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方怀朝站了起来,看着幼清道,“你……多保重。”
幼清也随着他起身,轻声道:“我送你出去。”又递给他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两的银票,“你带着吧,一路上不少花钱的地方。”
“不用,不用。”方怀朝摆着手道,“我出门时带着银子的,都够用。”话落,看了幼清一眼,掀了帘子便就出了门。
幼清也没有强求他,随着他出去,就看到方怀朝大步往外走,胡泉随着他送他出去,走了几步方怀朝忽然顿住,与薛思文迎头碰上,薛思文已经换了春衫,湖绿色的潞绸褙子,在阳春三月里俏生生的宛若枝头绽露的嫩芽,她个子颇高清清瘦瘦的,有股子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之感。
方怀朝看了薛思文一眼,随即愣了一愣,脸一红转头大步走了。
薛思文没想到会见到外男,也是愣一愣,她只当此人是宋九歌,她身边的丫头就低声道:“他就是方家的表少爷。”
“方家的表哥?”薛思文愣了愣不由回头又看了眼,就瞧见方怀朝正挺着腰背大步流星的走着,她微微颔首收回了神,道,“去年就听说方家来人了,到现在还没有走吗?”薛思文心里想着便由辛夷引着进了院子里,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的幼清。
“清表妹!”薛思文快走了几步,满脸笑容朝幼清行了半礼!
喊她清表妹而非宋太太,那也就是说她是以薛家小姐的身份的来见的喽,幼清挑了挑眉也走了过去朝薛思文福了福,道:“文表姐!”她们母女和刘氏闹成这样,幼清一句三表姐实在喊不出口,索性便带着名字了。
“早就想来的。”薛思文紧紧绞着手指,说话并不是很流利的样子,“可又怕太冒失了,今儿我过来没打扰你吧。”
幼清挑眉,微微摇头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做出请的手势,“请房里坐。”
薛思文应是和幼清一起并肩进了暖阁,采芩撇了薛思文让小瑜上了茶。
“请喝茶。”幼清将桌子上的果碟朝薛思文面前推了推,薛思文倒了谢却没有端茶,笑着道,“其实我今儿来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家里闲的太久,便想出门走走,可你知道我,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姐妹之间……”她遗憾的叹了口气,“也只有你,当初在家中遇见时和我说过话,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文表姐太见外了,都是姐妹,没有不认的道理。”幼清淡淡的,不过薛思文既然来了,她也不好将人赶走,便笑望着她。
薛思文面颊微红,有些羞愧的样子,忍不住朝站在身边的丫头看了一眼,又深吸了口气打量着暖阁里的样子,道:“家里收拾的真不错,干干净净,还有这些装饰摆设,是清表妹自己拾掇的吗,真雅致。”
“哪有什么雅致,我这个人寻常就是闲着也没什么心思收拾房里。”幼清确实是这样的,花啊草的她总没什么耐心去打理,闲了至多看看书或是做做针线,“文表姐应该是个细心的吧。”
薛思文窘迫的端着茶,道:“我不大会这些,只管把好看的堆在一起。”
幼清笑着说客气话。
场面便就有些尴尬,幼清喝茶,薛思文绞尽脑汁想着和幼清再聊些什么话题,她咳嗽几声清清喉咙似的,道:“听说大姐又有了身孕了,是吗?”
“嗯。刚上身三个来月。”幼清淡淡说着,薛思文就羡慕的看着幼清,道,“清表妹呢,你身体好些了吗?”
幼清回道:“就那样,倒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些都靠缘分,我倒觉得没有孩子也挺好的。”薛思文笑容温婉,轻柔的道,“你和宋大人琴瑟和鸣,两个人恩恩爱爱的,其它的有或没有都是点缀罢了。”很羡慕的样子。
幼清转眸打量着她,薛思文眼中的羡慕她看的出来,但是幼清还没有弄清楚她今儿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走亲戚串门的?
幼清朝她笑笑,道:“谢谢!”不管怎么说,她的话并无恶意。
“不用客气。”薛思文说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低头拨弄着手里的手绢,余光撇到炕上的针线篓子,道,“这是你做的针线吗?”说着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只男人的袜子便脸一红放了回去,笑道,“清表妹的手真巧。”有些懊悔自己去拿里头的东西,很尴尬的样子。
“说不上好坏。”幼清微笑道,“我就闲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罢了!”见她很窘迫的样子,幼清心里叹了口气!
