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司闲让她再次敞开心扉,是司闲把她从沼泽中救出,可现在又是他让她幻灭,一切像是一场梦,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她的臆想还是真实发生过。
那个男生走远后,她狼狈走在街头,无措地望着人群,虽然人声鼎沸但是她一句也听不清路人在说什么,她走过小巷穿过街道,当她走到天色已黑时,她抬起头本想看看路标却发现头顶上方似乎有东西坠落。
视线一转,看到一个女孩正在站在她前方吹泡泡,她想也没想也来不及计算物体下坠落地的距离,本能地冲上去推开人,花盆里种植的木茼蒿摔到地上,碎片四溅,由于冲力,她抱着人双双摔在花盆碎片之上,女孩被花盆的碎片割伤了胳膊,而她则在抱着女孩倒下时磕到了台阶脑袋一阵眩晕。
女孩吓得放声大哭,坐在远处的父母看到连忙过来,她看着女孩手臂上因割伤而流的血,随即晕了过去。
一天后,当她捂着头醒来,发现自己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房间里有警察还有医生护士,立即关心道:“那个女孩没事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其中一个医生走上前拿笔灯照了她眼睛后又插回口袋里,对警察道:“她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也照过脑部ct,今天就能出院。”
警察走近病床,拿着笔和本子准备记录。“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她微微侧低了头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唔……那时候我走到那条街本来想看路标,结果一抬头,发现头顶有东西坠落,我前方有个小孩在玩,我就想推开她,然后……”
一五一十地说完经过之后,只见医生对警察摇摇头,警察收起笔记本,然后抽出两份文件和红泥,让她签字按手印。
“对方愿意和你和解,女士你签了这个就可以了。”
她伸出去打算接着文件的手僵硬在半空,不明所以地望着身穿制服的警察,“什么?和解?”
几秒后,她疑惑不解地拿过文件,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是自己行凶,造成对方孩子受伤,但念在自己是在精神病复发时候特殊时期,只要对方赔偿一万欧就好。
看着和解书,顿时怒上心头,情绪激动起来,撑着床沿要坐起身,“我想你们搞错了,是我救了她,为什么说我伤害她,还有什么精神病。”
“对方证词说的是你看小孩挡住去路,所以拿花瓶砸向小孩,小孩抵抗打倒花瓶,你想对小孩施凶时不慎滑倒,导致你们倒地,你因此撞到头部昏迷。”
制服上写有police人员的话本应该是最让人信服的,可她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Are you kidding me?”
她想尽量平复情绪,但是仍旧越想越气,声音也大了几分,用英文和对方交涉。“是我救了她,我没有伤害她,你们查监控啊,查那栋楼的住户啊,询问行人啊。”
“Mrs Smith.很抱歉,我们排查过住户没有说有高空坠物的,行人很少也没有看到的,至于监控那一块的监控摄像头坏掉了。”
“你的丈夫,Mr.Smith已经和对方达成赔偿和解,只要你签名就好了。”警察的态度还算温和,耐心地对她解释道。
可是听着警察的说辞,更觉得无厘头。史密斯夫人?史密斯先生?她什么时候还结婚冠了夫姓?“史密斯先生是谁?什么我丈夫?我不签,凭什么我要无端遭受莫须有的罪名,我要去找她理论,你们警察没有认真办案就随便给人定罪么?”
