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大路上,晃晃悠悠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车厢中,唐年的眼睛瞪得很大。
在他视线的正前方,对面的车厢内壁上,贴着一副荒野地图,极其简陋的手工涂鸦风格。
可唐年却是露出了一副十分惊愕的表情。
“张老伯……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这里……真的是荒野南……荒野南部深处?”
强迫自己吞咽了一口唾沫,唐年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是他不愿意接受事实。
而是这眼前的一切,太过于荒唐了。
只不过是个逃离西游城的计划而已,竟然一竿子支到天涯海角去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时间已经到了来年的五月份。
也就是说,他在那书盒中,飘飘荡荡的渡过了漫长的五个月时间!
这一切,怎么看都太不真实了。
难怪唐年不敢相信。
“张老伯,咱们现在身处的位置,距离这里有多远?”
唐年用颤抖着的手指,指了指地图的左上角,那里用潦草的字迹标注着简单的四个大字,‘荒野西部’。
“大概……八百万里吧!”
“咱们现在所处的荒野南部深处,其实并不是正南方向,而是西南方向,贴着荒野中部地带的边缘……”
“听说顺着荒江逆流而上,花个三五年的功夫,应该能够横穿荒野中部地带,抵达荒野西部!”
“荒野中部地带大概五百万里吧……”
车厢中,老者皱着眉头,说出了一个令唐年心肝儿都颤抖的答案。
这个答案,甚至一度让唐年很是绝望。
“荒江是什么?”
唐年很快便察觉到了东西南北地域不同所带来的文化隔阂了。
“荒江你都不知道?”
“看这地图上,这一条横贯东西,绵延出来的分支遍布荒野南部的大江,便是荒江了!”
“这荒野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离不开荒江的哺育……”
被称作张老伯的老者,若有所思的看着唐年,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连荒江都不知道,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荒野大地上的人……”
“我肯定是荒野大地上的人!”
“只不过……可能说出来您不会相信,我是荒野西部的人,在我们那里,荒江……或者说这个你们口中的荒江,有另外一种称呼,叫做西游河!”
“而且我们那里实行的是西游历,今年应该是西游历九九八年……”
“不像这里,还是采取的荒历,荒历99998年,太难记了!”
唐年赶紧解释道。
“西游历?”
“你们那里出现了都城?”
张老伯精神一震,迫不及待的问道。
“都城?”
“没有啊,我们那里只有一个大型城池,叫做西游城,其影响力辐射方圆十万八千里范围,都实行的西游历,今年是西游城晋升为大型城池的第九百九十八年……”
“难道出现了都城,才能弃用荒历?”
唐年摇头,有些奇怪的问道。
“哎!”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池,也敢用自己的纪元,就不怕遭天谴吗?”
“无都城便不能采用自己的纪元,只能用荒野通行的荒历,因为形成不了人类疆域……是个人都知道的常识,你们那里竟然不知道?”
张老伯听了唐年的回答,有些惊愕,更有些失望,眼里隐约间带着一抹灰暗。
……
夜幕降临,长长的马车队呈环状停放,形成了一个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作用的防御姿态。
“呼!”
“呼!”
“呼!”
众人手忙脚乱的用火鸡加热着熟食,围坐在了一起。
“噼里啪啦!”
中间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着。
夜间的温度原本有些冰冷,可在这火鸡不间断喷出的火焰炙烤下,却是着实营造出了一种暖意融融的氛围感。
“今天,我们为新人的加入干杯!”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旧人的践行干杯!”
“更有可能是为即将死亡的我们告别!”
“还有可能是为了新生的到来祝贺!”
“让我们共同举杯,争分夺秒的享受着活着的每一刻欢乐……”
“嘭!”
“嘭!”
“嘭……”
皱着眉头,唐年坐在篝火边,学着众人的模样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
“唧唧……”
跌坐在唐年身边的小猴子,早已脸色红润,喝的晕晕乎乎的了,听到杯子碰撞声还下意识的叫嚷了两声。
刚刚那为首的中年男子,那绝望开场白带着浓浓的绝望。
可篝火前,众人却是恍若未觉,高兴的开怀畅饮。
这让唐年感到非常的奇怪。
“我是这个‘荒野大冒险’团队的临时负责人,我叫牛千山,是一名号称‘城池克星’的自由荒野猎人,孤身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在我正式决定当一名自由荒野猎人之后,伴随着我的一步步成长,总共有十二座城池因为兽潮的攻击而城破人亡……”
“可以说,我的每一次实力提升,都伴随着一座城池的灭亡!”
“每当我下定决心,缴纳了大量的荒币,获得一座城池小说世界秘境中的武功技能后,这座城池便会面临突如其来的荒兽潮,紧接着便会城破人亡……”
“而我,便只能从这个城池逃离,选择一个新的城池居住!”
“然后,我继续缴纳荒币换取对新的城池的贡献值,继续新的武功技能的学习……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毁灭……”
“就这样,我一路颠沛流离,穿过荒野南部深处,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身为自由荒野猎人的我,最终的归途是在哪里?”