薛思文也不说走,和幼清没话找话说,她们的交集实在太少了,能聊的话题也少之又少,便就是婚后的生活幼清也顾忌的没有去问她,毕竟她如今是郑辕的妾而是正室,提出来只会让她难堪。
“我……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薛思文忽然站了起来,望着幼清道,“打扰你一上午真是对不住。”
幼清也跟着站起来,道:“说不上打扰,我一个在家里也是这样,文表姐过来还有人和我说话,我求之不得呢。”
“那……那我以后可以常来和你说说话吗?”薛思文满脸通红,“我没地方可以去。”
幼清眉梢一挑,有些惊讶的看着薛思文,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当然可以。”
薛思文就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和幼清点了点头扶着丫头出了暖阁,幼清随着她一起出去,薛思文道:“你留步,我走了!”便下了台阶。
“慢走。”幼清目送她出门,又喊了蔡妈妈,“送文表姐出去。”
蔡妈妈应是送薛思文出去。
“太太。”小瑜抱了一匹正红的湖绸的布,还有几个纸包打着结提在手里的大大小小的包裹,“这是她……”小瑜想了半天没想出称呼来,“送来的。”称姨太太也不合适。
幼清扫了眼东西,想了想道:“和蔡妈妈说一声,一会儿背了回礼送到寿山伯府去。”
小瑜应是。
薛思文上了轿子,轿帘一放她捂着胸口就长长的透了口气,等轿子出了宋府的侧门,她低声和跟着的丫头道:“真是太尴尬了,我在来之前就该把要说的话都想好了才对。”
“一回生二回熟。”绾儿低声回道,“姨娘的脸皮太薄了,您又没有揣着害人的心思,只是想借着宋太太的名在家里好过一些,能得六爷多瞧两眼而已,于宋太太来说并无什么损失。”
薛思文摇着头叹气:“你不懂,他们一个个都嫁的那么好,只有我一个人是个妾室,还是个没脸的妾,我哪有脸去见她们。”本来就不熟悉,现在偏要候着脸去装熟,她真是觉得非常的难堪,方才坐在炕上,浑身如针扎似的难受。
“奴婢看宋太太没有瞧不起您的样子,是您自己想多了。”绾儿安慰道,“您想想将来,想想姨娘,就什么都放下来了。”
薛思文抿着唇就没有说话。
忽然轿子颠了一下,薛思文道:“怎么了?”紧接着就有人撞在了轿子上似的,随即绾儿道,“你没长眼睛吗,走路都不看的!”
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跑远了。
“姨娘,您没事吧。”绾儿掀了轿子探进去去看薛思文,薛思文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方才是怎么回事。”
绾儿回头道:“好像是抓毛贼的还是做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人朝这边跑了过来,砰的一声撞在轿沿上,跌倒在地,随即追上几个穿着锦袍的人,对着倒在地上男子拳打脚踢。
躺在地上的男子瘦骨嶙峋的,不过一会儿就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
“给杂家长点眼。”打人的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又踢了一脚,道,“一文钱都没有还想进城。害的杂家追了这么远的路,下一回再叫杂家看到你,非剥了你的皮不可。”话落,一挥手吩咐道,“来人,将他丢出城去,就是死,也得叫他死在城外。”
“是!”随即有几个衙役将人拉起来,沿地拖着一路骂骂咧咧的要走,忽然就有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过来,往拖人的东厂太监身上丢了个七八分的银锭子,义薄云天似的道,“不就一文钱,何至于把人打成这样,他的人头税我出了!”
“呵!”太监冷笑着颠了颠银子,道,“今儿碰见个侠士了!”他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他穿着打扮都不俗,且还是坐着的马车的,他眼睛一转,就看到男子身边跟着的管事一样的人,随即认了出来,道,“哎呀,这不是宋府的牛总管吗,今儿瞧了,竟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遇到您了。”
“张公公,失礼失礼。”胡泉抱拳上来道,“公公今日在此处办差?”
