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事悄无声息的,外人竟全然无知。
不过到也很正常,满京城上下都在忙活娘娘们省亲之事,但凡是娘娘的娘家,不是出奇得喧哗热闹,就是隐隐低调下来。
吴家自也不敢让流言传出,万一要是坏了吴贵妃的大事,那便是一个家族的罪过。
方若华本以为对方怎么也要强令她把那作祟的鬼魅处理掉,没想到这一家子却没再提起此事。
宫里也没有变故,那位三殿下照样有聪明灵秀的评价,满朝文武见了只是夸赞罢了。
这位殿下虽非皇后所出,却养在皇后名下,算是和她最亲近的一个皇子。
到今年为止,皇帝成年的皇子一共四人,三皇子生母为静嫔,早年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出身,不过娘家到挺争气,静嫔的兄长中了进士,目前在外升任知府,在皇帝面前也挂着号,算是个很有能为的臣子。
静嫔本身的性子也安静温柔,正和皇帝的心意,算得上得宠。
皇后亲子早逝,如今无子,几个皇子里到唯有三皇子与她最亲近。
加上这位三皇子自小聪明伶俐,敏而好学,也得皇帝的看重,今年二十有一,已经到六部当了两年差,六部官员们对他评价还挺高的。
皇帝又在去年初为他选定了当朝太傅富春之女为妃。
三皇子妃在所有妯娌里面出身也是数一数二。
满朝文武虽然还不敢太确定,可若是不出意外,三皇子继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天一日日暖起来,方若华忙着给幻真观上下更换春衫,心里多少有点关心那件事的后续,也就听了一耳朵关于三皇子的事。
正好这日黛玉从贾府躲出来,躲到幻真观陪方若华,就提到前几日她遇见了三皇子妃,那位皇子妃似乎挺不喜欢她,感觉很奇怪。
桂荷的脸色极不好,一时气急,也忘了避着自家小姐,就急声道:“三天前在翠微苑,睿亲王妃办赏花宴,我们小姐也去了,结果就碰见了三皇子妃,看她那架势,一个劲儿地挤兑我们小姐,话里话外觉得我们家小姐想攀龙附凤,她哪来那么大的脸……”
一句话未说完,桂荷也觉得不对,人家是王妃,不是她能随便指责的,到底住了口,可一口气堵在心口怎么也下不去,难受的要命。
方若华蹙了蹙眉:“玉儿和三皇子妃有什么过结不成?”
桂荷气道:“我们家小姐连见她都没见过几面,哪里会有过结!”
因为方若华的关系,睿亲王妃也非常喜欢黛玉,但凡办个宴会,总爱叫她去玩。
一开始都是方若华带着小姑娘去,到如今,黛玉已经是睿亲王府的常客,不光是睿亲王妃,圈子里其他夫人对黛玉的印象也非常好,她轻易没遇见麻烦。
三天前,睿亲王妃新修整了园子,又值春暖花开,一冬过了,正该聚一聚,便请了不少夫人小姐一起逛园子喝茶聊天。
贾府忙着给修园子,也闹腾得很,黛玉接了帖子便也去了。
睿亲王府的园子,黛玉也不是去过一次两次,都不必特意招呼,与几个手帕交小姐妹坐在一处念念诗文,说说笑笑,到是惬意得很。
黛玉正和几个小姐妹讲从自家师姐那儿看到的一本话本,是一个提刑官四处破案的故事,难得她说那么多话,讲得趣味横生,所有人都听得着了迷,就看到三皇子妃绕了一圈,竟然朝着她们走过来。
未婚小姐和已婚的夫人们虽说都参加游园会,可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除了和婚前小姐妹交往的,显少凑在一起。
黛玉和三皇子妃不熟,平时也没什么交往,不过到也没失礼,随大流和她见礼罢了。
却不曾想,这皇子妃一见黛玉就板起一张脸,上下打量,就和打量一块儿肉似的,连脸上的笑也很浮于表面:“你就是林姑娘?久仰大名,果然是生了一副好相貌,我身边最漂亮的这个,都和你没办法比,怪不得你这姑娘这么会讨人喜欢。”
她身边带着两个女子,都梳着发髻,显然是妇人,低眉顺眼,很是恭敬。
两个妇人长得都端正清秀。
黛玉一听也有些恼,当即也笑道:“皇子妃生得比黛玉美貌得多,自是更讨人喜欢。”
她也懒得和旁人斗气,更何况林如海从来不希望她为了自己去做什么交际,只要快快活活的就好,就算对方是皇子妃,黛玉不喜欢就不搭理,说完随便找了个睿亲王妃要她过去说话的借口,转身便带着小姐妹们走人,回了睿亲王妃身边去。
这里是睿亲王府,黛玉是贵客,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睿亲王妃的眼睛。
之后睿亲王妃就把黛玉带在身边,没再离开眼前,更是但凡三皇子妃要插话,她就都给拦了。
说起来,黛玉其实也没吃亏受气。
这会儿桂荷告状却告得理直气壮,哪怕被阻了,还是小声咕哝:“还皇子妃呢,都什么品性,我们家小姐又不该她又不欠她的,更不攀着她,凭什么受人气!”
