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岚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严肃。
方肖和夏芬从来都性情坚韧,近年来已然很少因为任何事情而紧张,今天,他们却不得不紧张。
许岚神色悠远,似乎有一点忧虑。
“的确是件麻烦事。”
方若华叹气,不会要她的命,那么剥夺掉她的修为?毁去她的记忆?
或许圣德门根本不允许他们窥探修行界的秘密!
方若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抗,她很感激圣德门给了她新的生命,但是,如果只是废掉修为也就罢了,封印记忆的话,她会有些难过,不舍。
经历了这么多,虽然很多时候都会被去除感情,但是经历过,就会留有痕迹,若把这些痕迹彻底抹除,怎么可能不痛苦难受?
许岚叹气:“我们家小师妹自幼被娇宠到大,修为及其糟糕,性格一言难尽,运气糟糕透顶,让她一个人去历练,不要说她不想去,我们也是真不放心。”
“把她放出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把自己饿死,渴死,脏死,哎。”
“但是没法子,都被发现了,上面扯皮也扯不过去,历练管理局那些人都是木头,只讲原则,不知变通,多做些准备,且让她去吧。”
说完,许岚甩甩袖子,一脸愁思地起身要走人。
方若华一把把人抓住,差一点就忍不住面孔扭曲:“请问,那我要被怎么处置?”
许岚停了停,连忙坐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刚才满脑子都是怎么给小师妹整理行李,把正事给忘了。若华你得抽空跟我去补一道手续。”
“手续?”
“对,你既然顶着我们圣德门弟子的名号历练,肯定得拜入我们圣德门,走一走正规手续,现在查得严,圣德门又是联邦第一宗门,最好还是以身作则,不好太不守规矩。”
方若华:“……呵呵。”
“我准备好就来接你,你这几天好好养精蓄锐,虽然走的是推荐特招的程序,方便简单,没什么多余的步骤,但圣德门的元气和你这边差别太大,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说完,许岚便起身走人。
方若华看看自家老爸,老妈,笑起来道:“圣德门咱们也不是不知道,似乎特别了不起,实力强,威望高,他们门派的人作弊一下,难道还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不成?”
许岚挑了个阴雨连绵的傍晚,先到方若华他们家吃了一顿饭,才带着方若华奔赴圣德门。
吃饭的时候,方若华就有一点紧张。
这些年,她往返各个小时空无数次,早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可此时此刻,饭菜入口,吃了半天竟然没吃出滋味。
许岚不由一笑:“走吧。”
几乎只是一闭眼,又一睁眼的时间。
四周茫茫皆雾,呼一口气,吸一口气,就觉得肺腑好像焕发新生,只是稍微有些刺痛。
雾气时聚时散,偶尔是淡金色,偶尔又夹杂了青绿。
天空中悬浮着巨大的穹顶,漫无边际,一层复一层,层层叠叠。
方若华随着许岚立在一条像玉带一般的通道上,动也不动,身体就御风而起。
左边一片巨大的树叶上坐着一貌似二十七八的年轻人,许岚看到他,忽然笑道:“远安兄,又在观棋?”
那年轻人微笑,伸手一指。
方若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前好似穿透万载时光,看到了宇宙。
宇宙深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仿佛正以无数的星球为棋子,对弈较量。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看得清楚,但心神震荡是真,感受也是真。
方若华以前并不是没有想象过仙境是什么样子,那么多的小说,那么多的电视电影,还有游戏,关于仙境的各类描述,从古至今,不知多少。
在小时空中,她建起过浮空城,曾为凡人展示过何为仙境。
管中窥豹,只看宇宙商城,只看许岚,看修行弟子,她便曾猜测,她所知的这个未来修行世界,一定很先进,也许会像科幻小说中描述的那般,但又不完全相同,或许会更强调人这一个体的能力。
修士们也许翻手之间,移山倒海,但她所思所看所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留存的印象,今日却瞬间破灭。
亲自来到这个地方,亲眼看到这一切,她只觉得再多的语言也显得很贫瘠。
她想象中会有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琼楼玉宇,自然都有。
可除了这些有的更多。
外在的,其实还是其次,方若华只觉得扑面而来的灵气粘稠到伸手就能抓住,团成面团,塞到嘴里当零食吃。
要是有人告诉她,她现在就位于传说中的洪荒,她或许也会相信。
“小师妹,刚拜入圣德门的?要不要看看师兄亲自打造的聚宝盆,此盆有大威能,你只要扔下去一块灵石,一夜之后,灵石便能翻倍……”
“咳咳。”
许岚轻咳了声。
那位骑着仙鹤,落在道边的师兄,拿袖子捂住脸,嗖一下就消失了。
许岚笑道:“这小子向来淘气,别搭理他。”
方若华:刚说是仙境,这会儿却是一片人间烟火气。
从玉带上上穹顶,有高楼大厦,有穿梭的飞舟,有来往的行人,有吵闹的孩子,有耄耋老人。
当然,也有人御剑飞行,有人挥手间风起雨来,有人教孩子小小术法,张口吐莲花,伸手喷火焰。
从上向下看,有无数的人。
从下向上看,也有无数的人。
整个圣德门,既是仙境,也是人间。
许岚笑着指了指穹顶:“圣德门的门人,遍及宇宙各方,但是嫡传弟子却并不很多,历代嫡传弟子一共只有一百零一人,都住在穹顶的最高处。”
方若华顺着许岚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穹顶最高地方,是群星笼罩的一个弧形的平台,离得太远,似乎有九重天那么远,她来到此地,视力变得特别好,但还是看不到全貌,可是只看到一点,也知道它的确蔚为壮观,让人心惊。
方若华看着看着,忽然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一下。
许岚目光闪烁,莞尔道:“你看到了什么?”