这句气恼的话,刺激到了警察,他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再温和,似恼了几分。“那么Marguerite·Smith,赶紧把这文件签了。”
“玛格丽特是谁?你在胡说什么,不要拦我,我要去找她们理论。”她情绪十分激动,说罢就要起身去找那几个人争论,她要找她们对质,看她们还能不能这么不辨是非黑白。
见病患激动情绪,一旁的医生急忙呼叫护士,一边上前要控制住她。“护士快给她打一针镇定剂。”
当被左右手抓住时她才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却被按得死死,一针镇定剂被注射进她的血管里,片刻她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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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醒醒,到时间吃药了。”
被推醒后,她意识恍惚地四顾,从陈设看已经换了个地方,并不是她上次醒来时候所处的世界,她想起身却发现被束缚带捆着。
“什么玛格丽特,我叫舒心忧,你们这是哪里?放开我,快放开我.....”她不停地挣扎但是无可奈何被束缚带绑住了,单人病房里还算空旷,床被触碰撞到墙壁的声音和她的怒斥在病房内漾起回音。
小护士估计是实习的,应对这种场面显然经验不足,被这个阵仗吓到了,急忙呼叫着医生过来。“医生,医生,0122号床犯病了。”
医生走进病房看了一眼不停挣扎的女人,吩咐道:“把药给她灌下去。”
小护士遵从医嘱,怯弱地走近,掐住了女人的下巴,把药塞了进去。
“咳咳咳,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你们非法囚禁。”她左右摇摆着头,抗拒着被灌进嘴里的药,把护士塞进去的药吐了出来,可是液体类的还是倒进了不少,呛得她猛烈咳嗽。
“把药给我灌下去,一天叁次。”医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侧,对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从容地指挥着护士。
小护士倒是不忍,想要劝她配合。“玛格丽特,你患有精神分裂症,请你好好配合治疗。”
“我不叫玛格丽特,我叫舒心忧。”舒心忧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怒上心头,极力辩解纠正。
此时站在一旁未曾离开的医生开口了,似乎就是在等着给她解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么?”
此时药已经灌完了,护士用纸巾替她清理药渍,她愤然地瞪着医生怒骂:“我鬼知道啊,你们赶紧放开我。”
医生走上前几步,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做好和她来一场长时间谈话的打算,“那你还记得你是谁,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么?”
“你们还要说几遍,我说我叫舒心忧,中国人,来英国是为了读书的,不信你们去领事馆查。”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拿起摆在她病床头柜子的一份文件,假意翻看了几页后又问,“你还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么?其实你不是你口中的舒心忧,舒心忧也许可能真的有这个人存在,但是绝对不是你,你幻想的是她的人生,这个人更或者就纯粹是你根据一些东西虚构出来的,你明白了么?”
听他说完,病床上的女人心绪冷静了些,频频摇头,这番说辞完全说服不了她,还不如说穿越了,现在占据的是她人身体。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是舒心忧,你们找错人了。”
医生叹了口气,似乎早有准备,从文件里抽出其中几张纸递给护士,用眼神示意护士展示给她看。“你看下你的档案,你是在病发时候伤害了无辜小孩之后被你丈夫送来治疗,你的头部撞到阶梯所以脑子思维混乱了,你以前的病例上就有写你有精神分裂。”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护士展示给她看的几页档案上,上面纸页上记载着她从出生起的过往,从念的学校到爱好都一一列表 ,包括她的精神就诊的记录,只是上面记载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原发性妄想症,因为是孤儿的原因使你情感缺失,你从小孤僻自卑,所以心理渐渐亚健康,你的生活不如意,甚至是绝望,你从小憧憬那种美好的生活,可是生活的苦难从小就伴随你,将你压得透不过气,你想要逃避,你想否认你现在的生活状态,于是你在你的脑海里构建了一个世界当避难所,在那个幻想的避难所里,你把你假想的人物,或者现实中某种途径看到的向往某个人的人生当成自己的,臆想着你会像文学作品中的故事主人公一样,能在经历种种磨难后迎来新生活。”
“你努力想要把自己活成别人,也不停说服洗脑自己你是别人,日复一日,你游离在臆想的世界中,你摒弃了从前的你,你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臆想,你把她人的经历拼凑成自己的,把你幻想的内容当作自己亲身体验,妄想症中最常见就是被迫害妄想,你想想在你的故事视觉里,你是不是经常成为受害的那一方,还有这次的伤人事件……”
医生又拿出一本带有可爱图案的手账让护士翻给她看,说估计她的臆想就是根据这本她捡到的手账而生的,上面记录着“舒心忧”的日常,有她在哪天去见过谁,又是对谁做了什么,说是手账,其实更像是一本日记,上头甚至有她零碎的记录‘报复’的缘由经过,那是用中文写的,护士是英国人,看不懂那些文字,所以翻得很快,她来不及看清更多和去思考就被翻到下一页了。
“你还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你构建出来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你的第二重人格,你那个人格以为所有你脑中构想的情节想的都是她所经历过的是真实的,而且她并不知道你的存在,通常每个人格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所发生经历的事,你应该是主人格,至于你为什么能和她共享意识,我们还在研究。”
医生说得可谓详尽也合理,在不断地引导她去‘回忆’,用手账和资料佐证。
她对心理类病只是看过几本书的略通皮毛,压根不能分辨医生说的是否据实合理、专业可信,从资料档案上也看不出哪里有漏洞,只是她不信,她不信一切都是妄想,如果是在国内,她还会质疑是不是项丞左不放过她,可是她现在是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她压根没有得罪谁的机会,想来不会有人作弄她,再说作弄她又有什么好处,她身上也没有钱。
所以这一切怎么回事?
