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舟刚跑出大门,一辆黑色的车就驶了来,又缓缓停在他身侧。
车窗下降,朦胧的光下,露出陆曜城那张冷硬的俊脸:“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陆淮舟攥着拳头,眉头紧皱着道:“去外公那儿。”
车内的人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幽暗:“打算跑着去?”
陆淮舟没说话。
下一秒,车门打开,陆曜城从车上下来,对开车的司机道:“小李,送他去。”
说完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少年的身上,语气沉稳:“办完事早点回来,我想跟你聊聊你妈妈的病。”
陆淮舟猛然睁大双眸,看着他。随后,轻点了下头,上了车。
老式小区的路灯向来都是不亮堂的。
楼道年久失修,看上去脏兮兮的,感应灯也不是那么灵敏了,要发出较大的声响,它才会主动亮起来。
姜晚坐在秦老爷子家门口,目光呆滞,这一次她没哭,却紧咬着下唇。
陆淮舟赶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那儿,单薄的身躯,脸色惨白……他的心被揪了一下。
两人视线交汇,还未等他走近,她就开了口:“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搬回你自己家了。”是陈述的语气。
她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却是很平淡,眼眶是红的,细嫩的指尖泛白。
陆淮舟怔了一下,提步往楼梯上走。每走一步,他心里就更忐忑一分。小企鹅讨厌被骗,上一次她说过的。
姜晚看着他走近,缓缓站起身。
“对不起,我……”陆淮舟道歉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姑娘便朝着他扑了过来。
直直的,扑入他的怀里。
“陆米饭,你可真是个超级大傻蛋。”
什么自行车坏了,什么坐公交车……都是骗人的。这个傻子,他家离这儿那么远,他为什么要瞒着他啊。
真蠢。
就想故意惹她心疼。
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这一瞬间,姜晚心里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般的涌来,逼得她哭出声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淮舟脊背一僵,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小姑娘在他怀里呜咽的哭着,还抡起拳头打他,一边打一边骂他是傻子。
夜色很静,夜风微凉,风卷着淡淡的桂花香,飘散开来。
夜灯下,少年笨拙的抬手,用指腹拭去少女眼角的泪,哑着声哄道:“别哭了。”
今天是周五,姜晚和陆淮舟要去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演讲。宋景砚也去。
高一的学生们早早就在礼堂坐下了,外面,年级领导拖着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在例行演讲。
陆淮舟去了洗手间,只留姜晚和宋景砚在后面等着。
姜晚手里拿着演讲稿,有些紧张,不放心的又看了眼,默默地再背上一遍。
宋景砚低声笑了:“我知道你一向都不怯场的,怎么今天这么紧张?”
姜晚语气有些无奈,收好演讲稿,往外头看了一眼:“台下坐的可都是祖国的小花骨朵儿,他们对未来充满着热情,我就害怕一紧张说错话,把大家给带偏了。”
“那我可就成罪人了。”
宋景砚神色温柔,声音温润的安抚她道:“没关系,他们应该都很喜欢你,就算说错了,大家也能理解。”
姜晚转身,笑得眉眼弯弯,对宋景砚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伙子会说话,有前途。”
忽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跟宋景砚唠嗑:“我听说裴言是你的表弟?”
宋景砚点头,提起裴言,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眼神忧愁:“我不知道你们班的同学对他印象如何,但是姜姜,他有时候行为是古怪了些,如果有冒犯到你们的地方,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姜晚摇了摇头:“没有,大家都很喜欢他的。他长那么好看,跟瓷娃娃似的,性格也不错。”
“不过,你为什么会说他古怪?”
对上她那好奇的目光,宋景砚轻叹了口气,语气惆怅:“裴言从小对家里人的误解很大。”
姜晚就更不懂了,所以他们这些豪门大家族里边儿都是有故事的吗?
她抿了抿唇,手捏着刚才那演讲稿,缓缓道:“我只是觉得,裴言看起来和大家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好。而且,整个人身上没什么活力。”
宋景砚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姜晚能看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也真是个细心的姑娘。
他靠在旁边的桌上,声音温和:“你说得没错,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去年,北京那边的医生就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再不做心脏移植术,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裴言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所有人都选择了隐瞒。”
“他的父母,也从未选择过放弃。我舅舅每天拼了命的赚钱,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舅妈每天在外面奔波,只想尽快找到能够匹配的心脏。”
“但,这也让裴言感受到,他的父母好像并不关心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没有人愿意去给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宣判‘死刑’。”
“咱们这儿有一位很厉害的心外科医生,所以裴言转学过来,也只是这个原因。”
说到这儿,宋景砚有些哽咽了,原本清隽温润的少年,眼眶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骨节泛白。
姜晚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姜姜,这件事……”
“你放心,我会保密的。”姜晚打断了他的话,又抿嘴对着他笑了。这是她的保证。
宋景砚深呼了口气,又恢复如常,视线落在姜晚身后。
光线昏暗处,陆淮舟单手插兜,懒懒的靠在墙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来了有多久,又听见了多少。
姜晚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向陆淮舟,低声对旁边的宋景砚道:“我跟你保证,他也会保密的。”
陆淮舟的性子她了解,他知道孰轻孰重。
宋景砚嘴角上扬,掀起温柔好看的幅度,他想伸手去揉这小姑娘的脑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陆淮舟正提步往这边走,还是那般桀骜清冷。
宋景砚看着他的身影,声音有些低,几不可闻道:“其实,我挺羡慕他的。”
真诚却又嫉妒的口吻,但……没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