事情已经过了,黛玉心宽,到不怎么当回事。
睿亲王妃却不觉有些愧疚,连着往贾府送了好些珍贵的布料,药材,首饰。
到让王熙凤,王夫人她们又多想了好些乱七八糟的。
连王夫人都把有点动摇。
林黛玉在她眼里有一百个,一千个缺点,可她得贵人喜欢这一条,就是宝钗比不上的。
幸好王夫人其人自视甚高,并不觉得自家宝玉需要仰仗将来媳妇娘家的势,而且她觉得他们王家就是最好的靠山,有他哥哥在,宝玉就不缺底气,没必要在娶妻上强求锦上添花。
和林家的势比,王夫人此时到觉得薛家的财也不差,再者,择儿媳妇,谁会不喜欢宝钗?哪个婆婆会喜欢林黛玉?真娶进门,宝玉还不一颗心都给了那个林丫头。
除了送礼物去贾府赔礼,为了这个,她在方若华面前也不免有些愧疚。
“说起来这位三皇子妃出身很高,嫁入皇室一年有余,在诸妯娌里,也算是头一份得上面宠爱,性子略有些桀骜,可交际能力还是不坏,在圈子里的名声并不差,谁能想到她怎么就忽然对林姑娘这么大的敌意。”
睿亲王妃在幻真观一口气灌了三杯茶,心下还有些不悦。
她答应过若华照顾黛玉,却还让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受了委屈,怎么可能痛快。
方若华若有所思,心里的气到消了一点,勾了勾唇角笑道:“哪里关姐姐的事,不过,我到觉得这位三皇子怕是要大难临头。”
睿亲王妃愣了一下,回到家和自家丈夫提起此事,睿亲王也有些意外,想了想也只是道:“无论哪个皇子上位,总不至于薄待了我这个皇叔,咱们一视同仁,不远不近地处着便是,无需多虑。”
说完,睿亲王想起最近宫里的情况,又叮咛了句,“近来宫里不太平,听说平真公主闹得天翻地覆,光是宫女太监就死了一打,连太后都头疼,我以前愣是没看出这平真公主竟这么能闹来,你最近少进宫吧,万一被她冲撞了,得不偿失。”
睿亲王心存戒备,可宫里却难得地和谐起来。
宫妃们个个忙省亲事宜,连斗嘴吵架的都少了,这等时候,人人都要脸面,谁也不想节外生枝,万一省亲之前生事,挨了上面的罚,再闭门思过,省亲不成,那可就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三殿下也很安分,还特意送了份礼给黛玉,直言是代三皇子妃赔罪。
黛玉本不想收,只觉得不妥,也有点膈应,可贾家那边已经收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对方又是皇子,不好太让人家下不来台。
三皇子送礼赔罪后不久,就有三皇子妃卧病的消息传出。
方若华听闻消息,心下恼怒,冷笑:“他们夫妻两口子斗气,却斗到黛玉身上,果然是皇室子弟,欺负人的手段竟这般娴熟。”
三皇子送礼赔罪的举动,在他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对和三皇子新婚不久的三皇子妃来说,却是打了自己的脸面。
三皇子为什么赔罪?因为他给自己的妻子定了罪!
