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郑家,从第一代家主火神爷郑烨开始,以火器享誉宇内数百年,与四川唐门齐名当世。
郑家嫡孙大婚,自然不能草草了事。郑家堡的屋宇内,张灯结彩,人声喧哗,下人们端酒送菜,往来不息,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喜色。室内,笑语之声更浓,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一切都是显得无比的美满与融洽。
唯独负责待客的郑家大爷郑小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站在大门口团团乱转:“三爷,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天都快黑了,新娘怎么还不到啊?误了吉时,别说我们郑家就是唐门的脸面也没处搁啊?”
被他称为三爷的唐景峰脑门上也见了汗珠:“按说,也应该到了……,再等等,说不定什么事情耽搁了。”
郑小富搓着手道:“派快马去迎迎,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唐景峰不高兴了:“唐门和郑家,哪个是好惹的角色,就是九大门派也不敢跟咱们两家单对单放对儿……”
唐景峰对唐门的实力已经达到迷信的程度,打心眼里不相信有谁敢捋唐门的虎须。
郑小富可不这么想,但也不好直接薄了对方的面子:“三爷,不是我小题大做,郑家和唐门联姻是大事,尤其那件事儿出了之后,已经有一代没能联姻了,家主对这次联姻十分重视,我看还是谨慎点的好。”
毕竟郑家是迎亲不是嫁女,唐景峰也不好太过坚持勉强点头道:“那也好!”
“快,派人骑快马过去看看。”郑小富命令下达不久,三匹快马就绝尘而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非但花轿没到,连郑家派出去的人也不见回来。郑小富这下可坐不住了,也不再征求唐景峰的意见:“来人,备马,我亲自去看看。”
唐景峰这回也慌了:“备两匹,我也去。”
下人正张罗着牵马,却听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放鞭炮,放鞭炮……”郑小富才松了口气,一颗心紧接着又揪了起来。郑家上下被从远处跳来送亲队伍吓一跳。
说他们是跳过来,一点也不为过。两百来人的送亲队,从打头的唢呐手开始,先跃起一步,跳到大概齐腰高地方,像是飘萍般徐徐落到一丈开,后面的人再跟着起跳,落到唢呐手原先立足的地方,然后依次向后跳动,整个送亲队呈波浪形在黄土官道徐徐蠕动,有条不紊的向郑家庄赶来。
等他们再靠近一些,迎亲队伍鲜红色衣服就映进了郑家人瞳孔。大红的喜服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湿哒哒的贴在人身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的渍迹,从那些人脖子开始由上到下的印在衣服外面,把整件喜服弄得殷红耀眼,配上迎亲队伍毫无血色脸孔,让人看了从心底往外直冒寒气。
“这是怎么回事?……”郑小富虽然是个老江湖,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自然而然的把头转向了唐景峰。
“我不知道!”唐景峰真的慌了。
后面几个呆呆出神的郑家人连炮仗都忘了去点,拿着香火儿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里止不住的颤抖。
蓦地,抖成了一条红线的香火儿恰巧碰上了引线。上万响的炮仗,就在一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撒欢的炸了起来。迎亲的人差点吓掉了魂儿,猛的一个激灵,不约而同的回头向放鞭炮的人瞪了一眼。
仅仅是,这瞅了一眼功夫,唐门的送亲队伍就像是被人给钉在了地上一样,从头到脚直挺挺的站在官道中间,像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木桩,几百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跳动的爆竹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爆竹的烟火在他们瞳孔里跳成了一团火点,紧接着,那团火光就像是在他们眼睛里炸开了一样,上百人的眼球同时崩碎,漆黑的血迹夺眶而出。上百人无声无息的萎靡倒地,墨黑色的血液在他们七窍中狂喷不止。
“小心戒备!”郑小富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腰间,一掌抓空之后才想起来,今天是侄儿大婚,他根本没带火器上阵。其他郑家子弟也差不多是同样情形,但是,仅仅愣了片刻就七手八脚的抓起身边能用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向迎亲队伍靠拢了过去。
“轰!”花轿中蓦然一声闷响,轿顶被黑色气流冲飞数丈,轿身跟着四面崩散。
郑小富这才看清轿子里的情形,本来应该嫁入郑家的新娘,被诡异的折成三折,叠在花轿椅子的位置上。一个面容枯瘦,须发洁白的老者,穿着一身寿衣,双手扶膝,端端正正的坐在新娘身上。两只眼睛鹰视狼顾之间,自然的透着一股冷厉至极的杀气。
郑小富与他对视刹那,本能把头偏向一边,等他再想看时,那老头却蓦然消失在了原地,仅仅留下一串虚影在他身边一闪即逝。
“快追!通知火龙堂”郑小富眼见那老头幻化出来的虚影,像是成百上千人站成了一排直奔婚宴大厅,顿时吓得慌了手脚,也顾不上是不是侄儿大婚,直接下令调动了郑家精锐。
他们刚刚抬脚,那人已经冲进了婚宴大厅。
厅中宾客只觉得一道黑影在身边闪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身穿寿衣的老者背对宾客,站到了新郎郑轻尘的面前。
郑轻尘像是要抱住对方一般,两只胳臂搂着老头肩膀,两手死死的抓着对方后心,下巴搭在对方肩上求助似的看向满庭的宾客。
他们虽然看不清老头的动作,却见郑轻尘口鼻之中鲜血狂涌,抓着老头背后衣衫的手掌,紧跟着缓缓松开,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好!”
