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那几天前后,很出乎意料的是上到沈姥姥,下到沈珍和沈君峰都对这件事极其关注,旁敲侧击地找迟三穗了解情况。
倒也不是什么伟大的赛程,但让她一个外行人去解释这些东西实在太为难人。被围攻了一天的迟小姐在生理期更加烦躁,以至于沈妄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愿意接。
颜如玉问为什么的时候,她正在买机票,很无奈地回了一句“我怕我脾气一上头把他们沈家的参赛选手给骂得有心理阴影”。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笑了,固有形象一改变,计算机也变成沈珍他们眼中挺好的兴趣爱好了。
沈妄在她面前也没多提这个奖,上一次提好像是说冠军有5万刀奖金。
姓沈的十分嚣张,说要给她赢个订婚戒指来,迟三穗直接撂了电话。
而另一边的何溯就没停过骚扰她,说什么要让她回去过生日。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找她应付乔宛兰,他自己好去谈恋爱嘛。
乔宛兰现在就跟个空巢老人似的,迟志强把公司抛给了迟志惜,现在待在洛杉矶陪葛烟。除了消遣外孙和孙女,她老人家也没其他乐子了。
而沈妄只当她在安清过生日宴忙得没空理他,他们在安清的时候买了一袋花种子撒在院子里。
迟三穗总觉得沈妄这么个大男人其实内心还挺细腻的,之前网吧院子里的花也被他打理得很好。于是沈妄闲来无事就让她记得浇水,她敷衍着把这活交给了曾妈。
两个人都不是会煲电话粥的性子。也就一直没怎么联系,一直到海选完的总决赛那天。
···
···
11个小时后,美联航机在旧金山国际机场缓缓降落。迟三穗下飞机的时候适逢第二天的下午,asc超赛刚刚结束,评委正在给选手颁发荣誉奖杯。
世界级的大赛,以至于机场投影的大屏幕上都在直播,周围还有一群外国人在讨论冠军得主。
迟三穗紧张地看过去,在嘈杂的机场,屏幕声音不大,只能依靠同声翻译的字幕。
镜头缓缓推向评委手上举着的答案,第一名正是是清华大学的校牌。
———清华大学代表队伍夺得冠军并夺得最高计算性能奖。
惊喜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毕竟沈妄说过他会赢,沈妄对她说过的每一件事都有实现。
屏幕中沈妄和他的队友一起拿着奖杯站在台前,五星红旗的国旗飘扬着,下面有记者开始提问。
主摄影机停在他的正脸上,不得不说他耳垂那的纹身还是挺有用的,迟三穗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青年穿着清华计算机系的白色文化衫,下颚线条瘦削而清冷。微微仰起下巴,对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笑意疏朗而桀骜不驯。
记者问:“你是对这场比赛的结果表示满意吗?”
沈妄:“满意是一方面,我主要还是在跟我老婆打招呼。”
迟三穗:“.......”
站在机场还背着双肩包的迟三穗把他的手势重复了一遍,像个“三”,他还真是对这个数字情有独钟。
那位白人美女记者礼貌地笑了笑,开始让他们队员一个一个发表获奖感言。
前者都是感谢学校,感谢老师之类的,轮到沈妄他直接用中文来了一句:“想对迟三穗说,我赢了。”
说完他也不解释,鞠个躬之后谦和有礼地把奖杯递到队员手中。长腿一跨,利落地下了台。
机场内周围有人吹了声口哨,称赞着这个亚洲男孩行为还挺酷。
迟三穗:“......”
旁边有一个金发姑娘拍了拍她的肩,大胆地问:“可以翻译一下刚刚那个亚洲青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表白呢。”迟三穗看着金发姑娘的脸僵了一秒,满意地笑笑,继续不痛不痒地补充,“和他的未婚妻说,今天他也很爱她。”
“.......”
话刚说完,手机上沈妄已经发来信息了。估计是还以为她在国内,就简单几个字:明天回来。
迟三穗犹豫了两秒,给他发了个定位。
沈妄:站那等我。
迟三穗没听,估计他把比赛完的流程弄完还得有一段时间,就自己打了辆uber去斯坦福大学。
*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北加州的旧金山阳光是橘色的,远处重岩叠嶂的山脉之上悬浮着淡紫色的云朵。
过了几个坡道,车停在了斯坦福大学门口。迟三穗刚在校门口下车就看见人山人海的竞赛队伍和观众。
亚洲人的面孔比较少,沈妄现在也很好认,她索性守在了校门口一个一个数过去。一直到第311个人的时候,那个匆匆忙忙走来的青年和她对上了视线。
她的男朋友,笑得意气风发而不可一世,像极了一个把世界踩在脚下的流氓。
迟三穗看见十七岁的他,颓废又懒怠。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这个少年的成长,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之前的那个沈妄。
可他确实是历尽千帆,睥睨人间百态。拥抱她时,依旧赤心滚烫的沈妄。
“不是让你等我吗?”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迟三穗仰头翘起唇角:“相互走过来会快一点遇见啊。”
“傻。”沈妄拿过她手上的包,牵着她的手过去学校领队老师那报备了一声,问她要不要去吃东西。
迟三穗摇摇头,虽然舟车劳顿的,但她精神很好,时差都不用倒。租了辆校园观览车,拉着沈妄在车上说了一堆话。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因为她在说的是没有沈妄的两年。
和他吐槽bart和caltrain的路线有多难记,斯坦福没有看守的大门,所以很多偷自行车轮子的贼,她开学就被偷了三辆自行车的轮胎。
宿舍和greenlibrary的阅览室一到期末考试就有多死气沉沉,当真是应了那句“选课一时爽,final火葬场”.......
