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陌生快递摆在家门口时,燕纾以为钟歧又有什么动作,可看到收件人是容昭乐。
这还是他头一回用这个地址收快递。以前,好像都是寄到他的学校,但是现在在放假。
“乐乐,有你的快递。”燕纾站在门口喊。
容昭乐听见,赶紧跑过来夺过,“这么快就寄到了。”
燕纾没有问是什么,年轻人的购物欲向来这么蓬勃,总在买各式各样的东西,热衷于收快递,容昭乐因为家境原因,已经算是很收敛的。
她还要上班,和他道别。
这两天燕纾的工作状态有些奇怪,客户看不出来,和她朝夕相处的同事却能察出蛛丝马迹。虽然该做的工作她仍旧毫不拖沓地办完,没有耽误任何进度,可是偶尔去打印东西,就能发现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墙,听见打印结束的声音就立马回神,又是投入地工作。
午休,她也和平时一样拿杯冰美式,坐在窗户旁安安静静喝,但是那身影,总觉得不如以往自如。
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就连一直在办公室里的宋谈西都发现问题,按照他的理解,燕纾的行为和以前毫无区别,只是眼睛里本就不多的那些光,更暗了。
临近下班,大家对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开始想办法到处溜达,生怕这时候被领导抓着加班。
宋谈西走到燕纾身边,“最近情绪不好?”
燕纾先是微怔,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你看出来了?”
“大家都看出来了。”宋谈西举起水杯,“你不是个好演员。”
好像在他面前,燕纾能放松不少,甚至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今年也要痛失奖杯。”
没想到反倒是被她逗笑,宋谈西暗叹,“今天下班以后有时间吗?”
“怎么?”
“带你喝酒,散散心。”
宋谈西对酒的品味,从以往的接触中就能发现,酒品更是一流。他这样建议,燕纾也正好需要个情绪的宣泄口,“这次也是Speakeasy?”
“当然不,同样的东西来两次就没意思了。”他说,“这次是个濒临倒闭的酒吧。”
原本以为“濒临倒闭”只是个戏谑的形容词,当宋谈西真带她来这家酒吧门口时,她却真实地认为这家店一定濒临倒闭。
不仅仅是因为其他酒吧都急着开门揽客的时间点,他们却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从门口这不起眼的装潢,到根本找不到酒吧名字的牌匾,每一处地方都透露着老板似乎对挣钱毫无兴趣,只是想占一块地皮。
“这家店叫什么?”燕纾忍不住问。
“叫‘暂停营业’。”宋谈西回答。
很朋克,很摇滚。
挂着这个牌子,起了这个店名,这家酒吧今天还真不负所望地暂停营业。但宋谈西不管,直敲门。
“也许人不在呢?”
她刚这么说,就听见里面有人问,“谁啊?”
宋谈西笑着看燕纾,“我。”
店门打开,老板看见他身后竟然还有个女人,眼睛里的惊艳像两道激光似的,“稀奇啊,多少年没见你带姑娘过来……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们也不是那个关系。”宋谈西替燕纾解围。
他这些朋友自来熟得很,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她。
与上次在纽约的那家酒吧果然截然不同,一进去燕纾就被杂乱堆砌的东方元素吸引注意。摩罗旁边放着招财猫,木质屏风上画的是浮世绘,墙上挂着川剧的变脸面具,台子上还摆了几套跆拳道的衣服。
可是回荡在酒吧音乐,却是欧美经典慢摇,烟嗓腔调唱着她没听过的歌,吧台后方摆的也全是诸如轩尼诗、马爹利或是人头马之类的经典洋酒品牌。
格格不入的装潢和风格,任凭哪个客人来都会觉得怪异,是得濒临倒闭。
“但你不觉得,还挺有意思吗?”宋谈西第一次来这里,表情和此刻的燕纾一模一样,“店里这些东西,都是老板以前周游亚洲时买的纪念品。”
“喝点什么?”刚刚开门的人就是老板,他问二位,“今儿个反正不营业,我请客!”
今天不想喝鸡尾酒,燕纾随手指了个墙上最喜欢的包装,“那个。”
两位懂酒的都对视一眼,“这眼光,会选啊,这酒可烈呢。”
既然说了请客,老板也就不在乎她选得那瓶价格多昂贵,拿下来给燕纾倒了一小杯,“可别怪我小气,我是看你不怎么像经常喝酒的,一上来这么烈的酒,很危险啊。”
说着递过去,他一瞥旁边的宋谈西,话里有话。
“我是个正人君子。”他连忙自证。
燕纾端起酒杯,还没入口就能闻到那股呛人的味道。但此刻,她就是想要体验这种感觉,昂头饮尽,被熏得快睁不开眼。
确实很烈。
“可以啊。”老板还惊叹,但却把这瓶酒收了回去。瞧她那样,真要被灌醉在这里出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换了瓶度数稍微低点的,给她倒上,余下的放在旁边,“慢慢喝啊,别总想着一口闷,酒跟人似的,得品。”
他再给宋谈西直接开一整瓶,递给他个空杯子,不打扰这两人。
可哪怕他让出空间,燕纾和宋谈西也保持沉默。平时除了工作以外,两人没聊过别的事,此刻聊工作太煞风景,却又找不出其他话题,最后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
酒吧的音乐切到下一首,她稍有蹙眉。
“怎么了?”宋谈西问。
燕纾指天花板,“不怎么好听。”
这好说,宋谈西走到老式留声机旁,拿起堆在角落的各类唱片,看到不少舞曲。一直闷声喝酒也无聊,哪怕不聊天,找点别的事做也可以,“会跳舞吗?”
从小在钟家学过不少交谊舞,但太久没跳都忘得差不多,燕纾只答最擅长的,“会点探戈。”
他翻找着,还真挑到一首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
西班牙着名探戈曲目,中文名译作《一步之遥》,经常出现在各大表演和电影桥段中,最出名的应该是《闻香识女人》的那一幕。
“好啊。”燕纾走过来。
宋谈西把唱片替换到留声机上,这应该是这间酒吧所有装潢里唯一一个来自西洋的物件。小提琴的曲调由弱渐进,带着探戈独有的节奏。
两人也随着这份悠扬慢慢贴近,燕纾的手搭上他,先是随着前奏的缓慢摇晃。
紧跟着就是变奏前的提示,他们都很熟悉这首曲目,踏出步伐。燕纾没想到过,宋谈西竟然还会跳舞。在他的配合下,甩头、旋转,都变成那么轻易的事情。
他们卡着节拍,全是燕纾在任性发挥,而他配合。
节奏又慢了下来。
不过就这么一小段舞蹈,却让他们都开始轻轻喘气。跳舞与性爱一样,都是消耗体力的事情。身体贴得那么近,除了对方肌肉的紧绷感,两人的呼吸也交织在一起。
探戈的舞者常常是面无表情的,一如此刻的他们,只是凝视对方的双眼不曾挪开,哪怕是在轻巧的旋转后,也会立即归位。
在酒吧阴暗的光线衬托和暖色调的照明下,他们真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今天恰好穿的是长裙,动作间裙摆扫到他的西装裤上,带起若有若无的瘙痒。
这支舞不长,只有叁分钟。
直到音乐结束,他们还保持着互相贴着对方掌心的姿势,低头各自喘息。
“燕纾……”宋谈西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
可是燕纾后退一步,掌心紧了紧,就当他以为她有所回应时,被她推开。
他们之间,永远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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