“穹顶之上,好像……有座山?”
最高处的,更高的地方,云雾环绕之地,似乎有一条山脉绵延,看不太清楚,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许岚登时也有些意外:“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简单就看到了。”
“没错,联邦和帝国的人都知道,圣德门中有一座圣峰,上面住着九位圣人,就是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创建了圣德门。”
“这九位圣人,都有无相境的修为,也有传闻说,其中几位已经跨过极限,步入太清,圣德门中的弟子们,也很少能见到这九位圣人。”
“就连圣峰,上去过的修士也不多,它时隐时现,本没有通路,偶尔有小弟子误入,等下来以后,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去,又怎么回。”许岚笑起来,“或许只是圣人们给孩子开的一个玩笑。”
方若华笑道:“听许岚姐姐这么说,我终于有一点,身在修行宇宙的感觉了。”
修行这事,少去玄之又玄的东西,就总会让人觉得少了一点味道。
许岚领着方若华进入一座塔楼:“我们去登记,你的推荐信函是门主他老人家出具的,我小师妹是他的女儿,善后工作自然要他来做。”
一边说,许岚就拉起方若华的手,在塔楼底层中间的巨大光幕上点了一点。
“唔。”
方若华伸手挡住头顶的光,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头到脚都好像被人窥探,许岚笑起来:“别怕。”
到是没有怕,但是方若华一瞬间感觉到很多人在看她,虽然只有一瞬间。
“今天排队的人不少,我们走的特殊通道,没有领号牌,所以师兄弟们可能有点好奇。”
许岚指了指塔楼那高高大大的石阶。
方若华看了一眼,果然很多人或坐或站,时不时有人升升降降,像是在等待。
“好了,走吧。”
等了大约有二十几秒,许岚就领着方若华转身走到一个玉带甬道上,从内门进入,从外门一出,方若华回头再看,塔楼已经离她有数里之遥。
“没事了,送你回家。”
方若华:“……啊?这就登记好了?”
许岚莞尔:“通过圣德门的考核,想成为圣德门弟子,那自然很难。”
“即便只是个普通弟子,联邦和帝国境内,无数的修士,还有各大仙门的弟子,为了一个名额能打得头破血流,天翻地覆。”
“可是你过了这个门槛,已经是圣德门弟子,现在只是去登记一下,难道还能让你当一回三藏法师,完成一次西游?”
方若华:“……我紧张得两天没睡觉,就抱着大百科使劲背了。”
许岚摇了摇头:“以后你可以叫我师姐,若我是男身,叫师兄也行。”
“咱们圣德门,入门就是兄弟姐妹,所以自古便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哪怕没入门之前是祖孙,进了门也是师兄弟。”
“你以后看到和我穿一样青袍的圣德门弟子,就叫师兄,师姐,准没有错了,等相熟以后,也可以直接呼名号。”
“如果你万一有幸能见到圣峰上的圣人们,直接敬称圣人就好,若遇别派大能,便呼真人,就像骆长天,就是长天真人。”
许岚三言两语,略作解释,就牵着方若华的手,匆匆向穹顶高层而去。
“圣德门内弟子,被允许开界门,去往异时空的人数有限,我一直在世俗界行走,所以门主便允我拿了一把钥匙,让我能方便来去。”
说话间,许岚拉着方若华,一脚踏入玉带旁边一处阵盘。
只是阵盘闪烁,许岚却仿佛吃了一惊:“咦?”
阵盘上的光芒落下,方若华睁开眼,却没看到自家的别墅,没看到爸妈,甚至看到的也不是地球。
毕竟地球上不会有长着翅膀的飞马悠闲吃草。
许岚单膝着地,跪了下去,右手抬起虚虚扶住左肩:“许岚见过三圣人。”
“小岚,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叫什么?记住了,我叫许南东。”
“南东圣人。”
许岚再拜。
方若华也跟着拜倒,片刻,就听见一声笑,眼前伸出一双手,托住她的手臂,把她轻轻托了起来。
她忍不住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看不出年岁,头发雪白的男人。
这人眉毛略有些长,长得和众多容貌出众的修行者比,稍显平凡,但目光清亮,就是平凡也让人心生好感。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鞭,轻轻一甩,甩出声鞭响,只听轰隆轰隆,无数奔马由山坡下比人还高的草丛中飞奔而出,汇成洪流,又飞奔而去。
许南东才满意,笑道:“走吧。”
许岚蹙眉:“圣人,我们去哪儿?”
“去咱们的那位门主家。”
许南东看了看方若华,方若华总觉得他的目光特别温和,又透着些亲近,也有可能是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总是温暖而亲近的。
“哎,你们门主现在大概正在发愁。”
许岚闭上嘴,心道,就是知道门主正发愁,所以她这会儿才特别不想去见那位。
没见她带着若华办事,都没走正门,就是担心那边得了消息,会截她过去。
许南东丝毫不懂小辈的为难,嘴里感叹,面上到露出些笑来:“儿女债,儿女债,门主因为儿女债发愁,不值得同情,反而让人有点羡慕。”
许岚看了看方若华,压低声音道:“我们门主……”
“他有一儿子,叫许默,这些年一直在你的世界游历,我记得许岚说过,还和你做过同学,谈过恋爱。”
“恋爱,你们那儿,是叫恋爱对吧?”
许南东轻笑,“我们这里其实也有恋爱,只是我从来没有,没找过契合的同行者,没找过爱人,没结过婚,没结过契约,可现在连小辈们都开始恋爱了,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吗?”
方若华只想说,她其实早就有所猜测。
就算以前没想过许默的身世不简单,但是,她在好几个小时空都见到了许默那张脸,这样还猜不出有问题,那她就是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