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向来不怎么会拒绝师姐的好意,便点头应了。
方若华点了二十人的护卫,人人配上弩弓,送她回贾家去。
说起来,虽说外地也有豪族养家丁护院,但养的护卫能用弩弓,还是在京城,那真是天字第一号,独一份,便是睿亲王这等备受万岁信任的亲兄弟,亲王府的护卫也无此殊荣。
方若华有这等特权,是因着一桩事,得了陛下特批,且她替那位陛下‘研究’出许多兵器不说,甚至还装备了一支火枪兵,让那位大佬颇为满意。
即便如此,方若华的火器一类也不敢在京城乱用,在城外用一回,都要提前报备,而且,她心里也很清楚,想要保留这点特权,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分寸,不能指望封建时代的统治者真变成吃素的小绵羊。
黛玉一走,方若华也收到方肖和夏芬的信,说是他们救下了香菱。
方若华苦笑,她都几乎忘了,还有甄英莲一事,主要是她看的以种灵为主角的红楼同人,香菱虽说在薛家到贾府时出现了一回,作为薛宝钗的丫鬟,给贾母磕过头,却不大有存在感,她看文着实不仔细,事情一多,竟把这姑娘给忘了。
到是夏芬因为自家只有一女,最恨拐子和骨肉分离之事,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自从到此时空以来,便一直寻找甄英莲的下落。
可他们到了此地,安顿下来,有能力派出人手寻人时,甄英莲已然被拐子拐了去,一场大火,甄家也不复存在,甄士隐出家而去,封氏到是找到了,但也投奔了娘家。
这下子可好,要从万千人潮中寻一个拐子,和一个小女娃,那真是艰难得很。
这两年夏芬和方肖夫妇,救下来被拐卖的孩子到是一大堆,有的送回家去,有的干脆收养下来培养以备后用,却独独找不见英莲。
只能说当下的拐子太多,如英莲一般的苦命孩子也太多。
没法子,夏芬只好遣人盯着冯渊,终于赶在薛小霸王和冯渊为了美人和冯渊起冲突,把人打死之前,带官府的人抄了拐子的老宅,救下香菱。
至于这是不是坏了香菱和那位冯公子的缘分,夏芬一时也顾不得,估计便是香菱知道后续,也宁愿选择现在这般结果。
夏芬还在信中说,她已经托人去找香菱的母亲封氏,好让她们两个能母女团圆。
方若华合上信,心中却想,薛蟠既未曾打死人,薛家还是举家来京,看来的确是要送薛宝钗备选,只听睿亲王妃说,这次今上采选,其实谁入选,谁不入选,上面早就心中有数,大部分仕宦名家的闺秀,都是走一过场,过了复选,以提高身份好说亲罢了。
今上并不大好美色,前几年采选,也只给儿子与一干亲近的宗室子弟择佳妇,自己后宫并未进人,如今还是那几个老人而已。
以薛宝钗的身份,她便是容貌丰美,品格端方,恐怕也不在今上记名的名录里面。
却说,黛玉坐自家师姐的车,匆匆赶回贾府,还不到宁荣街,路上便遇见一队人马,大车有七八辆,浩浩荡荡,堵了大半的路。
黛玉隔着百叶窗看过去,就见一架马车旁边,有一少年男子随侍一侧,这男子身形高大,相貌端正,骑着高头大马,顾盼神辉,只看容貌到也不坏,但总有些骄横霸道之感。
那边车队众人,显然也注意到黛玉一行,如今黛玉坐得是方若华的车,车窗特别改造过,从里面看外头清楚,外头看里面却是模模糊糊,一片阴影。
马车里坐得正是薛宝钗和其母小王氏,虽不知来者身份,可举目见四周车马行人全都避开,又见黛玉身边护卫精神抖擞,腰配弓弩,目中神光内敛,显然都不是一般人,宝钗便沉吟道:“都说京城三步路走下来,撞见的都可能有些家世,我们初来乍到,为人客气些总不会错……且让宏叔他们避上一避。”
薛蟠自来听自家妹子的话,闻言忙让了路,一众护卫护着黛玉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黛玉心道,以后师姐的车还是莫要常坐了。
虽则师姐爱护,可她孤身至京城,老坐师姐的车驾出入,总不免让人觉得骄狂。