“不……不……你说谎,我不是神经病,这不是我。”不,她不信她早就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与周遭环境不协调,得了这种精神疾病。
相较于说医生所谓‘有理有据’的一切是臆想,倒不如奇幻点说她灵魂寄生于别人的身上倒更有可信力,可是矛盾的地方太多了,让她思维混乱,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是漏洞的切入点。
她从一味地否决质疑到被精神科医生慢慢说动摇,这种心理快速变差让她崩溃,说话声音都开始逐渐颤抖,她像一根漂浮在海面的水草,一下下地被浪花淹没又浮起,浮浮沉沉,那种无力感铺天盖地。“我真的不是精神病,你去查,你去中国查,真的求求你们了,我不是我不是。”
“等你冷静能配合治疗了,你好好看看吧,这些都是你的资料,你丈夫史密斯先生提供的。”护士看了一眼医生,然后拧头对着她,说罢把资料放回床头柜上。
慌张中,她用着仅存的理智去求救。“你们不能这么随便就抓人来这里,我要求精神鉴定,我要求检查。”
医生似乎是早就想到她有此一问。“在你入院时候脑电波就测过了,你现在情况不严重,之前的伤人和自残只是个例,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
“不不不,我真的不是精神病,我不叫玛格丽特,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没有钱给你们交医药费,关着我只会浪费你们的医疗资源,还有,你看我像精神病么?”
新来两天的护士听着她的话也很诧异,虽然她以前没有接触过精神病患者,但是眼前这个病人……的确,她思维逻辑条理清晰,除了过度的情绪激动,和常人无异,但又想到精神病患者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是呈现发病状态,也会分轻重之别,况且医生都测过脑电波了。
果然医生的说辞也是如此。
“大多数精神病都是潜在的,不是每时每刻都发病,很多时候不发病是看不出来的,至于钱你不用担心,你的医疗费用你丈夫已经缴了叁个月。”
她眼神飘忽,不断地喃喃:“我没有丈夫……我没有……”
“……”医生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她见护士还在,她又燃了一丁点希望,想抓住救命稻草,又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护士,拼命对她解释:“你们相信我,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史密斯先生,他不是,真的不是我丈夫,我也不叫玛格丽特……”
护士似乎是心软,安抚她道:“医生说这是想要逃跑的偏激心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等你病好你先生会来接你出院的。”
她躺在床上,前几天都是由护士给她灌药,叁天之后她冷静下来了,医生才让把束缚带解开。看着桌上的资料,里面几乎是她的照片,可是合影里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而她的事似乎事无巨细都有记录。
渐渐地她的坚信崩塌了,一切都是幻想么?以前的都是假的?所以司闲才会不认识她,那是因为其实司闲也是她看了杂志幻想出来的人物。
怎么会这样,自己原来是精神病,怎么会,她的世界观开始分崩离析,看着她那个没出现过的丈夫邮寄来的信件,她开始配合治疗,吃着护士给的药,偶尔会偷偷藏药,开始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一望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时还会一点情绪起伏没有就开始平静地落泪……
