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阿妈搬到岩洞的最深处,在周围找了些石块遮住后,德康准备带着宝月下山逃命。
考虑到带着宝月跑,体力不一定够用,德康决定冒险从湖东走,也就是刚才背阿妈上山的路,然后沿着哈夏河沼泽地带往贝力克湖那边逃。
下山有些路段很陡,到处是悬崖峭壁,对于宝月这样的小家伙来说独自行走非常危险。
德康把宝月背在身上,她的前肢太短围不住德康的脖子,只好叫她趴在背上、紧紧抓住自己的耳朵。
忍着耳朵不时的痒痒和刺痛,德康缓步朝山下走;宝月的头紧贴他的脖子,不时听到她的抽泣声,碰上这种惊变惨剧,别说是宝月这样的小狼崽,即便成年狼族也会恐惧得魂不附体。
四周除了山风刮过岩角和缝隙发出的咻咻、呜呜声外,寂静得可怕。
在一个拐角处,神情有些恍惚的德康没注意到岩面上冲积下来的沙粒,前左肢没踩实滑出去,瞬间屁股倒翻着摔下,身子翻了几个滚被一块岩石挡住了,晕头晕脑地爬起来朝身旁张望,宝月不见了。
“宝月。宝月。”德康焦急地呼叫。
“嗷。。。”下面左前方传来宝月的哭声。
德康的心一松,赶紧跑下去找她。
宝月摔在下方一块大岩石的缝隙里,正晕头转向地哭叫着找出路。德康冲上前把她拉出来:“宝月。有没有哪里摔疼?”
宝月的鼻涕眼泪都在涌出来:“二哥抱。宝月全身都疼!”
德康从头到脚轻轻拍打宝月的全身,看看有没有摔伤骨头;很幸运,胖乎乎的宝月只有额头擦伤了一点。
德康亲了亲宝月,背上她继续下山。
一路上德康不时停下来做气味记号:用身体蹭小岩石,看到巨岩就撒一些尿。
跌跌撞撞总算到了山脚。
在山脚处的巨岩边,德康使劲摩擦,还逼出最后的尿液,留下浓烈的气味给追踪犬导向,完事背上宝月,发足向前狂奔,一口气跑到哈夏河附近的沼泽地带。
喘着气歇息了一会,德康继续赶路,这回他收起前脚爪,摇摇晃晃像个小脚老太婆一样朝阿其湖东岸走去。
从现在开始,不会留任何明显的气味给追踪犬搜寻。
没跑多远德康就开始大口喘气,这样子掂着足束缚着走路太累,宝月似乎挺享受这种摇晃,紧抓德康的耳朵、身体跟着微微摆动。
好在季节性的小溪流就在眼前。踏进小溪,把宝月放下,德康跳到溪流中央,张大嘴狂饮一通,清凉甘甜的雪山溪水灌进喉咙,整天的疲惫和烦恼似乎都被驱散掉了。
等他喝完水回头看宝月,惊讶地发现她已退回岸边,正手足无措地瞄着德康,还不时甩甩湿透的尾巴。
这个小家伙,第一次下山还没有见到过水,有点惧怕的样子。
德康跑过去轻抚她的小脑袋:“宝月。和二哥一起喝水去,喝了水不会口渴,才会有力气赶路。”
宝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二哥抱抱。宝月怕怕。”
抱起宝月走进水里,她紧紧抓住德康的耳朵不肯下水,他只能侧身做出夸张的喝水样子来教她。
一次。。。两次。。。三次。
可是宝月却抓得更紧了,德康的耳朵隐隐作痛。
没办法,只好先送她到对岸。
接着德康又跑回宝月刚才站立的地方,把留有他们两个气味的沙子全部扒拉到水里;再面对溪水,蹲下身用尾巴一点点扫除痕迹。
等德康干完抬起头来时,讶异地发现宝月正蹲在岸边,小心翼翼伸出头,嘴巴慢慢接近水面,小嘴猛然张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溪水,接着整个身体又立刻缩回去。
只迟疑了一会,宝月又开始舔水。。。直到伸长了头把整个小嘴巴泡进水里。
但她始终不敢走进水中,前肢死命地撑在岸边,感觉到德康在看她,宝月抬起头咧着嘴朝他笑了笑,口水混合着溪水滴到水面,打出一个个小水圈。
喝足了水,又趟过两条小溪,德康背着宝月踩在小溪边浅水处往东跑;他们必须避开河口处的宽阔水面,这里带着宝月游过去是很危险的事。
往前跑了上千步,找处水浅的河面准备过河。宝月显得很紧张,身体紧紧贴在德康背上,有些畏惧地看着宽阔的水面。
