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神之事,最多让神道元气大伤,却不能真正的毁灭掉神道。但在灭神期间,张宗演联合全真教又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重定天命。
他们联合朝廷之力,向天请命,做法四十九天,更改了一条天命,使得世间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孤阳不生,孤阴不长。
这条天命看似和神道没有什么关系,可问题的关键是,神道敕封的神灵,未能显化的都是阴神,能显化的是阳神,二者要么是孤阳,要么是孤阴,根本就不符合新生的天命。
既然不符合天命,那就会受到抹杀。所以,神道在一夕之间,就被天命摧毁,除了那些躲到渡厄古筏的神道大能以及寥寥逃跑的几尊神灵,其余的神灵都被杀死。
不过,神道既然能够持续那么久,自然不可能一点后手都没有,他们也进行了最后的反扑,不仅让那些请命的道士受到了重创,也让蒙元的国祚被强行摧毁,使其只存在了不到百年的时间。
在这件事之后,全真损失惨重,紧接着又在与藏传佛教的论道之中失败,再也不复起初的风光。张宗演也是重伤垂死,被迫陷入沉睡,一直到两百多年之后,才重新醒来。
方洪听着张宗演讲的故事,心情不由的也有些激荡。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这个老头子,当年竟然做出了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以人灭神,一手摧毁神道,这是何等的气魄,与之相比,自己这最多算是小打小闹了。
“天命的惯性是可怕的,虽然我们强行更改了天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天命的上限依旧在恢复。以前的时候,任何神灵和鬼魂都无法存在,可如今,只要你的实力不超过五品,便能在这方天地之下存活下来。”张宗演叹了一口气,若是这条天命的上限继续提高,哪怕神道不进行肉身成神的计划,也一样能重新出世。
说到这里,方洪也有些沉默。如果那些渡厄古筏中的神道余孽全部都出来,他们二人也只有伸出脖子待宰的命。那里面可全都是踏入显化的强者,实力至少也是三品,他们根本就不够看的。
二人都没有说话,而张宗演也继续的开始吃东西,场面有些安静,只听到“咔哧咔哧”咀嚼的声音。
“当年全真为什么也要灭神?莫非二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利益冲突?”过了一会儿之后,方洪终于开口了。如果说张宗演灭神,就是打算摆脱神灵的控制,那全真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吧。
“因为……他们想修仙。”张宗演笑了笑,言语中有些不屑,但也有些羡慕,总之,情绪十分的复杂。
“修仙?”方洪觉得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词,他倒是听说书人说过有什么剑侠之类的,张口一吐,就能吐出剑丸,杀人千里之外。但他本身身为神祇,知道世间根本就没有仙人,神道存在的时候,任何超凡存在都得在神道那里挂名。
“气息吐纳,锻造道基,金丹凝练,赤子婴儿,那帮全真道士连修仙路都打造好了。可惜呀,这世间污浊,人心如泥,这条路根本就不通,想要成就超凡,要么走武道,要么走神道。”张宗演冷笑了一声,微微的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方洪有些听不明白,张宗演说的太玄乎了,他是满脑子的雾水。
“何为仙?一人一山也。人在山中,方能为仙,这山非俗世之山,而是真正的福地洞天,超脱于世。只有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方能成仙。而此方之世,污浊不堪,根本就没有修仙的环境,又哪里能够成仙?所以说,那帮全真道士想的太过于天真。”张宗演吐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难怪我观如今的道士,没有一个可以拥有神异,全无修为在身,原来是如此。”方洪点了点头,若是神道破灭,仙道应该趁势崛起才是,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重变故。
“人心繁杂,神灵借人心凝练念头,只要众生不死,神灵也能永存。仙道不然,仙道讲究飘然出尘,不惹尘埃。人心越乱,越难成仙。”张宗演继续的说道。
方洪若有所思,他是直到如今,才对世界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同时,他也更加感叹修行之难,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大智慧者前赴后继的寻找超脱的道路,但能够成功的,又有几人呢?
就算那些得证阳神,能凭空显化的存在,也只能屈服于天命之下,在渡厄古筏之中苟延残喘,也不能算是超脱。就像是张宗演说的,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如何才能到达超脱不朽之境呐。”一时之间,方洪也有些茫然,这种感觉,就如同他站在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穴面前一般,前途充满了未知,也无人能给他指引。一种由心的寒冷,从他的心头升起。
张宗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根手指,蘸了蘸酒水,然后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走”!
方洪看了看这个字,然后看了看张宗演的眼睛,从那看似昏花的眼神之中,他能够看到一种坚定,前路断绝,那就走出一条道来。
“谢谢。”方洪伸手一按,那个酒水写成的字体,便轻轻的蒸发在了虚空,再也看不到半点踪迹。
“不用谢我,若是你能够走出一条道来,于我也有好处。如今能够追求超脱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也不希望在求道的路上太过于孤独。”张宗演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酒。
“我住在江西长宁县的羊角水村,若是有事,可以去那寻我。”二人本就不是喜欢闲聊之人,在互相了解了各自的底细之后,方洪便开口告辞了。
他的话说完了之后,身体便慢慢了虚化,很快消失在了座位之中。张宗演依旧在一下接着一下的喝酒,似乎要将这数百年来差的那点都补上。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妈了个巴子的,这小子竟然没给我留点银子,这不是成心看老道我出丑啊。”张宗演看着面前空着的几个酒壶、一桌子狼藉不堪的菜肴,以及三个面色不善的活计,口中怔怔的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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