“Sir ,您送来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有双向情感障碍症。”医生翻着最新检查出来的病历单,拨通了一个电话。
“严重么?属于心理障碍还是精神疾病?算了,不用管。”
医生迟疑了,他先前用了个一堆漏洞的说辞来‘说服’那个女孩,如今那女孩已经在配合治疗了,躁郁症不同于一般抑郁和焦虑,它是时而情绪高涨时而低落,甚至伤人自残,严重就属于精神类疾病是要住进精神病院的,他之前把女孩诱导成同意自己有精神疾病需要治疗,这下任由其发展还真的会是了,这让他负罪感加深。
最终还是决定违背命令,看着上面出来的病单结果和最近几天病患的状态把原先要给舒心忧开的药都替换成了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锂盐类心境稳定剂。
毕竟身为一个本应该以救人为己任的医生,他实在于心不忍。
时间一转半个多月过去,完全动都不想动的她被护士用着轮椅推出去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此时有人来看望其他病人,病人开始状态不对,守着她的护士赶紧去帮忙,舒心忧看着被护士遗留在椅子上的手机。
她警觉地望了望四周,偷偷拿过手机握在手中,半个多月来没触碰过手机,她愣怔了好一会,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终于想起了一个电话号码,她按了过去,电话嘟嘟的声音勾着她的心弦,她祈求着有人接听。
终于几声铃响过后,“喂,你好。”杨蓓蓓接起电话。
“你好?”见对面没说话,杨蓓蓓又问了一次。
“你好,请问你是杨蓓蓓嘛?”电话那头的声音,让她脑中的弦突然崩掉,忐忑地去求证,因为紧张声线变了不少。
“???我是,你是哪位?”刚睡醒的杨蓓蓓没有听出声音的主人,看着0开头的国外电话却说中文,犯起了糊涂。
她咽了咽口水,语无伦次地反问道:“我……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听我声音像谁。”
这时候杨蓓蓓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不少,从电话里似乎听出了舒心忧原本的声音,以为舒心忧在和她在开玩笑,轻笑了一声“???心忧?你在开什么玩笑呢?这么久不联络,打电话过来奇奇怪怪的。”
听到那个名字,她捏紧了手机紧张地追问,声音再度发颤变音,“心忧?你说我是谁,舒心忧?”
杨蓓蓓从她的声音里也意识到了她的状态似乎不对,“心忧,你怎么?你在玩什么游戏么?还是喝酒了?”
就在这时,已经协助其他人把病人控制住的护士折返了回来,当看到舒心忧拿着她的手机,她立即小跑过来,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把正在通话的电话挂掉。
“你拿我手机干嘛。”
电话被夺走之后舒心忧脑子一阵混沌,她到底是谁?是舒心忧还是玛格丽特,电话那头的人叫她心忧是因为她是真的舒心忧?是这个人是在她发癔症时认识的,所以对她说她叫舒心忧。
她坐在轮椅上任由护士把她推回去病房看着那些资料,在看那本笔记本,她想到了笔迹,既然她们说这笔记本不是她的,那就如果笔记像她那就证明一切都是说谎,她去问护士小姐要了笔,当写在纸上,她一对笔迹发现一模一样的勾撇点捺,她没有学过书法,不可能模仿别人的笔记,那就是……她没病,她不是有病。
晚上护士过来送药,她拿着笔尖就对准了护士的喉咙,“我到底是谁,是不是精神病?”
“我不知道,doct…”当她想喊医生两个字时候笔尖刺破了她的皮肤。
舒心忧握着钢笔颤抖着手,低声威胁她,“你再叫我就刺破你的喉咙。”
“说我到底是谁,我究竟是不是精神病?”