这是在做什么?对三皇子妃来说,这是丈夫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打自己的脸!
想来很长一段时日,三皇子妃都不再愿意出现在公开的社交场合了。
方若华一看三皇子的做派,沉吟片刻,便交代人盯着点这位三皇子的手下,也要监控京城舆论。
她扎根这个小时空以后,做得第一件事是绘制地图,把京城大街小巷都记清楚。
第二件事便是建立情报网,控制舆论。
方若华自己没刻意,可本能地就这么做了,事后回想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变化不小。
自三皇子妃病了没两日,京城便出现传言,传言说三皇子无意间看到林如海千金,又看到她的墨宝,倾慕她才貌无双,世间难寻第二人,欲娶她为侧妃。
正因为此,三皇子妃才会生气。
像这等桃色八卦,流传最快,伤人也最厉害,而且通常对男人的影响小,尤其是三皇子这般身份的,可这流言真闹起来,黛玉却一准深受其害。
不过,流言不曾起,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三皇子殿下不慎在相好的青楼名妓闺房里喝醉了酒,来了一出裸奔,从烟花巷一路裸奔了两条街才让巡逻的士兵抓住,也不知是谁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三皇子殿下,登时消息就爆炸一般传扬得人尽皆知。
这下子哪里还有人关心三殿下想娶哪家的千金当侧妃?关心三皇子妃是不是因为这个气德和三皇子闹毛病,又生了病?
黛玉连名字也没露,此事便如小小入海的水花,悄无声息地泯灭掉。
方若华着人继续盯着这位三殿下,接下来却没出任何幺蛾子,他特别低调,哪怕人人都知道这位被皇帝拎去骂了一顿,还是好像没事人似的,照样办差,照样生活,还和三皇子妃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日日守在三皇子妃的屋里,还亲自给妻子喂药。
京城一干王孙子弟,私底下都说这位三殿下真是个聪明人。
有些生养了纨绔儿子的父亲,不免感叹几句皇室的教育果然了不得。
换成别的权贵子弟遇见这等事,被气死都不是不可能,哪里会像三殿下一样不动声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京城没有任何人知道,到是方若华那帮水友很清楚,都是他们家主播的手笔。
水友们略有些惊奇:“还以为三妹你会尽可能地拉更多闺秀千金们入场,只是一个林妹妹卷入其中,那自然会坏了名声,可是法不责众,卷入是非的人一多,也就不算什么事了,没想到我们三妹居然直接去寻罪魁祸首的晦气。”
方若华失笑:“以前,说不定我真会像你们说的那般处理此事。”
一个人处于弱势,顾忌很多的时候,做事就要权衡利弊。
如水友们所言,扩大流言范围,没有损伤到那位三殿下,那帮龙子凤孙们就只会当个乐子,不会下力气追根溯源,大家都安全。
千金闺秀固然被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有些冤枉,可真到了那份上,谁还管得着别人?
方若华也不是做不出这等事,但只要有更好的办法,她便不愿意退而求其次。
“这位三殿下本就风流名声远扬,想来对这等风月之事,也不会在意。”
“哈,姐姐可真有趣。”
窗外忽然传来一人轻笑,方若华缓缓回头,便看到一头上长了两个小龙角的红衣女子。
神态和吴家四少爷的神态有点像。
红衣女子掩唇一笑:“别误会,我可不敢监视姐姐,刚刚去拜过我家尊主,路过姐姐这儿,才想过来和您说句话。”
方若华还未开口,红衣女子又笑道:“不知道姐姐发现了没有,这京城忽然变得好拥挤,我出门所见所闻,十分不舒坦呢。”
“就是提醒姐姐一声,只盼着太平无事,咱们这些经历过风雨摧折的可怜人,最怕的就是乱了。”
话音犹在,人影消失,方若华关上窗户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