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船顺汾水一路向北,徒经各县,半个多月后抵达晋阳。太原郡官吏以都尉张舒为首,全部出城迎接。
张舒十分激动,他身为地方的军事长官,在河北的强大军事压力下,一直忙于郡中防务,很少有机会去长安,更别提觐见皇帝了。
这一次皇帝巡视太原,他可算是有机会拜见皇帝,本想去界休迎接,一路随驾,好好地表现一番。但圣旨下达,要他们以本郡防务为主,不用陪着皇帝到处走,张舒十分泄气,只好和杜广国留在晋阳一带,专等皇帝上门。
前几天井陉方向传来战报,说是伪汉在土门关一带有异动,不知有什么图谋,杜广国找张舒商议此事。
张舒不以为然,“井陉一带的战报一年不知有多少,大半没什么特别,不用太当回事,何况在山中当道之处,有苇泽关和固关两座险关,皆有重兵把守,伪帝很难攻破,就算他真的来犯也不足虑,何况只有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依我看,先不用理会,只下令两关将士加强防备即可。”
杜广国却道:“陛下对太行一线防务极为关注,井陉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妥当。”
若是在平时,他这个主管军事的太原都尉去走一趟也没什么不行,可是现在皇帝马上要到了,他走了就错过了觐见皇帝的机会,张舒当然不愿意,百般推托。他甚至怀疑杜广国是故意的支开他,好独霸当面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
杜广国道:“陛下亲临,张兄还是在此迎驾为好,井陉的事也耽误不得,这样吧,我去。”
张舒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杜广国竟放弃了这个见驾的机会,而选择了离开晋阳去井陉,这让他十分意外,他看着杜广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广国笑道:“晋阳之事,一切拜托张兄。”
张舒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自己那么多小心思,而杜广国竟如此仗义,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倒显得他有点小气了。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高兴和隐隐的兴奋,因为在杜广国离开之后,他便成为晋阳官吏之首,更加有机会接近皇帝,多多表现了。
张舒率一众官员出城跪迎,等皇帝的车驾来到,上前拜见,皇帝说道:“久闻太原都尉年轻有为,今天见了,果然气宇不凡,卿在太原统兵,北拒代郡,东守井陉,守晋阳,抗耿弇,多有战功,朕心甚慰。”
他转头向随驾的司隶校尉鲍永道:“鲍卿,你有个好女婿啊!”
张舒很激动,皇帝记着他的功劳,当面夸奖他,这是多么大的荣宠啊!
皇帝令郡中官吏一个个上前拜见,挨个好言抚慰,众人都十分心折。
太守府功曹奏道:“陛下,杜太守一直在准备迎接圣驾,可井陉突然传来战报,敌军似在土门关增兵,杜太守生怕井陉一带的防线不够稳固,三天前匆匆东去,巡视井陉去了。他不能在陛下驾前伺候,请臣代他向陛下上书请罪。”
皇帝接过杜广国的奏书,命乌盖当着众臣的面诵读。
这篇奏书写得很有文才,写出了前线军情的急迫,杜广国的焦急和忧虑、为国守边的信心和决心,写出了不能亲自在皇帝身边侍奉的遗憾,诚恳地请求皇帝的谅解。
御史大夫宋弘叹道:“杜太守允文允武,不辞辛苦,巡视太行,实乃忧国忧民的能吏良吏。”
太傅隗嚣也说道:“迎接圣驾当然是大事,但如今伪帝在河北集结重兵,太行防线的稳固更是头等大事,太原能侍奉陛下者有许多,可能为国分忧、为陛下守边者委实不多啊!”
皇帝也说道:“当年朕刚刚即位,出巡右冯翊,广国以阖家老小追随于朕。。。他是朕的故人啊!朕记着他的功劳。”
众人的一致赞叹让张舒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表现机会,没想到被不在现场的杜广国抢了风头。如今回过头一看,这事儿多少有些蹊跷。井陉一带防线一直是张舒负责的,张舒每年都要数次莅临井陉前线,杜广国很少去,这一次他却这么积极主动地要去,宁可错过迎驾的机会,如今在皇帝和众臣的眼中,井陉的防线好像全靠杜广国撑着了。
张舒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抓住眼下的机会,争取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张舒在晋阳殷勤服侍皇帝,每日早早来伺候,等到夜深才离开,对于皇帝的日常起居更是安排得细致周到。
张舒在晋阳多年,甚至比杜广国还要老资格,对于太原的情况极为熟悉,可以回答皇帝的各种问题。
皇帝对于张舒的印象还不错,认为他是个能干实事又很上进的年轻人,属于可以提拔使用的一类。
皇帝在晋阳停留了十天左右,汉情局局长吴原来了。
“陛下,臣派人在太原诸县暗中访查,听到一首民谣,在太原传唱很广。”
“哦,什么歌谣?”皇帝来了兴致。
汉代的地方官吏考核制度,大致分为三种方式,一种是“上计”制,是主要的考核方式,以郡中各项政事的数据,包括人口、耕地、赋税等增减变化来考查官吏的业绩;一种是“举谣言”,即以民间流传的反映地方官吏为政善恶的歌谣来决定官吏的升黜,还有一种是“行风俗”,与“举谣言”类似,就是朝廷派使者了解民情,观察民风,考察地方官吏的为政得失,教化推行情况。
歌谣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要看百姓对于官吏是否满意。皇帝走了一路,还是第一次听到歌谣之事,不知道到底是夸还是贬,他对此颇有些好奇。
吴原道:“陛下,在太原诸县,百姓皆传唱曰:‘杜公杜公,行教化,正郡风,有不平,问杜公,受饥寒,问杜公,有敌至,问杜公。’”
皇帝沉思道:“如此看来,杜广国深受太原百姓爱戴了。”
吴原垂手道:“臣不知,臣只听闻百姓传唱此谣。不过。。。臣却听说,有许多人对杜广国不满,比如兹氏豪强魏氏,说杜太守为官不公,曾将其族中良田收为公田,只为安置流民,作屯田之用;平陶有一桩兄弟争产之案,有人说杜广国断得不明,偏向三兄弟中的长兄,甚至有人说他收受了贿赂;还有汾水两岸的渔民,说杜太守曾强征渔船,说是为军中运粮所用,渔民因此收入大受影响。”
吴原说了几桩与杜广国有关之事,皇帝听了,问道:“祁县农事如何?这两年收成怎么样?”
“祁县的耕地中良田居多,去年春天一场大战,庄稼多有破坏,有许多的灾民,郡县曾组织救灾赈济,不过到了秋天,收成还算可以,没有下降太多,今春更是宿麦丰收,府库中颇有余粮。。。”
吴原走后,皇帝沉思良久,心道:“看来杜广国治政有两把刷子,虽然有些小错,但没有大的过失,一郡之事甚繁,偶尔失误也可以理解。更可贵的是,杜广国知道轻重,他明白井陉一线是太原的命脉,对其格外重视,甚至不惜放弃随驾的机会。。。这确实是个干实事的能吏,可以重用。”
吴原的一番话,为杜广国在皇帝心中加分不少。至于祁县的张县令,他能保证民生,做到府库有余粮,也算是合格的县令,但是他毕竟胡乱吹牛,还是要加以惩戒的。
何洪还没有消息传回,看来刺奸局的实力比之汉情局相差甚远,不知道何洪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地独当一面,把刺奸局搞起来。
正想着,班登进来说道:“陛下,何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