张公公摆手道:“不提不提,晦气。”厌恶的撇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方怀朝,指着他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方家大公子。”胡泉让了一步将方怀朝让了出来,张公公眼睛一转就明白过来,将银子还给方怀朝,道,“都是自己人,方公子想要这个人,您说一声就成了。”
方怀朝也不傻,笑着朝张公公抱了抱拳,道:“那就多些公公了。”
张公公笑呵呵的摆摆手又和胡泉道:“牛总管,改日一起吃酒啊!”
“只要公公肯商量,在下一定舍命想陪。”胡泉抱拳,一副自家人的样子,张公公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带着手下一种人扬长而去。
胡泉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又和方怀朝对视一眼,方怀朝道:“瞧他这样,估摸着是几天没吃饭了!”说着蹲下来,将银锭子要塞在那人手中,胡泉就按着他的手,道,“方少爷不能这样,您要摆了银子在他身上就是害了他。”他说着去一边的茶寮买了四块烧饼又端了碗茶过来喂那人喝。
那人虽奄奄一息可闻到香味,还是强撑着起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东西又喝了茶。
方怀朝无奈的撇撇嘴,这才发现旁边一直听着一顶轿子未动,而站在脚边的丫头早就吓的脸色发白,双眸发直。
“走吧。”方怀朝扫了轿子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和胡泉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出城我今天就赶不到通州了。”
胡泉应是,便将那人扶在路上躺着,和方怀朝一起走了。
薛思文没忍住掀了轿帘朝外头看了看,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方怀朝的背影,她目光动了动,深吸了口气和绾儿道:“我们快回去。”
“是!”绾儿才回神过来,忙让抬轿婆子起轿,步履飞快的穿过人群进了巷子里,等四周安静下来绾儿才捂着胸口道,“那些东厂的人太可怕了,为了一文钱就能把人往死里打!”现在京城的百姓轻易不敢出门,城外的百姓也不敢进来。
薛思文没有接话,轿子进了寿山伯府的侧门,在轿厅停下来,薛思文下了轿子,便就有婆子殷勤的过来扶着薛思文道:“姨娘这是出去走亲戚了吗?宋府有些远,应该做马车去才是。”
薛思文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宋府了。”
“这还用说吗,宋太太都将回礼送来了,正摆在您的院子里呢。”婆子笑眯眯的道,“六爷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等您,您快回去吧。”
薛思文眼睛一亮,让绾儿打赏了婆子,扶着绾儿的手飞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果然就看到一袭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院中,她高兴的迎过去喊道:“六爷……”声音中满是期待和缠绵。
“回来了。”郑辕转头过来看着她,问道,“去宋府了?”
薛思文点点头,道:“正好在家中无事,我便去清表妹那边坐了一会儿。六爷找妾身可是有事?”
“没什么。”郑辕负手看了眼薛思文,道,“正要出门,路过你这里便来看看,你刚回来约莫也累了去歇着吧!”便要走。
薛思文难得见到郑辕,忙追了过去:“六爷……走了吗?”
“嗯。”郑辕头也不回,大步出了院子。
薛思文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垮下来,绾儿就走了过来扶着她道:“姨娘,可见还是有效果的,六爷今天可是头一次来咱们院子里呢。”又道,“等您多去几次,六爷还不得天天来啊。”
薛思文不确定的看着绾儿,绾儿和他坚定的点点头。
薛思文却想到了养在外院的几个少年,她但凡想起来心里就觉得恶心,可是就算是恶心也没有办法,她不得不忍着:“你去看看,六爷是出去了,还是在院子里。”
“姨娘。”绾儿道,“您不要管外院的事,他们和您不相干的,就算他们得了六爷的宠爱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还能传宗接代不成。只要六爷一天不成亲,寿山伯府这一个房头就是您当家。”
薛思文垂着头没有说话,带着绾儿进了门,看见桌子摆的回礼,她叹了口气道:“她虽疏离的很,但还是照佛我了。”
“是。”绾儿点头道,“宋太太心善,知道您过的不易,所以想帮您一把。”
薛思文惨淡的笑笑。
幼清送走薛思文便用了午膳,又去封子寒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江淮,幼清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早上圣上下了口谕,郑六爷官复原职了,依旧是左军都督。”江淮笑着道,“他还去找了杨阁老,杨阁老将三边的事移交出来,如今全权由郑督都办理。”
那事情就是成了,幼清高兴的道:“单阁老他们没有弹劾郑六爷吗?”圣上是用郑辕打压薛镇扬,于情于理,他们都要有所表示和反击才是。
“上了几封折子,圣上留中未发。”江淮笑着道,“老爷说,让您去杨府退婚!”