脖子上的血液让护士不敢再妄动,因极度害怕红了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还是和一般精神病不同,院长说要给你安排单间,也专门让我照看你,按理你这种配合治疗的是不用的,还有药分量好像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我听护士长说平常精神病患者好转时候都会做测试题脑电波,你也没有。”
得到答案,她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脑子在空白少顷后,把笔对准护士的咽喉,推搡着她到摆着药和针剂的推车前,“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你赶紧告诉我怎么出去,然后把镇定剂打给自己,快点。”
“你出不去的,我们这里都是要刷脸才能出去,而且我们有员工通道,工作人员下班都是走那边。”
她顾不了那么多,也不信这个护士的话,催促着护士把镇定剂打了,“快打给自己,不然你们都说我是精神病了,你们国家的法律,按姆纳顿规则来说我伤害你最多就是强制入院治疗。”
小护士把镇定剂打进手臂之后,舒心忧把她的衣服换了下来,顺着员工通道走去,发觉的确进出都是要刷脸,而且站着两个保安,她压根不可能就这么出去走出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看到运送医院物资的大卡,她思索过后偷偷溜了上去。
车子开了很久后突然停下来,似乎是其中一个司机要上厕所,这时另一个司机接到了医院那边打过来的电话,要打开车门检查,舒心忧一颗心怦怦直跳,她不要再回去那个地方了,在司机打开门上车检查的时候,她用车里的被单一砸,盖住了司机然后趁机跳车把门关上而逃。
舒心忧跑开了一点距离之后举目四望观察地形,发现四周没有什么遮蔽物,而且这还是一条大路,英国偏僻地方的公路来往车辆很少,如果等会司机追上来她一定跑不掉,她大口喘着粗气远远看见一台橙色兰博,几秒思索后把希望寄托在路人能救她,她拼命地摆手示意停车。
封绅的脏辫已经拆除,换成了动漫里螳螂窝发型,蓬松而有层次的偏分短发,只余一条十五厘米长的小辫子垂在右侧肩头,戴着茶色眼镜,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才看到有人站在路中间摆手,路的两边一眼看尽,看着路中间的人他一个急刹,但是距离太近,舒心忧还是被撞倒擦伤了。
封绅下车把眼镜摘下看着被撞倒地上膝盖和手腕都被擦伤的女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合十眼中含着泪花,用英文对他祈求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一边对她祈求一边警惕慌乱地往后查看,他的眼神突然直了,这个女人?怎么在这?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封绅敛了转瞬即逝的笑,把眼镜戴上,“先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在行驶时,女人不断地往后望去,在车子开出一大段距离后,女人惧怕的目标转换成了他,当看到女人提心吊胆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现在这个女人没有安全感。
“你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警察局。”封绅特地转换了语言,用中文去问她,以此获取她的一点信任,好放下戒心。
“你,你是中国人?”女人诧异了几秒,似乎是同样国籍的人让她松了口气,再次对眼前的老乡说出第二个请求,“你能借个电话给我么?我想打个电话。”
封绅降了车速,单手握着方向盘,拿起固定在车上放着导航页面的手机递给舒心忧。
舒心忧接过道谢后,打了个电话,一边打一边对电话那头的人哭诉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半个月……
挂了电话后,封绅将车停在路边,在她话里了解到一些经过的他,侧过身审视女人,问道:“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
已经平复了不少的舒心忧,看过自己出血的膝盖后,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轻微擦伤。”
舒心忧思量再叁,把手腕伸向他,“你刚刚没有撞到我,我没什么事,不过我手没力气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一下手链。”
封绅不明白她是想做什么,但还是伸手去解开她的手链。
“我把这个押给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两天,我朋友后天就过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钱,可以吗?”她给蓓蓓打了电话,蓓蓓让她找个安全的地方,立马就会买机票过来找她,但是她不敢贸然去警察局,也不知道有哪里是安全的。
因为不知道是谁把她送进的精神病院,她甚至不知道警察是否能靠得住,毕竟上次就有警察轻易下了是她伤人的判断,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信任这个同是老乡的路人。
他解下来掂量在手中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估计错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你给我这个,让我收留你两天?”男人一脸不可置信。
“我……我只有这个了,护照 银行卡都不在,你放心,我朋友到了,我会给你钱的。”
封绅拿过手链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这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们约的那次他看到她估计是洗澡拆下来然后放在洗手台,那时候她一身衣着加一块才万出头,手链却值一线城市一套房,还被这么随意搁置,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他看到的第一眼想的是这个女人因为虚荣所以找人买了一个高仿。
这次随随便便当抵押物了?这是梵克雅宝的zip系列,她手上区别于市面上常见的高级珠宝,价值是收藏级上拍卖会的那种,买他在这边的房子都绰绰有余了,何况收留几天。
看来他这次真的是先入为主了,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按套路走,有些难揣度,她的做法已经好几回脱离他的想法。
随即他笑了一下算是安慰忐忑不安的女人,“收留你几十年都够了。”
“我先陪你去警察局,然后去大使馆补办证件吧。”
“警察局……我……不……我不去……我不想回精神病院。”舒心忧疯狂摇着头拒绝,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知道将她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是谁,势力有多大,她怕去警察局,到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所谓的丈夫,再度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放心吧,我陪你去,没事的,你这种情况一定要报警,不然我送你去大使馆?”
