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甄新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睡觉。我见他这样，也不太好意思叫他，便靠在墙上静静地坐着。
    不过我也并不是无所事事。对万翼一生出了莫名的怜悯，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身上的伤已经逐渐消去了痛感，他也只不过是枚棋子。要想复仇，姚茉才是罪魁祸首。可是……姚茉就算再怎么凶狠，她毕竟也是个女的啊……
    “唉，你醒了？”甄新华忽然凑到了我旁边，半高兴半责怪地说，“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我也不太想把“看你睡着了怕打扰你”这种理由告诉他了。
    我微笑道：“其实我也刚刚才醒。”
    “这样啊……”甄新华原地踱了几下步，又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我的温度，“不错，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我见他一直盯着我，感觉心里有些毛毛的，“怎么了？”
    “啊，没什么。”他连忙岔开话题，“感觉好些的话，我们去洗澡吧？”
    乱了一天，又出了一身汗，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我吞了吞口水，“我还没整理换洗衣物呢。”
    “多大的事儿。”甄新华大大咧咧地说，“穿我的吧。”
    还不容我做出什么反应，他就把柜子打开，探身进去，很快就抽出来一件深蓝色的长袖。
    “就穿这个吧！”他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这未免也太大了……甄新华又高又壮，衣服的尺码也是远远大于我的。我要是穿这个，绝对能穿出连衣裙的效果。
    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把衣服折好还给他：“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拿我的衣服吧，正好我还有点东西放在宿舍里想拿。”
    “那好吧。”甄新华点了点头，“那你快点。”
    我翻身下床，虽然还是感觉有点昏沉沉的，但已经比之前的不谙人事好多了。回到1004，依旧是空空荡荡。我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是放学了，但还没到上晚自习的时间，正是一段专门给学生洗澡和吃饭的中空时间。也不知道史甄铎他们又去哪了，不过这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你在磨蹭什么啊？”甄新华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没过来，就索性来了1004。
    “啊……抱歉抱歉。”我把换洗衣物用塑料袋装了，又把沐浴露和洗发水放进脸盆，便跟着他走下楼去。
    到了一楼，迎面就是那座白色的澡堂。由于刚下过雪，澡堂旁的花圃里也积着厚厚的一层白色。风信子花瓣被打落了不少，但仍有些许余香萦绕在这附近。宿管阿姨端坐在门口，她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澡堂里面不断散发着滚滚的热气，在寒日里也能给人送来一丝别样的温暖。阿姨选择呆在这里取暖，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见她微醺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在我们经过时，她的眼睛猛地一睁：
    “澡票。”
    “什么？”我没听清楚。甄新华却把手插入口袋里，从中掏出了两张递给了阿姨。
    “恩，好，你们进去吧。”阿姨身子一闪，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儿。
    我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甄新华，可他却司空见惯，拉着我就进去了。
    “刚刚那是……”我把盆放进一个空的储物柜里，扭头看他时，却见他已经把衣服脱光了。
    “我先去开热水啊。”他好像没听到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走过去了。
    “……”我也很快脱去了衣服，端起脸盆就进去找他了。
    澡堂里尽是一片水声，和数十个隐身于水幕里的肉体。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成的白沫在地上流淌着，弄得地面很是滑腻。水雾一团一团，密布在这座建筑内部的每个角落。
    “我在这。”那个黑黝黝的大汉突然窜了出来，把我拉了过去。
    “你就不能温和点！”我不满道。
    可他却没有说话，而是端详着我……一丝不挂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既然他在看我，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看他了。恩，他果然很健壮，肌肉线条饱满，挺耐看的。
    “原来你也很胖。”他看了半天，认真地下了这个结论。
    “你也很胖好吗！”我已经无力吐槽他了。
    “不说这个了。”他扭过头去，开始往头上挤洗发水。我也别过身去，让热水从我的头部顺流而下，好好地冲一冲我的冰凉。
    这平静大约保持了一两分钟吧，甄新华又开口了。
    “你是叫……董棠堂？”
    “唔。”
    “听说他们都叫你糖糖……”他说到这里，忽然声音有些……羞涩起来了。
    “唔，是啊。”我总觉得这里怎么越来越闷了，是人太多了吗？
    “我可以……”他越说声音越小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屏神静气地去听，就怕他的声音被水声盖过，听不见了。
    “说啊！~~”我把头上的洗发水冲干净了，又转过身去看他。
    甄新华见我在看他，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可以叫你糖糖吗？”
    多大点事。我弯下腰，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棕色的，因为怕洗发水流进眼睛，所以半睁半闭着。
    “行不行……啊。”见我在看他，他连忙朝旁边一躲，溅了我一身水。
    “喂！”我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粗鲁？”
    “你生气啦？”他的面色突然就变得凝重了。
    “其实我……”我拖长了语调，偷偷瞟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很紧张，全然不顾他身下的沐浴露已经汇聚了一地了。
    “当然可以啦。”我笑道。说实话，如果不是甄新华提起，我还没好好审视一下“糖糖”这个绰号呢。仔细想来，还是华步霆先叫开的。除了他，我们班有些女生，也会这样叫我。当然还有我的好拍档砳砳啦。
    还有一个人。
    他叫我棠。
    不知是什么缘故，只要一想起他，我就觉得心里很踏实。从小到大，他就像一位兄长，一直护着我，一直伸给我可靠的援手。如果不是初中三年的分别，说不定我们现在的关系会更进一步吧。
    “真是太好了，糖糖。”甄新华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我也总不能叫你甄新华吧？这样太繁琐了。”我说。
    “唔……”他思索了一下，“一般大家都叫我真心话，如果你不想这样叫的话，也可以叫我真花心。”
    “……”这个绰号可真是不太雅观，“我……可以叫你小华吗？”
    “小华？”他反应过来，“可我既不是班长，也不是女皇陛下啊……”
    “不管那么多了。”我推着他，好让那些沐浴露可以自然地流进下水道。“小华，请多多指教！”
    “恩，糖糖，很高兴认识你！”他又笑了，看上去像个白痴。
    “好啦……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成天都傻乐傻乐的。”
    “身份？”他的语气忽然沉重起来，“这个一班学生的身份，我还真是不想要了。”
    “唉？”这里我的思想就要俗一点了，“一班可是集聚了各方精英的好班，哪像我们这种普通班，三天两头就打打杀杀的，学习成绩也差，都很难静下心思来学习。”
    “像你们这样的生活，我还挺羡慕呢……”他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我发觉他不是在开玩笑，“学习压力大？”
    “不只是这个。”他面无表情地说，“一班学生，个个儿都精着呢。我跟茂贤算是运气好，才可以成为比较信赖的朋友。但如果是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要提防着点。”
    看上去，学校里的争斗，即使是一班这种类似于世外桃源的地方，也无法避免。仔细想想，姚凛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像晁迎君他们那样成天光明正大地来打人也就算了。”甄新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