幼清听着就微微笑了起来,颔首道:“你去告诉老爷,我知道了。”
江淮应是而去,幼清和蔡妈妈一起回了暖阁,蔡妈妈道:“回礼送寿山伯府去了,回来的婆子说是郑夫人亲自见的她,还问了您近况……”又道,“打赏了几个八分的银锞子。”
幼清想到了,她颔首道:“薛思文来目的就是为此事,我听说郑六爷近日收了几个少年养在院子里,怕是她也着急了吧。”
“唉,一个人一个命!”蔡妈妈道,“她选了这条路,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幼清点点头,这是别人的家事,她能帮薛思文也只有这些了,至于别的,她帮不上也不想帮!
“你安排一下,下午我们去杨府。”幼清望着蔡妈妈,道,“话要怎么说,你知道吧。”
蔡妈妈点了点头:“奴婢晓得,要理直气壮的闹!”
幼清掩面而笑。
大家收拾了一番,幼清拿着杨懋的庚帖便带着人去了杨府,正是下午,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异常,宋府的马车一路穿过人群到了杨府的门前,四周安静了下来,路大勇将车赶到杨府对面停稳。
蔡妈妈朝她带来的几个婆子打了颜色,几个人就在杨府门口摆好了炮仗,杨府门内的小厮奇怪的探着头,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抓眼功夫,七八串鞭炮噼里啪啦放了起来,一时间声响震天动地的,惊的杨府和四周的邻居和街上的行人纷纷跑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
“大家都挺好了。”蔡妈妈叉着腰一副很难缠的样子,“从今儿开始,我们亲家二小姐就和杨公子退婚了……”她会了一串,然后将杨志泽的庚帖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噼里啪啦一阵撕扯,随即往地上一丢,啐了一口,道,“像你们这种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小人,我们还不屑和你们结亲呢。”
她这番话很明显带着怨气和不愤,围观的人听着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了,又联想到前两天杨志泽和薛潋打架的事情,顿时就有人道:“……我还真纳闷,薛三爷怎么就和杨志泽动起手来了,合着是为了婚事,那杨志泽整日里花街柳巷的逛,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这婚哪,早就该退了!”
幼清在马车里听着,半掀了帘子,只觉得外头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她笑眯眯的喝着茶和采芩道:“你猜一会儿杨家会不会有人出来?”
“上次来咱们家的二太太应该会出来吧。”采芩笑着道,“杨夫人可没脸出来。”
幼清轻笑,道:“二太太也不傻,这个时候她出来就是被人戳脊梁骨!”杨夫人脸都丢光了,才不会为杨志泽接着丢人现眼。
采芩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不出来才好呢,不出来杨家可就真的关起门闹起来了。”
杨府里,杨夫人冷着脸坐在中堂里听着婆子的回话:“……话说的可难听了,说什么我们少爷在外头不知养了多少的妓子,还说我们家风不正,想退婚就退婚,竟还污蔑方二小姐的名声,这婚就算要退也该是方家的人提出来,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去说。”婆子说的吐沫横飞,“他们还将少爷的庚帖撕了呢,围着的人纷纷叫好。”这事儿,不明就里的人都会先同情女方,毕竟一旦退婚吃亏的都是女方。
“欺人太甚!”杨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只来了几个婆子吗,宋太太没有来?”
婆子不确定的回道:“奴婢看到街对面停着宋太太的马车,但不知道宋太太到底在不在里面。”又道,“夫人,您这是要出去吗?”