两队人马错身而过,桂荷刚拿铜火箸替自家小姐拨了拨手炉里的灰,只听耳畔哐当一声,身子一顿,惊得差点打翻了手炉,黛玉忙坐直了身体,顺着车窗向外看。
左边竟来了一队官差,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尤其针对生人和外地的车马,搜检得尤其仔细,撞破了好些小商贩的货物,动静闹得很大。
为首那人,黛玉却认得,乃是睿亲王府的侍卫统领宋权,这些官差片刻间搜到他们附近,拦住薛家的马车,将所有行囊悉数打开,翻翻捡捡,还令薛夫人和薛宝钗下车。
薛蟠大惊,行李被翻一翻也就罢了,可他妹子入京应选,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怎能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随意轰来赶去,连忙走上前理论。
他本是暴躁的脾气,当初在原文里打死了人,他把人命官司也视作儿戏,只当花几个臭钱,就什么都能了了,如今到京城,便是在亲娘,妹子面前收敛一二,也绝对受不得气,不过片刻,竟与官差争执起来,吵闹间动上了手,让两个官差一刀抵着脖颈押了下去。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吓了一跳。
薛蟠也脸色发白,只大声吵嚷:“我舅舅乃是九省统制,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显然薛蟠不傻,知道薛家的名号在京城恐怕不大管用,能想到扯王子腾的大旗。
旁边官差冷笑,并不多言,一挥手吓唬薛蟠道:“且押下去,我看他与老妖道就是一伙的,等咱们抽出手,十八般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招。”
薛姨妈和薛宝钗登时心中大惊,薛姨妈眼前发黑,握着女儿的手哭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都是些什么人!你哥哥就是个孽障,何苦与人家冲突。”
薛宝钗还镇定些,撩开车帘下车,让丫鬟莺儿取了二十两银子,便想下去说情,推开车门还未下车,却见前头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却是黛玉听见薛蟠的话,想起贾家二太太的兄长,便是刚升了九省统制的王子腾王大人,先前外祖母遣人来幻真观,正是说王夫人的妹子一家快到了。
似乎,眼前这些,便是王夫人的那些亲戚。
说起来两家关系着实不远,遇见这等事,她总不能不问一句,便喊了声:“茂才叔。”
替她赶车的,一身短打打扮,看着很不起眼的中年汉子,便起了身,笑道:“小姐少坐片刻,容老奴过去瞧瞧。”
这汉子一站起身,腰身笔直,身量极高,面容却憨厚得很,走过去,抬头笑了笑,睿亲王府的侍卫统领宋权,定睛一看,见竟是他,登时如老鼠遇猫,缩了缩脑袋,刚刚威风八面,横冲直撞的威武劲头也弱了,陪着笑脸,小声道:“茂才叔这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小子竟不知道,该打,着实该打。”
被称为茂才叔之人,言行间却慢吞吞,显得老实巴交,只道:“小权你这是替王爷办差?差事可要紧?”
宋权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茂才叔不是外人,也不必瞒着您老人家,我们王妃的外甥女陆青小姐昨日半夜里忽然留书出走,说是要寻那凌空老道去,还有其三个世家小姐也……就连宝平郡主都闹绝食,不见那个妖道,便不肯用饭,我家王妃被气病了,王爷大怒,严命我等务必将其捉拿,刚才府上接到消息,说那妖道可能不光没有外逃,反而进了城,图谋不轨……王爷便命我等严加搜查,务必将那妖道抓捕!”
