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主,你出兵之日,可曾想到过如今之下场?”坐在普贵的对面,萧诚笑吟吟地道,满脸的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普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赢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有如此胆魄,也没有想到大方城居然如此轻易地被攻破。萧二郎,你想要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城下之盟,只要我有的,总是能应下来。”
萧诚点了点头,指了指满桌子的美酒佳肴,道:“你看,我让你的厨子给你做了这许多的美食,吃了,便上路吧!作为一国之主,这是你该有的体面。”
普贵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杀了我?”
“不然呢?”萧诚道:“总不能说我费劲巴拉,甘冒奇险地穿插数百里,攻进城来,就是为了与你大鬼主把酒言欢吧?”
“你纵然破了大方城,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能否轻易离开?”普贵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道:“不说古兰, 毕节,归来州等地, 我罗氏鬼国还有大量驻军, 便是在大方城外围此时怕也是听到了消息, 正在集结人手,马上就会赶来了, 没有我,你出得去?”
“出得去出不去,那是我的事情!”萧诚笑道:“大鬼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普贵道:“我已经认输了,我活着,对你不是好处更多吗?”
“你死了,我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萧诚道。
“我死了, 整个罗氏鬼国便会大乱,于你有什么好处?”
萧诚不语,只是微笑。
普贵蓦然反应过来,不由神色黯然。
“你要的就是罗氏鬼国大乱对不对?”
“大鬼主说对了。罗氏鬼国说起来立国千年有余了吧, 虽然历经更迭, 但却一直盘踞在片土地之上,可谓是根深蒂固。”萧诚道:“本来我没有想这么快动你的, 在我的目标之中, 你其实排在后头。但我没有想到, 你居然先惹上了我,那就没什么好说得了的。”
“如果不是楚王, 我哪里愿意掺合你们的事情!”普贵长叹。
萧诚哈哈一笑:“祸福无门, 唯人自招。大鬼主,如果不是你被对方的许诺蒙了眼睛, 又怎么会轻易地答应这件事情呢!既然已经上了赌桌,那就是得愿赌服输了。”
“如果能饶我不死,我愿意就此臣服你萧二郎, 如何?”普贵竭力想要说服对方:“有我在, 你可以轻易地便将整个罗氏鬼主拢在手中。”
萧诚断然拒绝:“错了,我想要的是一个没有鬼主的罗氏鬼国, 甚至可以这样说, 我准备将罗氏鬼国这个名字, 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以后, 这里或者会出现州,出现县,但就是不会再有罗氏鬼国。”
看着对方面如死灰的模样,萧诚接着道:“所以,你必须死啊!我既然要做到这一点,怎么可能有容忍罗氏鬼国还有一个领袖活着呢!你一死,整个罗氏鬼国地陷入到混乱,分裂当中去,只有这样,我才能从容落子,逐个击破,然后将他们一一纳入我的麾下啊!”
“我还有儿子!”普贵厉声道。
“不错,不过济火这一次在普定大败亏输。”萧诚笑着:“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从我的部下那里逃回来。可是即便他逃回来了,一个实力一塌糊涂的鬼国少主,又怎么能压服得住你那些桀骜的部下呢?”
“普定纵然输了,可在矩州,还有数万兵马,还有楚王的支持,只要济火与唐怒汇合在一起,仍然可以压服众人,萧二郎,你纵然杀了我,也没么容易吞了我大鬼国的。”普贵怒吼起来。
“矩州的人马啊,只怕也不可能回来了!”萧诚道:“你知道吗,此刻他们只怕要火并起来了。”
“不可能。安然老成持重,知道大方城出事,必然会先寻求与济火汇合。”
萧诚坐了下来,看着有些失态的普贵,道:“大鬼主, 你知道人心难测吗?”
“你什么意思?”
“因为此刻,在矩州, 另一条绞索正在往安然将军的脖子上套呢!”萧诚道:“唐怒的军队将与我部联合, 将安然所部一举歼灭。”
普贵不由笑了起来。
“多么拙劣的离间计,这天下谁不知道, 楚王与你萧家是死敌。”
“是死敌, 但也不妨碍在该合作的时候合作嘛!”萧诚一摊手:“不管怎么说,罗氏鬼国接下来就会成为大宋的正式疆域了,这也是开疆拓土,楚王需要这样的功勋嘛,不是世人都拿他与荆王比较,认为他远远不如荆王吗?所以,这份功劳送上门去,他一定会要的是不是?”
普贵喘着粗气,眼睛越来越红。
“他要名头,我要实利!”萧诚淡淡地道:“你也知道,这两年来,我不得不一直隐身暗处,有些事情,做起来实在是不大方便,所以呢,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重新与朝廷谈一谈。罗氏鬼国呢,便是我的筹码了,我重新回到这个舞台的中心来,正好拿你们来踏脚石,想来这桩大礼,楚王是一定会笑纳的。”
“你们,你们......”普贵戟指着萧诚,眼眶迸裂,竟是流出血来。
“大鬼主,这便是时也,势也!”萧诚道:“你想成为棋手,但最终,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过河卒子,到了这个时候,执棋者,必须要所有放弃,那个赵援,最是能审时度势,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止损的方法,所以,你不必指望安然甚至于济火了,他们,回不来了。”
普贵整个人都瘫坐到了地上。
“大鬼主,请好好享用吧,这是我对一国之主给予的最后体面。”萧诚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门口两名武士旋即踏进门来,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普贵。
普贵流着泪提起了酒壶,就着壶嘴,仰头痛饮。
一壶酒一口气喝完,普贵整理衣物,梳理头发,然后盘膝坐下,闭眼待死。
不过片刻,普贵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便同时涌出血来。
整个人也开始抽搐起来,他努力地将自己往后紧紧地贴在了墙上,让自己仍然保持了盘坐的姿态,直到再无一点气息。
罗氏鬼国的王宫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所有的王族,在普贵死之前,便被范一飞全都砍杀在了宫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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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现在轮到我们逃命了!”