刚有人反应过来,郑轻尘忽然被老头手掌上爆出来的劲力从中间撕成了两片,两半不规则的尸体,左右一分摔出几丈开外。
那老头握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心,原地纵身直冲云霄,穿透了屋顶,绝尘而去。从外面刚过来的火龙堂弟子,仅仅看见一排堆叠在一起脚掌虚影,就失去了目标。
等郑家高手跟着跃上房梁时,那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后缀成串虚影的黑点,直奔郑家祖坟的方向飞驰过去,整个人如同蜻蜓点水般,单足立在了郑家先祖郑烨的墓顶。
郑家高手顿时勃然大怒,纷纷抽出火枪指向对方。哪知道那老头忽然以脚为点飞速旋身,像是个人形的钻头,钻开了墓顶,整个陷入了郑家先祖的墓穴。
几十个郑家高手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瞠目结舌,傻在了原地……
第二天,更让整个郑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唐门,不但公然宣称钻进郑家祖坟的是,手创唐门的老祖宗暗神唐绝影。还提出要打开郑家祖坟迎回唐门老祖仙蜕。
第228章倾巢而出
谢半鬼和高胖子在京师露了脸,鬼衙上下都觉得大有面子,尤其是灵衙五毒集体登门致歉,更是高胖子爽到不行。坐在屋里吹得口沫四溅。最后听得谢半鬼实在受不了了:“胖子别吹了,嘴丫子都吹出白沫子了。”
高胖子可没有一点不好意的感觉:“哥哥以前从来没露过这么大脸,这不是高兴的么?”
纸活张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小辈道:“小酒鬼,你也别说人家。你当年头一回出任务回来,说的比他还凶。”
梅心儿顿时来了兴趣:“张爷爷,谢半鬼当年都说什么了?你给我说说呗!”
“好好……”纸活张正要去揭谢半鬼的短儿,却见一只满身血迹的信鸽跌跌撞撞的落进了屋里,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老钱养的金爪雪鸽子!”高胖子脸色陡变,抽出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笺,还没等看完就瞪着羽娴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羽娴的侍女苏怜儿气得杏眼倒竖:“你什么态度,跟谁说话呢?”
“去你妈的态度!”高胖子眼睛瞪得通红:“老钱出事儿了,你们为什么不说,要不是老钱又写了一封信,你们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苏怜儿厉声道:“你以为鬼衙是什么地方?是你家么?对于老钱的事情,总领自有安排……”
“安排个屁,我们回鬼衙都已经三天了,你们谁提起过?”高胖子暴跳如雷:“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放肆!”苏怜儿针锋相对道:“鬼衙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为一个人存在,需要整体安排,像你这样做事就是目无上官。”
高胖子还要再说,谢半鬼伸手虚拦道:“胖子怎么回事?”
高胖子含着眼泪把字条递给了谢半鬼:“老钱的求援,被他们耽误了……”
谢半鬼接过字条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脸色越看越冷,老钱字里行间的哀求、绝望和心灰意冷,如同钢刀般狠狠的扎在谢半鬼心里,疼得他难以自已。
谢半鬼不等看完就冷声道:“咱们马上走,连夜赶往郑家堡……”
“等等……”半天没有开口的羽娴,语重心长的道:“郑家堡的事,我做过一些了解。郑家的对手是唐门,鬼衙贸然与唐门结仇,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而且,这件事和老钱……”
谢半鬼不等她说完,就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和唐门结仇,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好了。谢某不在乎什么唐门。”
“说的好!”铁手李推着轮椅走了进来:“鬼衙的弟兄受了欺负,咱们连屁都不放一个,还算是爷们么?小酒鬼,放飞鸽给假货刘和秃毛鸡,告诉他们连夜赶往郑家堡增援。胖子你去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出发,我倒要看看唐门有没有三头六臂!”