观览车经过mainquad、胡佛塔、宽敞的棕榈大道、几个学院的教学楼下、图书馆及几栋连在一起的宿舍楼,最后停在一排加莱义民铜像那。
迟三穗兴高采烈指着其中一个铜像说:“我一直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有没有?”
沈妄瞥了一眼那个铜像,长相一言难尽,除了瘫着的姿势和他有点相似外几乎没什么共同性。
“难怪你会和他说话。”他嗤了一声。
迟三穗愣愣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他说话?”
沈妄勾唇笑:“真的猜不到啊?”
猜是猜得到的,太容易发现了。来美国之前迟三穗看过沈妄的护照,签证上面显示的赴美次数是m(many)。
但她只是不敢往这方面想而已,毕竟她说的分手,两个人并不算好聚好散那种。沈妄应该生气,他就算来美国也可能是来沈珍那,或者去他自己的岛上,而不是来找一个没良心的前女友。
迟三穗垂下眸子问:“可是为什么呢?”
“想你了。他淡声给出回答,“想知道你裙子什么颜色,唇角怎么笑的,害怕记忆模糊,记不清你,所以来见你了。”
沈妄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全美面积第二大的大学,他见过迟三穗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很幸运的是他第一次来就见到了她。
那天是阴天,天气很差劲,刮风不下雨,和心情一样糟糕。
他就是在铜像面前看见的迟三穗,她穿着件宽大的裙子,抱着几本厚厚的教科书和铜像说话。
他们离得远,沈妄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那天下午斯坦福夏天的交响乐团有演出普罗科耶夫交响协助曲(大提琴)和柏拉姆斯第三交响曲。
他在网上花了20刀预订了门票,在brannerhall落座一分钟后,迟三穗和一个男生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右上方。然后沈妄听到一半就走了。
迟三穗好奇:“为什么只听了一半?”
“因为。”他艰涩地扯了扯嘴角,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正经道,“因为太难听了。”
迟三穗笑着说:“啧,你真是俗人啊。啊对了......你等我一下哦!”
她说完从钱包里掏了两张纸币扬了扬,往便利店走。
沈妄把目光从她的背影移向brannerhall门前的那颗红杉树上,想起几年前来到这的那个仲夏日。
穷思所及,可赴万里。
于是他来了加州,没有特意想去找她,也许只是想看看她在的城市和大学。吹过她吹过的风,走过她走过的路,去过她常喝的咖啡店,和她有过半首歌的时间,他把那叫做相见。
常青藤名校的优秀环境,来来往往的学生行人,那时的沈妄,风光之下是怯懦和偏执,他似乎一直追赶不上迟三穗的脚步。
为什么没有听完那首曲子........因为快要死了。
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面前,笑意嫣然和以前一样明媚多彩。她头发剪短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穿裙子,好像瘦了一点。
他那天坐在迟三穗的左侧方盯着她很久很久,想她看他一眼,却又害怕她转过头。
她低头那一刻,沈妄忽然觉得再多看一秒都那么痛苦。一首交响曲55分14秒,他在27分06秒离席。
感情实在是太奇怪。
他花了两百个日日夜夜才鼓起勇气来到加州,却只需要半个小时的相遇,就能让他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沈妄他一直是很努力的,被否认过被忽视过,也曾自甘堕落浑浑噩噩。但喜欢的人很优秀,以至于他在牵上她的手时也觉得自己在闪闪发光。
.......
少女推开门从便利店向他跑过来,手上举着两个青柠味的冰激凌。加州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黑发成金丝,宛如神明送来的礼物。那是他这个厌世主义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最大惊喜。
“迟三穗。”沈妄弯着眼笑,长身鹤立,清俊的脸上尽是柔情。
迟三穗站在原地看他,静静等他把说完。
他问:“夏天快来了,今年可以陪我等花开吗?”
*
我本来是要腐烂的,但爱温暖又灼人,而你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