杨夫人来回的走了几步,停下来和婆子道:“去,将二太太请来。”
“是!”婆子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将杨二太太请了过来,杨二太太在路上就打了腹稿,见到杨夫人就道,“大嫂,宋家实在太过分了,您无论如何都要去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才成。”
“我去?”杨夫人目光讥诮的看着杨二太太,“人家都知道让婆子出面,你难不成让我去和一个婆子吵架去?”
杨二太太一愣,支支吾吾的问道:“那……那您也让婆子去!”
“放屁!”杨夫人怒道,“你去,给我将人轰走。”
杨二太太心里骂娘,但面上却不敢露半句,就道:“我去哪成,您知道我笨嘴拙舌的,去了只有丢人的份。”你不能去和婆子吵架,难道我就能去了,杨二太太气的忍不住暗暗翻了白眼。
“那你说怎么办。”杨夫人道,“难不成就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用到明天,从今天开始我们家就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杨二太太眼睛一转,笑着道:“我看,不如让志泽亲自去吧,他带着伤出去往外头一站,告诉别人那是谁打的,这一筹不就扳回来了吗。”
杨夫人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想了想她看着杨二太太吩咐道,“你去安排,让人抬着志泽出去!”
又是她!杨二太太无奈,可不敢违逆杨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去请杨志泽。
杨志泽听完杨二太太的话顿时就砸了手里的茶盅,道:“当初订亲的时候你们在不让我亲自处理,如今就让我自己去处理了?!”他肿着一只眼睛,腿上还打着绷条,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我不去,你们要不嫌丢人,就让他们一直闹下去,反正我早就没脸了,我不在乎。”
“志泽啊。”杨二太太道,“你这样,你娘会不高兴的,你还没有成家往后还要在家里住着呢,闹的太僵,对你可没有好处。”
杨志泽就冷笑着看着杨二太太,讥诮的道:“二婶可真是会劝人!对我没有好处?这个人家什么时候对我有好处了,来,你来告诉我,我得过什么好处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杨二太太厌恶的后退了几步,“他们退的是你的婚事,你不去让谁去?!”
杨志泽哼了一声,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
杨二太太碰了一鼻子的灰,啐道:“你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活该被丢在这里没人管。”话落,拂袖而去。
杨志泽躺在被子里咬牙启齿的发着狠,总有一天,他要让杨夫人跪在他脚下求他!
蔡妈妈在外头闹了一通,杨家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大门也好侧门也罢都关的紧紧的,围观的人就笑着道:“这是心虚了,没脸出来见人哪。杨大人和宋大人可还是同僚,闹成这样,也真是没脸了。”
蔡妈妈满意的收了手,指着杨府就道:“这事儿没完!”又对着杨府的门口啐了一口,转身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路大勇赶着车也缓缓的走了,等过了人群,蔡妈妈贴过来低声道:“太太,奴婢今儿可算是可了瘾了,活了这半辈子没这么骂过人。”
“这么说你还是托了我的福了。”幼清哈哈笑了起来,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还得你亲自上,骂的对方无力招架才对。”
蔡妈妈点着头,觉得骂人是件特别畅快的事情。
西苑中,杨阁老在班房里听常随说家里的事,气的直抖:“宋……宋九歌,你欺人太甚!”他腾的站起来,道,“老夫要去告御状。”
“大人。”常随为难的拉着他,道,“这毕竟是家中的事情,圣上会替您做主吗。”
杨维思道:“如何做不得主,他这是在朝堂上落了下风,故意给老夫难堪,若忍了下去,他还当我好欺负。”想了想,他又觉得常随说的有道理,便拧着眉头道,“老夫不说此事!”话落,推开常随就去了万寿宫。
圣上刚刚服了丹药正陶醉的躺在抚廊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天际,眼神飘渺,只觉得他正飞在天上身轻如燕,杨维思走过去低声喊道:“圣上!”
“嗯。”圣上撇了他一眼,道,“杨爱卿来了啊。”
杨维思应是,道:“臣有事奏!”
“说吧。”圣上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抓天上的云,手在眼前摆了好几次,却每回落空,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眼睛发亮。
杨维思低声道:“早上郑督都来找过老臣,老臣已经将三边的事移交给他了,只是,老臣犹疑郑督都会不会按照老臣说的去办!”