“好!”谢半鬼、高胖子答应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梅心儿跳着脚道:“那我呢?我也要去。”
“好!”铁手李哈哈大笑道:“这才像我鬼衙的人,一块去吧!打打下手也好。”
铁手李冷冷的看了羽娴一眼,带着梅心儿转身走了。气得苏怜儿连连跺脚:“小姐,你看他们……”
羽娴红着眼圈摆了摆手,向唯一留在屋里的纸活张道:“张前辈,我做错了么?为什么他们这样排斥我?我知道他们着急老钱,可是老钱跟郑家的事情真的没有多少关联,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纸活张提着酒壶,眯着眼睛道:“放在仙府,或者是其他衙门,你做得一点没错,甚至可圈可点。但是你别忘了,鬼衙是个出傻子的地方。比起制度森严的仙府,鬼衙更像是一个凭义气维持的江湖组合。一人有事,整个鬼衙都可以一怒拔刀,血战江湖。”
“现在老李和小酒鬼都在火头上,你暂时不要去找他们解释了。等过些时候,我再慢慢和他们说。”纸活张站起身来,拖拖然向外走去:“丫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融入鬼衙,你的努力我也都看在眼里。可是,你在仙府呆得太久了,行事作风都打上仙府的烙印,不用刻意去做就会按惯性去思考。呵呵……丫头,你身上还少了几分江湖气啊!”
纸活张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如果,你想跟去看看,秘库甲字十二号房那边有一件东西很适合你。”
苏怜儿也委屈道:“小姐,这算是什么事儿啊?谢半鬼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鬼衙狂,天下惶。”羽娴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没想起,水月大人和我说过的话呢?”
苏怜儿道:“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惹得鬼衙发狂,他们会让整个天下都惶恐难当。不管是谁与鬼衙为敌,他们都会像是狼一样向对手展开疯狂报复,直到鬼衙死得一个不剩。”羽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想到了唐门难惹,想到了老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没想到人的感情,没想到江湖义气。也难怪胖子会生气。”
苏怜儿搓着手道:“怜儿给小姐惹麻烦了……。”
羽娴苦笑道:“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在我,即使你什么都不说,胖子也会翻脸。谢半鬼也会有成见……”
羽娴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四匹快马加上一辆马车已经义无反顾的绝尘而去。马蹄车轮卷起的滚滚黄土,亦如马上骑士的腾腾杀气,充塞天地,神鬼难当。
苏怜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声道:“他们走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羽娴道:“跟去看看吧!我们已经在鬼衙上下的心里失了分,再不补救可能会被鬼衙永远排斥在外,而且张前辈临走时的嘱咐也别有深意,可能是对我最后的一次考验。”
苏怜儿苦着脸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库房的钥匙啊!”
“这……,那是张前辈留下的……”羽娴忽然瞥见插在门框上的钥匙心中一喜带着苏怜儿奔向了库房。
等她看见库房里那顶八人抬的大轿时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吴双峰的一车一船一轿当中,最神秘的血轿被藏在了鬼衙。传说血轿的设计比勾魂车还要精密百倍,连鬼斧神工的大匠都无法仿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怜儿惊喜道:“看来张前辈已经认可小姐了?”
“还没有!”羽娴道:“我手里的钥匙只能打开一间库房,鬼衙的秘密根本没有向我敞开,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第229章情报
谢半鬼虽然一路马不停蹄,但也没忘了收集郑家方面的情报,追在马匹后面传讯金鹰此起彼落,把各种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了谢半鬼的手里。
纸活张看着满天盘旋的金鹰打趣道:“看来你这个锦衣卫佥事的虚衔,挺管用的么?”
高胖子又忍不住吹嘘道:“锦衣卫的穆三,欠着我们哥俩的人情,皇上虽然给的是虚衔,有穆三点头,我们的虚衔就跟实衔差不多,大事办不了,利用卫所收集情报这样的小事儿还不再话下。”
“看把你能的……”纸活张笑骂了一句,转向谢半鬼道:“分析的怎么样了?”
谢半鬼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情报,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有点糊涂。唐门老祖唐绝影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怎么会忽然从坟里钻出来,乘着唐门的花轿跑到郑家庄去?还钻进了郑家老祖郑烨的坟里?”
高胖子大咧咧的道:“说不定,他们生前结了仇,唐绝影在坟里修炼有成,到郑家鞭尸报仇去了。”
“胡说八道!”谢半鬼笑骂道:“唐绝影和郑烨,生前不但没有仇,还是正经八百的结义兄弟。从他们之后,郑家,唐门几乎每代都有联姻,不少人都带着表亲血源。直到郑家势力衰弱,这种联姻的关系才渐渐淡化,虽然由嫡亲联姻改为了旁系却从来没中断过。这回,郑家嫡孙迎娶唐门旁系的庶女,说起来还是郑家吃亏。”
纸活张问道:“唐门怎么就敢肯定在婚宴上杀了新郎,钻进郑家祖坟的是唐绝影。”
谢半鬼道:“唐绝影杀人的全过程都被唐门的唐景峰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唐绝影使出了他的成名轻功‘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