德康转过头对她说:“宝月不怕。这里的水面看着宽阔,其实很浅的,二哥背你过去;过了河给你找好吃的。”
宝月勉强笑一下:“肚子饿饿。宝月想吃好多好吃的。”
“肯定吃撑你的小肚子。不过这里的水可不能喝哦,又咸又苦又涩。”德康开始教宝月一点生存小常识。
“我们刚才不是喝水了嘛,为啥这里的水又不能喝了?”宝月好奇地问。
德康转身指着远处的小溪说:“刚才喝水的那条小溪是从山上流下来的雪水,清凉的、甜甜的;这条河的水是从阿其湖里流出来的,阿尔金这的大湖都是咸水,苦苦的。
宝月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河岸的两边是宽阔的沼泽地带,有些暗坑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德康伸长脖子仔细查看了一阵,挑好过河路线,叫宝月抓紧耳朵、紧紧贴着他,低着头一股劲冲了过去。
宝月身子轻,一路平安跑到对岸。
才上河岸,脚步还没有停下,就在一小丛合头草草墩子前,德康的右前肢一下子陷进淤泥里。
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就是本能的反应。
德康后肢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又是屁股朝上翻过去,侧背部重重地落在小草墩子上,月神保佑,小草墩子没有陷下去。
德康迅速瞄了周围一眼,宝月就摔在几步外的沙土地上。德康撑起左前肢,用力把右前肢拔出来,包裹着黑色淤泥的皮毛发出难闻的腐臭味。
顾不得去抱起宝月,德康跑进河里清洗皮毛,费了一番功夫才洗干净,可还是有点儿难闻的味道。
宝月自己爬起来,愣愣地看着德康,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了啥状况。
天色渐渐亮起来,德康带着宝月开始在河西靠近湖东的大片沼泽地带寻找野鸭蛋、鸟蛋。
这个季节蛋很少了,草甸上到处充满了飞禽的各种气味,因此找蛋是个细致活。
德康一个小草墩子一个小草墩子扒拉着找寻,宝月则傻乎乎地跟在德康身后,每一个德康翻过的小草墩子她都会跑上前嗅嗅,或者乱扒拉一通。
他们漫无目的地自东向西搜寻,直到喀拉乔喀山脚下,总共才找到两窝沙鸡蛋,一眨眼就被宝月消灭了,为了补充些体力,德康把她吃剩的蛋壳吞进了肚子,不知道是这天体能消耗过度还是真的饿了,德康感到胃部有些痉挛。
沮丧地趴在山脚处一个小草墩子旁,德康开动脑筋试图解决眼前的困境,倒是宝月在他背上一路养精蓄锐,现在又得到了一些能量补充,开始在德康身前身后转来转去、乱舔乱拱。
这种时候,德康实在没心思陪她玩耍。
突然,德康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细碎的窸窸窣窣声,他赶紧挪到旁边的草甸后趴下,同时把宝月压在身旁。
看到德康一副紧张的摸样,宝月顺从地趴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德康慢慢探出头,看到右前方不远处一只肥硕草原鼠在洞口探头探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过了片刻他钻出洞,装模作样在洞口附近走了几个来回,又扭着头左右看了看,觉得四周没有危险,一溜烟似的朝着溪水跑去。
德康后肢发力猛地窜出去,跨出最大最快的步伐,使出全部的力量朝小老鼠扑过去。
正小跑步的小老鼠听到身后的动响,疑惑地转回头看,瞬间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满脸惊恐,他发出尖锐的惨叫:“吱。。。。。。”同时发足朝右斜面疾奔。
德康的速度已经飙起来,几个腾跃就轻而易举地赶上了小老鼠。