“哦?”圣上挑眉看他,声音轻飘飘的,“为何如此说。”
杨维思就道:“前几日还有人看到郑督都和宋大人在望月楼吃饭喝酒,老臣总觉得他们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水火不容。”又道,“老臣想,不如让二殿下随着郑督都一起办理此事,一来也给二殿下找点事做,二来,对于郑督都来也是一个协助。”
“承彦会什么。”圣上冷笑着回道,“你不用想这么多,宋九歌为人朕太了解了,睚眦必报。郑孜勤整日里惦记着他夫人,他怎么能和他和睦相处。依朕看不过是表面交情罢了,人哪,没有权也就罢了,一旦抓在手里,谁还舍得丢出去。”
杨维思语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道:“臣还听说詹事府昨儿定了一批新的桌椅,如今里头惶然一新呢。”
“你现在很闲?”圣上看着他,“茶税的事情办妥了?邸报何时送往各个州府?”
杨维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回道:“就……就这几日。”
圣上就满意的嗯了一声,杨维思还要说什么,这边张澜来回:“圣上,宋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圣上依旧躺着,却接着从旁边摆着是一个细颈阔肚的瓶子里倒了颗出来放进嘴里,杨维思垂着头给圣上倒了杯清水,圣上服了下去,又重新躺下来。
“你来做什么。”圣上撇过脸去看走来的宋弈,宋弈抱拳行礼,回道,“微臣是来请罪的。”
圣上挑眉,宋弈就道:“方才内子去杨府退婚,似乎闹的有些不愉快,在杨府门外闹了一通。她性子烈有时候微臣都拦不住她,所以特意过来向圣上请罪,和杨阁老赔罪。”
“还有这事?!”圣上转眸去看杨维思,终于明白他莫名其妙跑来告宋弈的状是因为什么,“往后你们的私事朕不管了,你们自己解决去。”
宋弈应是,又道:“内务府今年的竞价可还如期进行?”
“怎么,你做药材生意了?”圣上眼神朦胧的看着他,宋弈笑道,“倒是没有,只是随口问一句。那微臣告退了!”
圣上摆摆手,宋弈退了出去。
“去查查。”圣上看着杨阁老,“宋九歌又打的什么主意。”
杨维思应是。
宋弈脚步轻快的回了詹事府,在詹事府门外,有个小厮冒着腰忽然就蹿了出来,江泰看见立刻上前一步将小厮拦住,小厮吓的一惊,飞快的朝江泰手里塞了一封信,掉了头一溜烟的跑了。
江泰莫名其妙的拿着信回头去看宋弈,宋弈挑眉接过信来拆开看了看随即递给江泰,道:“送去给单阁老看看。”
江泰应是将信拿去给单超,单超看完后就笑了起来,和郭衍道:“你看看,是二殿下写给九歌的信!”
“这是什么意思?”郭衍看了两遍,“二殿下是在向我们保证,他无心夺嫡?”
单超捋着胡须笑而不语,郭衍道:“那这些奏疏,是递还是不递?”都是列举赵承彦以往的罪状的。
“当然要递。”单超道,“我们若不穷追猛打,岂不是枉费了杨阁老的一片心意。”
郭衍赞同的点点头。
杨维思晚上回到家中,便和杨夫人大吵了一架,一个怨对方无用,朝堂的事扯到家里来,一个怨对方身为主母遇到这般无礼挑衅就该发狠打出去,竟然容着别人在门口骂街闹腾。
两人吵了一会儿,杨维思的常随来报:“老爷,蔡五爷来了,去了懋少爷的房里。”
“蔡五爷?”杨维思顿了顿,道,“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常随回道:“好像听到了一耳朵海禁的事,好像还说什么琉球使者要来的话……”
杨维思蹙眉,琉球去年和倭寇一战损失惨重,他们还曾派了使臣到大周来求援,今年战事平息,他们派使者来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事和蔡彰有什么关系?
杨志泽又掺和什么劲儿?
不过,琉球的使者来倒是个时机,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让二殿下负责接待。
月底,新房里的家具都送了过去,按照当初嫁绿珠那般,戴望舒从府里出嫁,二十四抬的嫁妆喜气洋洋抬了出去,路大勇认识的人不多,依旧是几个府里的来往的下人,开了几桌,人不多但却办的很热闹。
路大勇穿着一身吉服,黝黑的脸上看不出红晕却能瞧得见他的紧张,他颤颤巍巍的挑开戴望舒的盖头,差点连秤都没有抓牢!
