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九月底的天恰恰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正是宜人的秋季。
不过于刚离开飞机出来做摆渡车的宋纱纱而言,却是有五六分冷了。她刚乘坐的航班是从肯尼亚飞来的,那边气候炎热,三四十度的天气一整年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她穿着一条单薄透气的夏裙,踩着一双许久未穿过的小高跟,排队等候上车。
她是最后一个出飞机的。
摆渡车已经坐满了一辆,第二辆刚刚到达。
前面有一位男士,提着公文包,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微微侧身,朝宋纱纱绅士地笑:“刚从肯尼亚回来吗?是出差还是旅游?天气有点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外套给你披着。”
宋纱纱礼貌地说:“回家探亲。”
她微微一笑,鼻子似是有些发痒,白皙修长的食指微屈,轻轻地碰了碰鼻尖。
“我并不冷,多谢您的好意。”
男士的目光落在她的指间,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旋即又一闪而过,平静地点了下头,便转身上了摆渡车。宋纱纱也跟着上了摆渡车,第二辆的摆渡车人不多,不过空位也没了。
她抓着扶手站在靠门的位置,眺望着偌大的机场。
上次回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尽管两年没有回来,可s市依旧充满了亲切感。其实仔细算起来,打从高三毕业后她便前往了美国念书,加上研究生,一念便是六年,之后又去了肯尼亚工作,从熟悉环境到现在熟门熟路,转眼间又是两年,在国内待的时间屈指可数。
提取行李后,宋纱纱出了机场,准备去坐出租车。
出租车等候区域在排长龙,一眼望去,仿佛见不到头。宋纱纱没料到这么多人,半晌才想起过两天是国庆,节假日机场难免人多。转眼一想,又不由莞尔。
小表妹倒是会挑日子,举国同庆的日子里结婚,以后结婚纪念日想忘记也难。
刚想到小表妹,她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她接了电话。
“纱纱,你下飞机了吗?这几天国内放假,可能会堵车,哎,本来该让秦澜他们小两口去接你的,但刚刚才发现婚纱出了问题。小两口差点儿吵了起来,现在还在婚纱店里呢。”
宋纱纱说:“不用不用,姑姑,我都多大的人了,哪里用人接?表妹过两天婚礼,正是忙的时候。姑姑你们不用管我,我已经下飞机了,现在排队等出租车呢,五点前应该能回到家的。”
小表妹婚礼将近,宋丽当母亲的自然也要忙前忙后,因此也没和宋纱纱多说,很快就挂了电话。
从电话那头的声音听来,颇有兵荒马乱之感。
没多久,小表妹给宋纱纱发了微信过来。
宋纱纱点开语音。
“……啊啊啊表姐你回来了,晚上和我睡呀。我跟你讲呀,我现在在和婚纱店的人吵架呢,两万多的婚纱,特么拉链质量这么差,才拉了几次就坏了。她家不给我个交代,她家以后就别想做生意了……啊,郑力,我告诉你,婚纱这事不解决,婚我就不结了。”
语音戛然而止。
宋纱纱哭笑不得。
小表妹和郑力小两口是欢喜冤家,两人的爱情长跑十分持久。
虽然经常吵架,但是十一年的恋爱竟也坚持了下来。
两人先后考上了一所普通的本科大学,郑力毕业后先出来创业,开了一家奶茶铺子,随后两年秦澜毕业,也加入创业大军。如今不过短短四年,夫妻档的奶茶铺子开得红红火火,连锁店铺开遍大江南北。
宋纱纱没回语音,用文字回了句。
——你忙你的,我晚上和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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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年没回国,但宋纱纱再次回到家里,依旧倍感亲切。
如今科技发达,远距离也能迅速相见,更别提在肯尼亚时,宋纱纱隔三差五就和姑姑姑父视频。所以宋纱纱对家里的情况也很是了解。
随着年纪的增长,姑姑愈发爱唠叨。
小表妹毕业后,便搬了出去和郑力同居。
此事,姑姑没少和她念叨,什么女大不中留,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拐,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每回和她视频必定要念叨一遍。不过念叨归念叨,姑姑是相当宠爱自己的女儿,当初小表妹说要创业,姑姑二话不说就给了小表妹五十万。
如今小表妹和郑力修成正果,姑姑内心也是格外欣慰的,有时候还会偷偷和宋纱纱说:“哎,你那表妹,眼光还是可以的嘞,瞧瞧小郑那年轻人,有魄力有责任心还孝顺,上回你姑父摔了腿,他病床前侍候得比澜澜还尽力。”
晚上八点多,小表妹才回了家。
她一见着宋纱纱,立马扑了上去,跟读书时那般使劲地蹭着宋纱纱。
“表姐表姐,你总算回来啦,你再不回来看我,我就去肯尼亚找你了哦。”
宋丽喊她:“秦澜,你多大人了,别挂你表姐身上。”
秦澜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宋纱纱。
“哇,表姐你用的是什么防晒霜?怎么在非洲待这么久还白得跟电灯泡似的?”
