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纱纱九号下午的飞机到港岛,唐南周请了两节课的假送宋纱纱到机场。
    等宋纱纱上了飞机后，唐南周并未离开机场，他坐在机场里的长椅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一天都如此热闹,广播里放着字正腔圆的播报声。
    他面无表情,又似是在发呆,眼神毫无焦距。
    过了许久,他的手机震动了下。
    宋纱纱给他发了条信息——准备起飞了,我关机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回了个“好”。
    他看了眼手表,学校里正好是下课时间,又给小胖子拨了个电话,问：“胖球,逃课吗？”
    小胖子从良多时，已经很久没逃过课了,不过如今唐大佬再次号召，小胖子二话不说就答应,问：“去哪里？”
    唐南周打从和宋纱纱好了后,也是从未逃过课，这下被问去哪里,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有什么地方,随口说：“去网吧，老地方。”
    小胖子立马说：“好勒。”
    没多久，两个人在网吧碰面，照旧在老地方要了两台机子，打游戏的打游戏,吃零食的吃零食。
    小胖子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唐南周。
    到了晚上，小胖子问：“周哥，你不回家吗？”
    唐南周：“通宵。”
    小胖子撸起袖子：“周哥，我陪你！舍命陪君子！”
    唐南周扯了下唇角，说：“胖球，你行呀。”
    小胖子见他终于笑了，也跟着嘿嘿地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周哥，你有啥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做兄弟的，拼了命也能替你解决。”
    多年朋友，小胖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清楚唐南周，明显得感觉得出唐南周的不开心。
    一般周哥不开心，以前吧，多半和家里离不开关系，现在吧，多半就是因为女朋友。但最近大伙儿都很忙，宋纱纱和周哥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知道。
    唐南周又扯了下唇角，半晌，才说：“我女朋友今天去了港岛考试，准备去美国留学。”
    小胖子瞪大眼睛，脑子倒是转得快，问：“所以你们准备要异国恋了？”顿了下，又说：“周哥你不想和宋纱纱分开的话，要不也出国吧？”
    话音未落，小胖子又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说：“哦对，差点忘了，周哥你不喜欢国外。”
    他又说：“那让宋纱纱别出国？她的成绩在国内念书也一样吧？”
    唐南周说：“她铁了心要出去念书。”
    小胖子顿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看看唐南周，有些欲言又止。
    唐南周说：“有话就说。”
    小胖子小声地说：“周哥啊，其实……我……我觉得你和宋纱纱之间，好像是你更喜欢宋纱纱？我和粽子他们都这么觉得，你喜欢上宋纱纱后，一直都是你在为她改变。为什么她不能为你改变呢？还有，我们几个人都觉得你们这段感情里，周哥你付出得更多……”
    小胖子越说越小声。
    他怕周哥听了不高兴。
    实际上，唐南周听了，整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
    他没有吭声，似是在思考什么。
    天亮后，唐南周和小胖子一块吃了早餐。小胖子见唐南周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说：“周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唐南周问：“什么？”
    小胖子神秘兮兮的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唐南周万万没想到小胖子居然带他去了市中心的玉佛寺。
    寺庙早上七点开门，这个点寺庙里人不多，行走在游廊里，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唐南周问：“你要做什么？”
    小胖子带着唐南周进了大雄宝殿。
    殿里供奉的佛祖前有一个龛台，还有三个蒲团，小胖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佛祖在上，请保佑宋纱纱……”似是想起什么，扭头问唐南周：“周哥，宋纱纱的身份证号是多少？”
    唐南周：“？”
    小胖子：“……叫宋纱纱的这么多，我怕佛祖保佑错了，你告诉我尾号就行了。”
    唐南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告诉他了。
    小胖子继续念：“请保佑身份证号后四位数是1226的宋纱纱sat考试不通过，托福不及格。”
    唐南周：“……”
    “啪”的一下，小胖子脑袋被拍了下。
    小胖子吃痛地“哎哟”一声，见唐南周瞪着他，才委屈地解释：“周哥，宋纱纱考试不通过，就没法出国了，你的烦恼不就解决了吗？这里的佛祖很灵的，我妈初一十五都来的。”
    唐南周顿时哭笑不得。
    他又瞪了他一眼。
    “别诅咒我女朋友，她考不上会难过。”
    小胖子说：“那周哥你要咋办？”
    唐南周说：“不知道。”说完，内心又很是烦躁。他说：“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抽根烟。”他离开了玉佛寺，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坐在台阶上。