汉子略一蹙眉,心中也有些警惕,“既如此,你们便好生办差,但你们是睿亲王府的人,代表的是王爷的颜面,不可骄横跋扈,坏了王爷的名声。”
宋权连忙应是,转头就吩咐那些弟兄们,都轻手轻脚些,不许撞坏了旁人的东西,刚才谁打翻了小商小贩的物件,都赶紧拿出银子来赔。
汉子盯着他们赔了银子,才道:“你们仔细些,搜查一下薛家的马车便好,薛家和林小姐也是亲戚,只看林小姐的面子,不要为难人家。”
宋权应了声,果然客气许多,容薛姨妈和薛宝钗穿戴齐整,由丫鬟婆子团团围护着下车,才让人上去检查,内外查完,没有查到犯人,也无违禁之物,便将薛蟠给放了。
薛蟠受了这回惊吓,也不敢继续撒泼,叠声向茂才叔道谢,茂才叔客客气气地道:“不妨事,都是自家亲戚,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堵在路上也不方便,赶快上车去吧。”
黛玉也遣了丫鬟桂荷过来问安,只道在路上不方便,等到了地方,再给薛姨妈见礼。
又乱了片刻,薛蟠这才赶忙护着母亲妹子上车,剩下的车辆还乱着,且让下人留下慢慢收拾就好,他们忙不迭地要启程。
薛姨妈看儿子无事,总算松了口气。
只前面因为官兵四处巡查,不知是哪个商队惊马闹出点乱子,一辆马车横倒在地,急得商队管事满头大汗,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朝着被堵路的众多行人赔不是。
一众官兵本来都拿刀背去戳这些个裹乱的人,见那茂才叔过去,这才客气一点,折腾了许久,一行人才顺利启程。
薛蟠刚在前头打探完了消息,此时走到窗户边上,眼睛发亮,跟自家母亲道:“哎呀,娘,好妹子,你们是没看到,那位大叔好生厉害,只拿脚尖一挑,七八个大箱子落在他手掌上,托举着搁在一旁,平稳得很呢。”
他一向推崇江湖好汉,如今见了这等英雄人物,自然更是钦佩,“前面车上坐的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当年林探花的千金,目前也在姨爹府上住,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亲近亲近。”
薛姨妈一听便明白过来,脸上不自觉露出一点异样,看了看宝钗,略微蹙眉。
她时常与姐姐书信往来,对于林家的那位千金,到也知道不少,姐姐对那姑娘似是很不喜欢,因着老太太似乎有意将林家的千金说给宝玉,时时发愁,在信中虽说不至于说什么难听话,但总有一二抱怨之语。
昔年她们还是闺阁女子时,就和姐姐的小姑子贾敏玩不到一处,贾敏心高气傲,正经国公千金,气派比公主还大,为人清高,最看不上王家女儿们的教养。
那时候,她姐姐也是名门淑媛,有一张芙蓉面,相貌秀美端庄,人人夸赞,偏偏就被贾敏压了一头,更不要说嫁入贾家之后,姐姐被上头婆母压着,贾敏却是备受宠爱,一人出八脚迈,平时吃饭,贾敏坐着吃,她到要站着伺候,更不用说贾敏平素和她大嫂子张氏交好,没少挤兑她,反正嫂子对小姑子那点别扭矛盾的心情,她姐姐对贾敏都有。
如今想要姐姐喜欢小姑子的女儿,那怕是不大可能!
如今看这林姑娘的气派可是不同寻常,那些官兵如此骄横,在京城横冲直撞,竟无人敢惹,可也要给这位林姑娘身边区区一车夫面子,不得了啊。
薛母思量了片刻,也就不多想,此时虽则她也听姐姐提过,想要宝钗做儿媳妇的话,但还没有太放在心上,薛母自来觉得自家女儿是一等一的出众,做正经王妃都使得,宝钗也不是一点凌云志都没有,正逢朝廷采选,她们母女有心试一试。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有些看不上贾宝玉。
宝钗笑道:“这次入京都,听说姨母家有几位姐妹在,如今还有林家小姐,女儿也算是有手帕交能一处说说话,到不会寂寞了。”
黛玉和薛家的人,一前一后到了荣国府门前,贾府的下人也是见惯方若华的马车出入,连忙开了门迎接进去。
王夫人带着王熙凤,李纨等人出了大厅迎接,看到妹子一行人,喜得热泪盈眶,哭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快,跟我去见过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