喜房里哄堂大笑!
幼清站在喜房门口望着路大勇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笑了起来,绿珠笑着道:“路大哥,您快坐好,我这可是备了一篮子的红枣莲子,您不坐下来我们往哪里扔啊。”
路大勇真乖乖坐下来,绿珠和几个婆子就提着篮子往两个人身上抛红枣莲子,路大勇嘿嘿笑着穿过人群看到了幼清,他瞬时红了眼睛,幼清眼中也蓄了眼泪……忽然就想起来前一世路大勇跟着她在锦乡侯府的情景。
她死了,路大勇肯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庄子里,还好,这一世圆了她的心愿,路大勇成了家,有个知冷热的人照顾着,不管她以后如何,至少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有了归宿。
“太太!”路大勇和戴望舒端着杯子过来,蔡妈妈递了幼清一杯茶,戴望舒感激的道,“太太的恩情我和路大哥无以为报,往后太太不管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二人,便是赴汤蹈火,我们夫妻二人也在所不辞。”
“是。是。”路大勇点着头附和,却不知道说什么。
幼清笑看着两个人,道:“我没什么事能让你们赴汤蹈火的,你们只要努力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又看着戴望舒,“往后,路大哥我也不管了,只交给你了。”
戴望舒看看路大勇,点着头道:“太太放心,在奴婢手里,他活不差的。”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蔡妈妈笑着道:“这些我们看不到,我们只盼着能早点看到你们开枝散叶,三年抱俩!”
“这……奴婢做不了主。”戴望舒也忍不住红了脸,“得问路大哥才成。”
路大勇瞪眼,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胡泉往周芳身边挤了挤,朝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周芳朝一边移了移没搭理他。
晚上闹腾的很晚,幼清回去时宋弈已经在家里,见着她宋弈问道:“婚事办的很热闹?”
“嗯。”幼清脱了外套,舒服的累的躺在软榻上不想动,“能看着路大哥成家,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宋弈给她倒了茶,在她身边坐下来,打趣道:“说的老气横秋的。”又道,“明日我休沐,我们开始药浴好不好?!”
“真的?!”幼清坐了起来,高兴的看着宋弈,“明天就开始吗,封神医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宋弈摸摸她的头,道:“准备好了。”
幼清开心的抱着宋弈,期盼着她的旧疾真的能治好,这样她的人生就真的圆满了,过了一刻她又抬起头来,道:“起先是隔三天一次,你有空吗?殿试眼见快到了,大哥也要放馆,还有殿下立储的日子也快到了,还有……还有廖氏和封氏医馆合办的药行不还要参加内务府的竞价吗,你若是在家里陪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药浴的同时还要并着施针,所以,非宋弈不可。
“竞价的事廖氏自己会处理。至于立储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宋弈揉了揉幼清的头,幼清听他这么说便就放心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幼清沐浴换了衣裳,封子寒便就带着蔡妈妈将药桶抬进来,先在里头放了草药,浇上热水,等装了半桶后再按着顺序放其它的药,封子寒不忘和蔡妈妈交代:“你切记盯着时间,不可超过半个时辰。”
蔡妈妈应是,待封子寒出去,幼清褪了衣裳由着采芩扶着进装了药汤的桶里,水很烫幼清一进去腿上便红了,蔡妈妈犹豫的问宋弈:“这水是不是太热了点?”
“热一些药性才能挥发出来。”宋弈过来扶了幼清,幼清咬着牙坐下来,水很热,药味浓重,熏的幼清睁不开眼睛。
宋弈拿了包银针走过来,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长衫,挽着袖子干练的将一应的东西准备好,面无表情的看着幼清,道:“会有些疼,胸口也会有些闷,你若受不住便和我说,我们便暂时歇一会儿。”
幼清咬着唇望着他点了点头。
宋弈便扶着幼清坐直,先在前胸落针,随即又移到后背……
药气氤氲中,幼清满头大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