在封绅的再叁坚持还有说动下,她还是去了警察局、大使馆求助。
所幸,并没有出现她预想的那种情况,大使馆核实了她的身份,警察局也将她的情况立了案……
“你现在怎么办?”陪同她跑完两个地方的封绅在她做完笔录走出警察局时问她。
“我让我朋友打钱到你卡上,然后你给我可以么?”可能是有大使馆出面协调,让她心安,她对封绅的戒备心也降了下来,对鼓励她报案陪同她跑了一下午的封绅心怀感激。
“你要做什么么?”
“我要找个地方住,等证件弄好。”在去大使馆之后,舒心忧就想好等会打电话让杨蓓蓓不用特地赶来了,她可以处理,就不麻烦这一趟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需要钱的话我先借你,住的话,住我那吧,我下星期要回国,房子空着。”
“合适么?”
男人替她打开车门,对她笑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我也跟你一块见过警察去过大使馆了,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坏人。”
的确,相对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也被警察记录着陪同他报案的人显然更安全一些,所以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了。
第叁天警察局打来电话说她的东西找到了,让她去取,舒心忧去一看,发现除了拿出门的手机和国内的身份证护照,她放酒店的行李和银行卡、护照、现金还在,是当时酒店看没有人退房隔了一天送过去就近警察局的。
只是警方对于她被人送进精神病的事没有一点头绪,而她也记不得那个医院在哪叫什么名字,当时下车的地点也距离医院很远,她也记不住车牌号,也没能想起自己曾用医院里的电话给蓓蓓打过电话。
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至少她脱离了那个疯人院。
封绅看着从警察局出来后拿到银行就去商场疯狂购物,买了一桌子,十几个购物袋的舒心忧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等警察调查结果,边玩边找房子,关医院这么久,憋坏我了,然后找房子,我下个月开学了。”舒心忧坐在沙发,着手去拆自己的刚买手机,拆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新买的手机插卡操作试用,说话时带着几分愉悦。
看到女人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封绅心底有几分疑虑,一般被关到精神病院那么久即便不疯估计也会有ptsd吧,这个女人这才叁天就没事人一样了,心理这么强大的么?看待事情那么乐观么?
他虽然不解,但是由于事先没有对舒心忧进行过多的了解,并不知道她遇到事情时候是怎么样的,也就没把这个异常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女人好像每次都挺出乎他意料的。
“你要找什么房子。”
“距离学校近一点的,最好是套房,单身公寓这样贵也没关系,主要是舒服,最好附近吃的比较多,然后绿化不错的,还有好像近海也可以,价格无所谓,附近最好有邻居的,我怕偏远不太安全,哎,这边中介有没有APP啊,中介费不会很贵吧?”女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你哪个学校?”他上次见这个女人好像没有那么多话吧?
“我啊?我么?我要去的S大,那边挺偏僻的好像,你对那边熟悉么?”
“这么说你还是学妹了,那你也别找房子了,住我这里吧,水电费你交就行了,就当帮我看着这房子,免得我还要花钱请人过来看护了。”封绅闻此言,眉一挑略带意外,和这个女人这么有缘分的嘛?
不过他倒是没说谎,他的确也是s大的,他的心理学就是在这里念的。
“哦,这样啊,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你还在念书嘛?我以为你毕业了。”然而女人并没有展示出有兴趣或者吃惊讶异,只是一下子话题又跳跃了,她接着问她好奇的事,“这里距离s镇近么?”