    香烟点着。
    他缓缓地抽了一口，有些被呛着。
    他很久没抽烟了。
    一年？好像是两年？不记得了。只知道宋纱纱不喜欢烟味，他便从未在她面前抽过。
    他忽然意识到，仿佛真的如胖球所说，这段感情里，宋纱纱总是能冷静又理性地对待，相反他成为不理性的那一方。说到底，还是他喜欢宋纱纱比宋纱纱喜欢他要多。
    他见到她难过便不知所措，可以毫无原则地让步。
    可是她呢？
    宋纱纱会为他让步吗？哪怕是一小步？
    唐南周内心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宋纱纱不要难过，另一方面仍旧不愿让宋纱纱离开。他从不担心来自外界的阻碍，异地恋也好，异国恋也罢，相隔多少里都不是他担心的因素。本质上，他担心的是宋纱纱过于冷静的性子，追求一年，谈恋爱将近两年，他很清楚地知道宋纱纱在梦想和爱情里，会选择梦想。
    她的人生规划清晰又明朗，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她现在为梦想出国念书，以后工作呢？
    唐南周想得很长远。
    他从宋纱纱答应他的追求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以后身边人会换人，他想的一直是一辈子。
    小胖子从玉佛寺出来，说：“周哥，我得回学校了，班主任给我爸打电话了。”
    唐南周吸了最后一口烟，在地上摁灭了烟头。
    他站起来，说：“胖球，谢谢。”
    小胖子受宠若惊。
    “别别别，周哥，反正你有烦恼找我就行，我胖球二十四小时不休息。”
    唐南周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回去吧。”
    等小胖子离开后，唐南周回了家。未料到家门口时，发现屋门是虚掩着的。他微微一怔，推门而入后发现沙发上坐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他浑身一僵。
    唐国仁看着他，皱眉，不悦地问：“临近高考，还敢逃课？”
    唐南周问：“你怎么进来的？”
    唐国仁说：“我是你爸，你说我怎么进来的？”
    唐南周扯了扯唇角，说：“你这个时候倒是记起你是我爸了。”
    话音未落，唐国仁面色顿变，操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往唐南周所在的方向一扔，怒道：“你这是什么脾气？跟你妈一模一样。念这么多书知不知道孝字怎么写？是谁生你养你？你住的房子谁买的？没有我，唐南周你什么都不是。他妈的还跟这样和你老子说话？”
    唐南周没有避开。
    额头被砸了个包出来。
    他无动于衷。
    唐国仁说：“你以为你平时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懒得管你。你给我记着，唐南周，现在是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住，你这臭脾气给我改掉，”他手指微屈，点着桌面，说：“我和你的班主任谈过，以你的成绩努力一把可以拼一拼b大和q大。从现在开始，你往死里念书，给老子考上这两间学校。”
    唐南周面色古怪，半晌嗤的一声，说道：“怎么？面子工程？”
    唐国仁说：“好好说话，阴阳怪气像什么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谈恋爱，还有摊贩和城管的事情我都知道。平时是不治你，假如你老子要治你，你连我的五指山都逃不走。”
    唐南周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换作平时，他肯定是要反抗了，可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唐国仁多说了几句，见他还是这个模样，打心底就来气，想揍他一顿，然而唐南周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就进了卧室，反锁。
    唐国仁没多久就离开了。
    在唐国仁前脚刚离开，唐南周后脚就出了去，直奔机场。他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港岛的航班，顺带上网查了sat考试的结束时间。下午五点左右，唐南周到达港岛，直奔亚洲博览馆。
    有不少家长在外面等候。
    他挑了个角落站着。
    三月的港岛进入了春天，温度已有二十五六，匆忙从只有十度左右的s市过来的唐南周穿得有点多，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背后全是汗。
    少年长得俊俏。
    不少阿姨们的注意力落在了画风不一样的少年身上，有人八卦地问：“你的哥哥姐姐在里面考试吗？”问的是粤语，唐南周并没有听懂，也没有搭理。
    他直勾勾地看着博览馆的门口，像是一尊雕塑，眼神带着几分寻找最后一片浮萍的迫切。
    终于，铃声响起。
    考试结束。
    他盯着门口。
    考生一个又一个地走出，他身边的家长们也渐渐离去。没多久，他见到了宋纱纱的身影。她看起来很是轻松，想来是发挥得不错。他正要走过去，未料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追上了她。
    唐南周没想到竟然在港岛见到王鹰。
    他疾步走过去。
    忽然出现的他也令两人吃惊了一下。
    宋纱纱反应得极快，生怕他误会，先是握住他的手，对王鹰说：“你怎么在这里？”
    王鹰说：“我来考sat的，刚刚见到你的背影觉得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也请假来考试的？”