宋纱纱哭笑不得,正想说话。
秦澜又拉着她说:“表姐表姐,我给你看看我的婚纱,不是上次视频的那一套,我又换了另一套。还是要我亲自出马,我的助理一点用都没有。那家婚纱店还给了一张八折券,说下次买它家婚纱或者礼服都可以用。表姐,我给你留着呀。”
秦澜喊:“妈,我回房间试婚纱给表姐看。”
宋丽:“行。”边说边笑着摇头:“都要结婚了,还跟长不大一样。”
宋纱纱听到这句话,心里替表妹高兴。一个人能长不大,必定是活在周围人的宠爱之中,才能时光荏苒,仍留纯真。
秦澜美滋滋地换上婚纱。
拉链够不着,宋纱纱走上前给她拉上。
婚纱是鱼尾款,白色的手工蕾丝繁复又奢华,展露出小表妹修长笔直的腿,她转了个圈,笑吟吟地问:“表姐,好看伐?”
不知是不是当新娘子的人都自带魅力光环,宋纱纱看得有几分入迷,连连点头,说:“真漂亮。”
秦澜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脱婚纱。
“……郑力喜欢那种大拖尾的,我才不喜欢,走起来多费事,走红毯的时候万一摔倒了多丢脸,还是鱼尾方便。”似是想起什么,她的动作一顿,微微侧首,望向自己的表姐,“郑力请了一桌他以前的同学,呃……”
她酝酿了下,又仔细地打量着表姐的神情。
宋纱纱和唐南周分手的事情,他们这群人是好几个月后才知道的,而且还是从高三一班的老顾嘴里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高考过后,唐南周跟人间蒸发一样,而宋纱纱也急急忙忙地出国。
再后来,秦澜只从小胖子口里得知,唐南周去了海上,之后便几乎与陆地断了联系。这一回请帖也是托唐南明去送的,而唐南明也说他愿意帮这个忙,但能不能送到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秦澜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提唐南周。
一来都八年过去了,什么爱恨情仇早已被时光淡化;二来唐南周会不会来都不一定呢。
秦澜正想转移个话题,宋纱纱便善解人意地接了茬。
“都这么多年了,没什么放不下的,我和他是和平分手。”
她的语气平静。
秦澜松了口气,嘿嘿地笑了下。
晚上,宋纱纱和秦澜一块睡。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小表妹提了一嘴的缘故,宋纱纱夜里梦见了唐南周,还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站在她面前,沉默寡言。梦里的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小表妹打着呼噜,把她吵醒了。
她睁开眼。
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直到窗帘透出来的月光洒在墙壁的婚纱上时,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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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一次和唐南周的联系,是高考后的一周。
她想了足足两天,拨通了唐南周的手机号,然而一直没打通。
她便改成了发短息。
【我那天只是气话,有什么事情我们面对面地谈行不行?】
唐南周过了五天才回她——
【我的不是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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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纱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客厅里倒水。
回来时,小表妹仍然在打呼噜。
床头柜上摆了几个娃娃,她一眼就见到了当初唐南周为了还烧烤钱给她的小熊。
脚步微微一顿。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八年了。
……她和唐南周分手已经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