奔跑中德康用右前爪狠狠地抓住草原鼠的背部,并顺势把他甩到空中,紧接着一个侧身鱼跃扑上去,在半空中咬住掉下来的草原鼠。
鲜血顺着牙缝流到喉咙,这使德康感到自己力大无穷、无所不能。
可怜的小老鼠至始至终四肢乱蹬、惨叫个不停。德康的几颗门牙稍稍发力就解决了他的痛苦。
宝月张着小嘴巴,舌头调皮地晃动着,还不时摇着小尾巴一蹦一跳跑上前来,满脸崇拜地看着德康:“哇。二哥好厉害。宝月要吃,二哥。。。”
结果就是宝月吞下了这只肥肥的小老鼠,只剩下头、四肢、尾巴和一点碎骨。
聊胜于无,剩下的德康全包,肚子当然还是没有一丝暖意。
逮鼠成功让他俩心情大好,德康和宝月抱在一起开心地笑着,一扫愁眉苦脸的霉样。
德康知道就凭他现在的技能,想独自逮岩羊、羚羊大小的猎物可不是件容易事,那需要磨练和一点点运气,至于野马、野驴、野牦牛之类想都不要去想。
可是小老鼠和野兔阿尔金多得是。
从阿其湖到阿尔喀山、到阿牙湖、到卡尔墩草地,到处都有不少的老鼠洞,卡尔墩草地尤其多一些。
阿大和阿妈他们都在的时候,即使是在最严酷的寒冬家里的食物都十分充足,对于猥琐的小老鼠大家不屑一顾。
有时候即使有个倒霉的家伙撞到他们的爪子下,也只是戏弄一番杀死了事,根本没想到要吃下肚。
‘这些可恶的小老鼠,也不知道从哪跑来的,专啃草根,把茂盛的草地啃得奄奄一息,导致肥美的小羚羊食物越来越稀少。唉!想起小羚羊就流口水。’
今天开始,自己要替大地、大草原清除这些害虫。
当然,靠他们填饱了肚子能继续逃命、能活下去,要是能顺带逮只肥肥的野兔。。。嘿嘿嘿。。。
估计附近有不少家伙看到了刚才的悲催场面,这里的老鼠肯定都吓坏了,大概等半天都不见再出来。德康和宝月轻手轻脚朝东走了几百步,又在一丛赖草后面潜伏下来,德康闭上眼、全神贯注倾听。
这些小老鼠胆小又狡猾,一丁点儿的动响就会让他们在洞里躲上半天,出洞时常常四周打探,试探再三才会离开洞穴,好在数量不少,总有胆子大憋不住的角色。
又有一只肥肥的草原鼠出现在洞口,他先探出头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他慢吞吞爬出来,往东面走了几步突然整个身体直立,前肢大张打起了哈欠,嘴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在德康扑出去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小老鼠的胡须随着哈欠声在抖动,他扑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时,小老鼠仅仅只是疑惑地回过头,前肢才刚刚着地。
德康对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只有挣扎在求生边缘时,才会爆发出神秘的能力吧。
宝月这回没有和德康抢食,她的小肚子差不多已经快填饱;当着宝月的面,德康两三下就把这个倒霉蛋吞进肚子。
他俩沿着沼泽、顺这山势往东南方向跑,一路上又伏击了几次,成果还不错,只有两次失败。
三只肥肥的草原鼠进肚使德康有了些底气,德康带着宝月爬上一处高地朝北眺望,试图发现点什么,无奈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嗅不到。
德康不敢带着宝月去寻找阿大他们。
万一狡猾的人类在事发地有埋伏,宝月逃脱的可能性为零。可是没几个昼夜就要开始下雪,现在不去查探,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们。
德康非常矛盾。
只要一想起这个惨剧,德康的脑袋就变成一团乱麻。
回头看看乖巧地趴在身后的宝月,想到阿妈的嘱托,德康使劲拍拍脑袋,似乎有点开窍:‘带着宝月活下去!’