    宋纱纱应了声，也不想和王鹰多说，对唐南周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然而，王鹰并未察觉到宋纱纱的情绪，仍旧在说：“你申请了哪一所大学？你要考野生动物保护专业，难道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我也申请了这所学校，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当校友。”
    宋纱纱敷衍地应了声，拉着唐南周说：“我订了晚上的机票回s市的，你要跟我一起回吗？”
    唐南周淡淡地“嗯”了声。
    宋纱纱见时间不早，便拉了唐南周坐班车赶往机场。巴士里开了空调，微微凉，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没由来的，气氛却有些沉默。宋纱纱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又生怕唐南周不高兴，在心底酝酿了一番，才说：“南周，我真不知道王鹰在这里，我连他请假也不知道。”
    唐南周又“嗯”了声。
    “今天考的题目我都会做，发挥得挺好的……我觉得通过没什么问题。再过十天的样子，就剩托福考试。四月底的时候就能出结果了，到时候我还参加高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七月就能出国了。一放假我就回国好不好？晚上我给你电话，我们还可以视频。虽然相隔两地，但现在有视频也蛮方便的。我都想好了，我爸妈给我留的钱，正好可以供我念完大学。我读书时可以在外面打工，多赚点钱，然后再把研究生……”
    她说着说着，声音消失了。
    唐南周垂着眼，不言一发。
    宋纱纱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她觉得有些无力。
    这段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累了。
    两人一路无言到机场，又一起乘坐同一个航班回s市。回去的路上，依旧沉默。出租车先到宋纱纱的小区，宋纱纱犹豫了下，说：“南周，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见。”
    她下了车，正要关车门的时候，唐南周也下了车。
    她微微一怔。
    唐南周看着她，问：“我和你的梦想，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宋纱纱动了动嘴，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说：“爱情和梦想可以共存，为什么非得选一个？南周，我出国念书，也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你不信我们可以度过异国恋的难关？我也不是一辈子都待在国外，我念完书就会回来。我们现在十八还没到，人生还有许多可以做的事情……”
    唐南周说：“嗯，我知道了。”
    “南周……”
    唐南周说：“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姑姑会担心你，我也回家了，明天学校见。”
    .
    四月底的时候，宋纱纱的sat和托福成绩都出了来，高分通过。
    没多久，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offer也下了来，前往美国的各种事宜也准备妥当。宋纱纱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接下来，她的目标是好好地处理和唐南周之间的关系。
    打从那天从港岛回来后，唐南周变得愈发沉默。
    宋纱纱知道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很难，可她也必须要去做。假如她前往国外念书前，不能解决好两人之间的关系，等去了国外，隔得远，沟通更加不方便了。
    然而，唐南周并不愿和她沟通，每次她一提起来，他便顾左右而言他。
    次数一多，宋纱纱越发觉得无力和疲累。
    宋纱纱仍旧打算参加高考，她和唐南周不在同一个考场。
    高考那天，进考场前宋纱纱没见着唐南周，她以为他不想见她，也怕影响他的考试，便也没找他。直到准备开考前，老顾急急忙忙地过来，问她：“你知道唐南周去哪里了吗？”
    宋纱纱一愣，问：“什么？”
    老顾说：“唐南周没有来参加高考。”
    宋纱纱面色顿变。
    老顾问：“他电话打不通，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宋纱纱摇头。
    她立马给唐南周电话。
    唐南周接了。
    她问：“南周，你在哪里？”话音落时，她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唐南周沉默了下，才说：“你有你的梦想，我也有我的追求。”
    宋纱纱真急了。
    “南周，有什么事等参加完高考再说好吗？我们不要闹了，你回来参加高考。这是你人生里至关重要的考试，你不能缺席……”
    “纱纱，这是你和我的不同，高考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宋纱纱说：“不管重要不重要，你先回来参加了再说。”
    宋纱纱着急得脑袋一片空白，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她压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把唐南周喊回来，她的心砰咚砰咚地跳着，只觉得血液一咕噜地全都涌上脑袋了。
    她一急，口不择言地说：“你不回来参加高考，我就和你分手。”
    她听到手机那头轻轻地笑了声。
    “行，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