“或许是死亡在路上,或许最终会因为所有城池的拒绝,而彻底失去了终老城池的希望……”
“我真的好想留在城池啊,可惜我‘城池克星’的光环是无法消除的,但凡新的城池知晓我的名号,便往往躲避开来,唯恐避之不及!”
“……”
篝火前,借着微醺的醉意,大家都开始了畅所欲言。
一个个仿佛都不把大路两旁的荒野从中那些荒兽放在眼里的样子。
眼前这个借着醉意,正在痛哭流涕的倾诉着的,便是唐年刚刚醒过来时的那个登上马车厢对他进行严厉批评的中年男子。
正是眼前这一支车队的领队者。
名字叫做牛千山,一个和他的体型和长相极其符合的称谓。
这一支奇奇怪怪的队伍,在不断的有旧队员死去、新队员加入的过程中,慢慢的从荒野南部的最深处,一路走到了这里。
走到了靠近荒野中部地带的荒野南部地区。
原本浩浩荡荡大几十辆马车的‘荒野大冒险’团体,现在却只剩下了眼前这七八辆马车的人员。
每天晚上,这些人都会畅所欲言,吐露心声,但从来不会担忧有人害他们的性命。
因为在这荒野大地上,人类面对的最大敌人,是荒兽。
基本上每隔个三五天,便会有人死去。
有些是因为以前的旧伤复发,有些是因为荒野大地上突如其来的一些不知名瘴气侵袭。
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安然度过夜幕降临的每一个晚上。
而这些,便是唐年通过这三天来,对眼前这个车队进行细致观察后的清晰认知。
面对死亡。
面对无所不在的死亡。
面对突如其来、生死未卜的荒野穿行。
这些人,充满了从容,充满了自信,充满了乐观,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大无畏勇气……
不得不说,唐年的心头非常的羡慕。
他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有一支这样的团队,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穿行在荒野大地上,看尽这一方天地的山山水水,遇到尘世间的每一份美好。
“该我说了!”
“我说完了,你们新加入进来的,再开口!”
篝火前,牛千山身边不远处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主动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嚷嚷着说道。
“一年前……确切的说,是一年零一个月前,我所在的无名小村子,正在聚集全村之力,晋升城镇……”
“整整上百万人,向天呐喊,试图冲破天地法则的限制,化无名小村子为有名城镇,真真切切的有了防御城墙,更多的庇护居住在小村子的人……”
“只可惜,那一场晋升,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当方鼎退化为古钟,当古钟敲响最后的丧钟时……那上百万人的哀嚎,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弥漫在天际的血色,整整半年才彻底消失殆尽!”
“只有我一人,因为外出请求救援而存活……只有我一人……只有我一人啊……呜呜呜……”
胖胖的中年男子,最终因为内心的巨大痛楚而嚎啕大哭起来。
倾诉心声的篝火聚会,持续到深夜。
终于轮到了新加入车队的人说话。
“我叫景山,一名三次加入文创师团队却三次眼睁睁的看着文创师死在荒野游历中而没有任何办法的一名天赋觉醒者,我因此决定将自己放逐在荒野深处,直至丧身荒兽腹中!”
“我叫孙斌,在成为荒野流浪者之前,是一名城镇的军事官,只可惜那座城镇最终还是没有扛过那一场的兽潮……可为什么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叫宋连生,决定当一名荒野流浪者之前,是一名小型城池的医疗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家十二口在荒野瘴气中悉数死去……”
“……”
“我叫刘格亮,是一名印刷师……”
“我叫祁青,是一名伟大的流浪诗人……我拒绝承认‘诗词师’的称谓,丑爆了!我跟你们说,唯有诗在远方……”
“我叫徐道明,是一名歌唱师,我新发明了一种死亡重金属音乐……”
“……”
“我是一名普通人,一名注定无法觉醒先天天赋的普通人!我时日不多,就想进入这荒野当中,瞅一眼这花花世界……”
“我是血脉传承的天赋觉醒者失败者,我选择在荒野中流浪,是因为我不愿意从生到死,一直窝在那里,直至没完没了的荒兽潮彻底结束我的这一生……”
“……”
“当你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世间是如此的美好……”
“生前何必长睡,死后必然长眠!”
“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遇到更多的故事……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生,这短暂的一生,都困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出生地?”
“谁规定人的一生,就必须那样活着?”
“我就是要来这荒野大地上看一看,就算那些荒兽在看到的下一秒,将我的头颅咬掉……但那又如何?”
“既然这一方天地,人类注定是荒兽的玩物,我们为什么要活的如此辛苦?”
“……”
天色蒙蒙亮,大路上竟是出奇的没有任何荒兽来袭。
一些昏睡中的人,还在喃喃自语。
把心目中的那些困惑、彷徨、迷茫、不甘、怨恨、挣扎、痛苦、愤怒……都一一发泄出来。
唯有唐年,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的若有所思。
眼前的这些人,如果运用得当,未尝不是一支优秀的文创师团队。
即便只是团队雏形,他们也具备了一个优秀的文创师团队所有的构成要素,因为他们是在荒野大冒险中不断淘汰不断幸存下来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