萧诚紧了紧腰间束绦,笑顾范一飞与韩锬道。
数百里奔波,又是一场大战,一千余悍卒,此刻已仅仅剩下了不足八百人。
被打蒙的罗氏鬼国,很快就会回过神儿来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统治中心,在大方城的周围,还有无数的鬼国的部落,还有其它的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另外一些从大方城中逃出去的人,此刻也必然在纠结力量准备反攻。
普贵死了,那么谁能打垮自己率领的这支奇袭军队,甚至能抓到或者杀死自己,无疑在接下来的争权夺利之中便占得先机,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所以,接下来,虽然普贵死了,在前线的那个罗氏鬼国的大将军安然也要死了,甚至于那个济火也要死了。
但对于萧诚来说,却是最为危险的那一刻。
来的时候,数百里路悄无声息,一帆风顺,回去的时候,却注定是一路荆棘,危险之极了。
矩州城。
两军仍在对峙。
杨万富指挥着天武军和天南军五千人,以矩州城为依托,与对手鏖战了近半旬了。
唐怒,安然指挥的联军两万五千余众,有着人数之上的绝对优势,但黔州军队在装备和士气之上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又有城墙依托,双方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黔州军队,如此能打,倒是远远地超出了赵援,唐怒等人的想象。
原本只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羁縻州的蕃兵,为何现在就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呢!
赵援此番四处奔波,本来是想说服播州,思州等豪强一起倒向楚王,然后大家群起而攻之,彻底拿下萧诚,把这个不稳定因素可剔除掉,可效果着实不佳。
杨庆那老儿吃了称砣铁了心,将自己拒之门外,遵义军倒是热烈响应,但现在却被播州军所牵制,竟然是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离开,就被播州军掀了老窝,那才是冤枉。而思州那里,虽然自己说服了部分长老,但在家主田畴的支持下,也硬是只同意了按兵不动,坐壁上观。
不过虽然失望,但越援仍然觉得,前线的部队,也足够吃掉萧诚了,只不过会打得更艰难一点。
直到一个叫孙靖的人突然到访。
赵援知道这个人。
三水孙靖,一个医术相当高明的家伙,在黔西南百姓之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后来萧诚入黔,这人便投了萧诚,然后在萧诚收复黔西南各羁縻州的过程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是萧诚麾下最为得用的人物之一。
“孙公名满南方,赵某是久仰了的,只不过是一直未曾有缘谋面,今日终得一见,幸甚,幸甚!”请了孙靖进门,赵援满脸堆欢。
孙靖却是满脸肃然之色,他是那种诚心做事之辈,对于赵援这样的心机深沉,专事谋划阴狠之策的家伙,一向是深恶痛绝,不过现在身负重任,却也只能与对手虚于委蛇了。
“我是专门来与赵公谈一桩生意的。”孙靖瞥了一眼旁边脸上长着一撮毛的一员将军,那应当就是敌人的最高将领唐怒了。
“萧二郎准备投降了吗?那孙公应当与唐将军和安将军说,我,只不过一介客卿罢了!”赵援笑道。
孙靖冷哼一声:“赵公,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又何必装腔作势呢!萧签判很清楚,在这里,你才是那个作主的人,唐怒唐将军,也就算是楚王门下走狗,不不不,他是崔昂门下走狗。”
唐怒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来。
赵援却是微笑着单手向下一压,唐怒便又悻悻地坐了下去。
“看起来萧二郎不是想来投降的,那孙公你便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章程吧?”赵援笑着道。
“半个月前,萧签判便率领一千余精选出来的悍卒,自黔西息烽之地出发,潜入到了罗氏鬼国。目标,自然就是罗氏鬼国的都城,大方!目的,就是杀死罗氏鬼国的大鬼主,普贵!”孙靖淡淡地道。
唐怒嗖地一下又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孙靖,便是一直稳如泰山的赵援,此刻也是脸上微微变色。
“签判临行之前告诉我半个月后便来这里寻赵公和唐将军。”孙靖道:“让我与你们谈一桩交易。”
赵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对方道:“萧二郎此举,的确让人大出意外,可是你确定他能成功吗?大方城,终究是罗抵鬼国的都城,说不定萧二郎就死在那里了呢!”
“签判必然功成!”孙靖毫不犹豫地道:“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算着时间,我想你们很快也能得到消息了,赵公,这笔交易,你到底愿不愿意谈呢?”
“你先说说看吧,我总得先听听这笔交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赵援道。
“我们在矩州,只有五千人。”孙靖道:“守御有余,进攻不足。而你们呢,从梓州那边带过来的禁军,只有一个统制三千人,剩下的两万出头,都是罗氏鬼国的军队。我们两家联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灭了这矩州城下的二万罗氏鬼国的军队。”
唐怒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孙靖,只觉得对方简直就是疯了。
不过赵援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神色。
“我们能得到什么呢?”
“赵公,普贵一死,这两万罗氏鬼国的精锐一完蛋,咱们再联军去灭了济火,整个罗氏鬼国,就等于灭国了。”孙靖看着赵援,淡淡地道:“我相信,这个灭国之功,楚王一定是需要的,这一次的统筹谋功的定策如果归于楚王,一定能让楚王的威望,在国内直线上升。”
唐怒的脸庞抽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