紧走慢走一路赶到喀拉桥喀山东南,时候已近黄昏。这里山地、沙地、沼泽、河流拥挤在一起,沙棘、合头草、蒿草、紫花针茅顺次摆开,或交叉其中,算是阿其湖旁的小草原。
德康决定在这里休息一阵、睡一觉养养精神再跑。
主要是为了照顾宝月,她必须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迎接冬季的来临,不停地逃命会拖垮她的体能,瘦弱的小狼崽熬不过阿尔金的严冬。
另外,顺带着在这里要是能伏击点猎物那就更棒。
四下看了看,德康在山脚上方百多步的地方找了个背风的大岩缝和宝月安顿下来。
夏秋末的阿尔金夜晚颇有寒意,虽然宝月还能够抵挡,不过德康不敢有丝毫大意,卷身靠着岩壁,把宝月搂在怀中,又用他的大尾巴把她围住,很快就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灰色的岩石上,发出淡银色的反光。
宝月仍旧在睡梦中,身子团成一团,小嘴张开了一点,呼秋。。。呼秋。。。的呼噜声是这个黑夜德康听到的最美乐章。
过了一会德康凝神从岩缝朝沼泽、河谷扫视,没有大些的角色在活动,他一点点挪动,换个角度看出去,还是没有看到可以扑击的猎物。
也许是德康搜寻时散发的气场刺激到了宝月,不知道她何时醒了,德康看了一阵收回眼神时发现宝月正仰着头愣愣地盯着自己。
德康嘴里鼓口气松了松脸上的肌肉,尽量对宝月笑了笑:“宝月。二哥要下去查查情况,顺便逮个猎物,你就趴在这里,绝对不要跑出去,有情况就大声喊二哥。”
宝月懂事地点点头:“二哥要逮好吃的。宝月等二哥回来。”
德康亲了宝月一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侧过身朝山下跑去,一会儿就到了沙地边缘。
在山脚的一块岩石旁,德康蹲下身竖直耳朵聚精会神倾听四周沙地的动静,听了好一阵,也没啥发现。
他继续往前走,拐过一道较高的沙丘,德康再次竖耳倾听:山风中隐约传来间或的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声。‘有动静。’德康按捺住砰砰砰的心跳,攧手攧脚逆着风向朝北面走去。
大概走了三百来步,沙鸡不时咕咕的叫声清晰传入耳中,一群沙鸡啊!
德康的心开始狂跳,他遏制住扑出去的冲动,细长吸气。。。再细长吸气,这是阿大叫他的法子,可以使自己快速平静。
接着德康往前走步慢慢伏下身,仔细辨认沙鸡的具体方位:两只耳朵先后倾听,再同时倾听确定方位,在右前方。
抬起头盯视过去,沙地上除了零散的草墩外什么东西也没有,或者说什么也没看见。德康有点疑惑:野鸭、沙鸡、雁这类猎物睡觉时会不时动动翅膀,哪怕是最轻微的拍动也逃不过自己的双眼。
可是视线里的确一点动静也没有。
自打懂事开始,阿大和阿妈就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说一些关于奸诈、狡猾人类的事情,对付人类设置的各种圈套在狼族中代代相传。
眼前这个状况有点诡异。天堂还是地狱?
???
德康不想轻易放弃快到最边的美味。
把整个身子趴在沙地上一动不动,收敛眼神,凝神倾。
这一等直到四肢发麻,还是没有其他动静。
吃饱了才有可能带着宝月活下去。
冒险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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