“这里距离你学校近,公车十分钟吧。”
“哦,谢谢啦,这几天也叨扰了,不过我不太习惯合租。”舒心忧将使用手册装回盒子,放下手机,点点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拒绝他了?他好不容易再遇到她,有一洗前耻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他默然片刻,眼中精光一轮,“我后天就回国了,只有你自己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算是麻烦你帮我照看房子。”
多大点事,等租住合约签了,钱收了,他出去转几天再回来,找个借口合理同居,近水楼台就是了。
舒心忧略略沉吟,这几天这个陌生人算是帮了她很多,封绅的提议也算是两全其美,“这样,我只用一楼,其它房间你可以锁起来,我刚用手机看了一下周边房子的租价,这边都是按周结算,不过我想按周来算麻烦了些,我们还是按月吧,一个月给你1000镑,水电气维护bill我来交。”
她和他交谈时落落大方,甚至是说掌握的话语权在她这里,可话多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没问题。”封绅耸了耸肩笑道。
舒心忧从包里拿出之前剩的现金,放在桌上。“这是两千镑,等会你给我卡号我再转你叁千镑押金,押叁付一剩下是这几日麻烦你的住宿费,然后我之前那个项链可以还我嘛?”
“嗯,项链等会我拿给你,还有一个月给一次就够了,没必要给我押金。”
封绅把桌上面值50的一沓钱拿起,随意点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要舒心忧放下些戒心,毕竟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无私奉献的人,相对于不求回报的帮助会让人忌惮是另有所图,有时候明码标价帮忙更让人安心。
“也可以,那到时候把银行卡号给我,我按时打你卡里。”
封绅拿起钱转身上楼,再下楼时把项链递给她,“你的项链……”
“谢谢。”舒心忧从沙发站起,接过项链捏在手里,却没有把它再往手上戴,区别于刚刚的欣然,在握着项链低头摩挲时有几分落寞。
“我好奇问下,这不是你买的吧,谁送的啊?”
“一个朋友。”她的态度随意,仿佛这是一件并不值钱的物件。
“哦……什么朋友那么大方?”封绅轻哦一声,对于舒心忧的情绪转变,封绅只当她是看到项链想到某个人才会情绪低落,压根没往女人是出现了症状表现上想,毕竟谁也不会把好好一个人往生病上联想。
躁郁症的表现包括有情感高涨、思维奔逸、精神性运动兴奋、意念飘忽、语言多、产生音意联想.....
此刻的舒心忧就是注意能力降低伴随着幻听,只看到男人张口但是没听清具体话说什么的她便歪头问:“你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她没听到还是故意质问,男人就摇摇头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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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绅走后,舒心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脱离险境自己一个人独处,防范卸下时,她开始每天夜里思绪万千,觉得无比矫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时节晚上九点还是天色大亮的,昼长夜短的原因让本就只习惯在黑夜时才有困意的她更难入睡,还是真的心理出了问题,她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从封绅在时每天睡五六小时,变成每次睡两叁小时就会惊醒过来,黑色眼圈一天天加深只好靠着褪黑素入睡。
本来想等着注册临时的GP可以预约社区看诊,结果一周过去了还没排到她,果然在这种医疗体制下要快还是去私立……
当拿到双向情感障碍Ⅱ诊断书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的,想到医生说她抑郁、焦虑比较重,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打趣起自己,“至少我是真的有病不是矫情……”
拿在手里的药让她苦笑不已,西方对处方药物管控挺严格的,袋子里的SSRIs药物都是按着服用次数数着颗粒数量分装好的,她服药了一个星期,副作用让她恶心想吐。
一天深夜恶心吐完的她扶着洗手台,突然在想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有什么意义,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想守护的东西,没有了奋斗的目标,没有了前进的动力,那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曾觉得爱情的意义是为了两个人以后有个伴可以繁衍后代,这是一种灵魂上面的陪伴,那如果找不到这个人的话,好像一个人如果有事业或亲情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呀,可现在的她事业 爱情 亲情一个都没有,友情?或许等各自有了家庭有了新圈子也会逐渐感情变淡吧?
