯的屋子,还有师兄给他的那块抱着取暖的木头。
可师傅没有说话,看样子他好象是把刘前辈的话听进去了。
这让晓冬心里更慌了。
师傅不会真的想要送他走吧?
一直到醒来的时候,晓冬都是闷闷不乐的。
这一天傍晚时分,师傅和刘前辈就从论剑峰下来了。
两个外门弟子一直守在路口看着,一见着人影,远远的就传过信儿来,姜师兄带着小冬他们,另一边刘前辈带来的三个师侄也都跟着一起迎了出来。
师傅笑着摆手,示意他们进屋。
“闹这么大阵仗,倒让人不自在。”
晓冬跟在师兄后头,有点儿畏怯,不敢往前头去。
他有点怕。
怕见着师傅和刘前辈的神情,怕再看到他们审视权衡的目光。
他怕从师傅口中真的听到要送走他的消息。
晓冬的目光越过师傅和刘前辈两人,落在大师兄的身上。
大师兄跟在两位前辈后头,默不作声的走过来。神情看起来不显得疲倦,也没有什么骄矜自得的意味。
晓冬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朝晓冬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晓冬整个人都僵了,有种偷看被抓包的心虚。
大师兄知道不知道他可能会被送走的事?
可是他从大师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看出大师兄身上的青色斗篷皱了,也有些脏了。
大师兄朝他点了下头,脸上露出一点让他熟悉,又安心的笑意。
师傅他们洗浴过,换了衣裳出来同众人说话。师傅问了一下他们这两天都做了什么,还有山上过年的事情预备得怎么样了。姜师兄答的有条有理。师傅他们本来也没走远,山上过年的事情则早就预备的差不离了。
“只有一事,”姜师兄说完了前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同师傅如实以告:“有个外门弟子不知去向,已经好几天了,人人都说没有见到他。徒儿让人找了,也没找见。”
师傅问:“是哪个?”
“是禇二。”
师傅没有多问,只说:“这个回头再说。”
晓冬对外门弟子们都不太相熟,一来他们的住处不在这里,离得有点远,平时也不在一处练功。二来这些外门弟子不清闲,许多活计也要由他们做。
可大师兄眉头微微一动,他抬起头来看了姜樊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看了陈敬之一眼。
若是旁人莫辰还不会这样关切,偏偏是那个褚二。
从陈师弟受伤之后,莫辰就觉得这事儿只怕和褚二脱不了干系,想把人叫了来问个究竟,但那时就找不到了人。本以为他确实心中有鬼躲起来了,可是这么多天都找不见人,这人怕是早已经不在山上了。
他至于为此离开回流山吗?
究竟禇二是犯了什么事儿?陈师弟知道吗?
陈敬之还是低着头,垂着眼帘,听到褚二这名字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动静,就象对此人全不关切一样。
这就不对了。
禇二那天明明是从陈师弟屋里头出来的,两人即便没有什么要紧的干系,也是认识的。听到认识的人下落不明,陈师弟却毫无动静,这显然不对,陈师弟的表现太不自然了。
等师傅屋里出来,莫辰找了姜樊细问此事。
“褚二同屋的人是谁?说过什么吗?”
“他同屋是*林,我已经问过了。褚二的东西还都在,连他存的起来的银两都没有带走,看样子不象是私逃下山的样子。但他确实有好几日都没露面了。*林他们也担心,怕他是不是因为雪大,在哪儿失足跌下山崖了,要不然凭他的功夫,外头冰天雪地的,他在外头根本也待不下去。”
“他那些物件有没有多出什么,又或少了什么?”
姜樊摇了摇头。
他心里其实也赞同*林他们的猜测。
褚二很有可能是因为那天突如其来的大风雪而出了什么意外。回流山地形险要,旁的不说,山涧陡崖很有几处,一脚踩滑摔了下去,那可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样的山势,这样的季节,上哪儿能寻着人去?连尸骨都没处找去。要等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时候还有可能,可那时候再寻着了也没意义了。
“让人继续留心,别大意了。”
这话本来没错,山上以前确实也有过这样的事。倒不是他们门派的,是山上的猎户,家里没了吃食,冒雪出来想打点儿野味回去,就失足跌到崖下死了,一直等到来年雪化时才寻着人。
可莫辰总觉得这里头的事情不那么单纯。
陈师弟平时素不与人来往,那天褚二究竟找他去做什么?而莫辰想找禇二来问话,他就从此不见踪影了,这一件件的事,难道纯是巧合?
说完了这事儿,姜樊笑着说:“大师兄也去看看小师弟吧,你不在这两天,他是茶饭不思,一天到晚净往论剑峰那儿瞅,真个是望眼欲穿了,又怕你和师傅冻着,又怕你们饿着。不过你这一回来,他也不知怎么,竟然没往你这儿奔来,这倒也奇怪了。”
莫辰也惦记小师弟。门里其他人都不用担心,唯独小师弟,年纪又小,身子还弱,由不得人不担心。
“那我去看看他。”
晓冬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大师兄说。
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情景是否全都是真实的,他想夸大师兄剑法好,想问他师傅是不是真的同刘前辈比输了剑耍无赖不认。
他还想问……大师兄知道不知道师傅有送他走的打算。
可是心里越是想知道,就越是有些胆怯,怕得到的答案就是最差的那个。
莫辰远远就看见小师弟站在桥边,一地的雪,他穿着厚厚的袄子,从头一直裹到脚,看上去是个胖胖的棉团儿。
脚踩在积雪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晓冬远远就听见有人来了,这脚步声起落的轻重快慢,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的是谁。
“大师兄。”
“天这么冷,怎么在这儿发呆呢?进屋去说话。”
进屋之后还不等晓冬说话,大师兄从袖子里摸出个东西来:“这个给你的。”
“这个是……给我的?”晓冬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
莫辰把那个半透明的石英石雕的小猴子放进他手里:“论剑峰上除了冰雪就只有石头,这个是我用小刀刻的,刻的不好,你拿着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