她好像真的在精神上一无所有,没有需要为之奋斗目标,所以想不通的是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毕竟,她已经不肖想任何了……
吐完之后稍微好受了点,她走回床上盖上被子,想要入睡,可一闭眼躺在床上的感觉就是不停地往下坠,明明是躺在床上却有种在失重环境里的感觉,晃晃荡荡没有一个着力点,让她忍不住又攀着床沿干呕。
干呕出眼泪花的她又在想很多事她都经历过享受过了,很多地方她也去过了,算是无憾了,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留恋的,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抱负,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让她感觉不被任何人需要,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好,她好像对这个世界一点贡献存在意义都没有,活着就是对资源的浪费,没有存在的必要,从迷茫未来到恐慌现状再到绝望,最后又惶恐着如果哪天意外去世,是不是连上柱清香的人都没有。
各种东一个西一个的念头像是魔怔一样疯狂在她脑海中生长,无力挣脱的她魔怔了一般,想要寻求一个发泄一个解脱,生出了无预谋的冲动性自杀念头,掀开被子走到客厅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比划着角度。
最终闭眼用力在手腕上竖向划过,皮肤顿时被割开,刀锋埋在肉里可能是水果刀有点钝伤口不深,只割到了浅表的小静脉,反而是痛感异常清晰。
这种血液一下喷出然后又缓慢溢出顺着手指滑动最后滴在地板的感觉太漫长太绝望了,她拿着刀的手开始发抖,再也下不去手加深手腕上的伤口让它割破动脉了,可是只破了浅表的伤口血液量并不能致死,过一会就会渐渐开始凝血,冒出的血液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汹涌了……
看了地板上一滴滴圆珠形的血迹,她抬眸环顾想到了什么,放下刀从桌上的簿上撕了一页纸,片刻,一张遗书跃然纸上。
看着写好的遗书,准备再拿起刀刃上带着红色血液的水果刀时,她犹豫地咬了咬唇,真的疼,疼得她手发抖。
还是换一种方式吧,舒心忧把目光聚焦到桌上,那是昨天医生给开的非苯二氮卓类药物,拧开盖子后,眼睛一闭倒了出来一把,药丸塞入口她就端起杯子含水吞下,她也不知道是几颗,或许是八或许是九或许是更多。
多亏这边七月份的晚上九点多还是天色大亮的,天亮得也早,这种昼长夜短的天气让本就有抑郁,只习惯在黑夜时才有困意的她更难入睡,所以医生还开有助眠药物。
吃过药后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躺在浴缸中听着潺潺流水声,别过头不看手上的伤,把手腕上渐渐凝血的伤口用食指和拇指挣开让血液重新溢出来,所幸泡在热水中痛楚减轻不少,等待困意袭来,因为据说割脉失血的过程中人会越来越冷,她想的是泡热水会加速体力流失还能缓解血液流失的感觉防止凝血,就不会那么痛苦。
温水蔓延至她的胸口,眼皮也逐渐发沉,将水龙头关掉后,整个浴室静谧下来,泡在热水中的她感觉体力渐无,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浴缸边,同情地望着她,薄唇轻启,“结束吧,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脑袋昏沉的她觉得是时候了,也没有气力去挣扎了,便闭眼把身体滑落,任由温水淹过鼻尖没过她的头顶,她沉入水中时想就这样死去,那一刻脑袋中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会不会尸体泡在水中被人发现时已经泡得肿胀,时间太久没人发觉,尸体的皮下脂肪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产生了尸蜡,或者括约肌无力使她在死时不再体面,算了,算了,她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法医到场时看着她的尸体会不会流露出吃惊表情,不在乎别人嗅到她的尸臭时会掩住口鼻的反胃神情,乃至不在乎人们会如何谈论她的死亡。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的她和人探讨过死亡这个问题,那时死亡她是不怕的,怕的是躯体死亡之后关心她的人会为之难过,怕的是死亡之后如果有意识看到别人对她的死评头论足,甚至如果是被互联网好事的网友对她的过往来一个人肉起底,让她所有都公之于众然后被指指点点,那她一定不得安宁,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祈求不要再像这样在无尽无休地下坠……
好累好累……
除非万物可能趋向于停止不会运动,那么事物都在演变,事故永远不会有结局,画上句号的只是以个人视觉展开的小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覆灭了,在他们的世界里生活还在继续。
Or,这个小世界是以她为中心创建的,她的人生画上句号的同时,他们也是。
——————《第叁部》完
作话:抱歉呀,这个故事戛然而止在这里也好,写一本小说就像一个造物主捏造一个小世界,现在造物主要放他们去自由发展啦,以后补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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