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宁死了这件事确实对迟三穗触动挺大的,但她不知道能不能去找蒋承他们打听,她闭着眼都能想象那场景。
一个抛弃他们哥们的女人,两年后又惺惺作态地回来了。
太烦人,这才是上赶着挨骂。
熬了两个通宵再加一个上午,迟三穗打着哈欠去图书馆把把战利品复印了好几份,又去取了加急快递。
等事情都快做完了,沈妄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估摸是给她报告行程,也该回来了。
迟三穗把泪汪汪的眼睛擦亮了点,提起精神打招呼:“男朋友,下午好呀。”
沈妄“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
迟三穗:“......你这个人可真是闷呐,特意打个电话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嗝屁吗?”
他轻声道:“想听听你说话。”
这话倒是把迟三穗哄开心了,她掰扯了一下手指头,好像快一个礼拜没见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声音放软了些。
沈妄蹙眉问:“感冒了?”
迟三穗皱了皱鼻子,含糊道:“好像是这两个晚上没睡好着凉了。”
“我三个小时后能到学校,给你带药。”
“好,等你回来哟。”
小姑娘声线细,说话语气好一点就跟进了蜜罐似的。
沈妄挂断电话还回味了一遍,笑着低低地学了一句:“等你回来哟,可爱。”
一旁的万幸:“.......”
万幸很想给他一棒槌,有生之年看见这钢铁男神露出痴汉表情,实在是太恶心了。
———“沈妄?”
他闻声看过去,何溯戴着个墨镜刚从vip通道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提箱子的人,俨然一个大少爷作派。
沈妄侧了侧头:“学校放假?”
“九天的秋假。”何溯点点头,把墨镜摘下来,朝机场内的咖啡厅努努下巴,“不赶时间的话,那儿坐着聊会。”
“行。”
何溯一年也就回三次,美国大学春假、秋假、新年假。
加上苏荷在南港大学,他每次回来都是直接回南港,这次也是碰巧地遇见沈妄了。
说来也是奇怪,何溯可能因为这几年被迟三穗洗了脑,居然看沈妄这个人越看越顺眼。
他拿着汤匙搅了搅咖啡杯里的糖,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迟三穗和好了?”
沈妄淡声“嗯”了一句,他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此刻精神看上去并不算好。
何溯也不知道他来这是为了什么事,索性按自己想说的开口:“我表妹吧,小的时候超级好玩。特别是哭起来梨花带雨的。鼻头红红,眼角红红。”
沈妄抬头看他,倒是第一次听他夸迟三穗,还是说她的小时候,他坐直了点。
“每次我看她哭都想笑,因为哭起来太漂亮了。”何溯顿了顿,笑着说,“然后我就天天变着法儿揍哭她。”
沈妄:“......”
他以一种“你说的这是人话?”的疑惑眼神看向何溯。
何溯忽视他的表情,自顾自的说:“后来她初中被欺负过,再也没怎么哭过了。咬着牙跟我在道馆训练,反正挺坚强一姑娘。”
沈妄听他说得都有画面感,他一直觉得迟三穗长得很幼态。骨架也小,所以他老喊她小姑娘。
他都能想象到四五年前的迟三穗,估计婴儿肥都没褪,使着吃奶的劲儿和这个傻逼表哥打架。
想到这,他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变态。突然也想回去把迟三穗弄哭了,看看她红着鼻头的样子。
“你知道我上一次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快背过气去了在什么时候吗?”
何溯的话打断了他脑海里的幻想,他说:“是你刚高考完那年夏天,她手机被抢了。回来抱着你那件校服哭了将近一整天,来美国之后第一次这么无措。”
沈妄紧抿着唇线,直勾勾地看着他。
......
那是时隔初中的校园暴力后,迟三穗第一次这么狼狈不堪,哭肿了眼睛问何溯:“哥,我手机没备份聊天记录。怎么办啊?我和他有关的唯一一点念想都没了。”
她当时像是个傲骨被生活碾碎了的女孩子,那种表情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脸上,但不应该是她。
即使是在时代广场曾经因为脸盲认错人差点被拐走,又或者听见葛烟犯病复发时歇斯底里的耳边哭喊时,她也没哭得这么惨过。
那也是何溯第二次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迟三穗在他面前一向有主见又机灵。他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以至于他对当时那个场景记了很久。
没人告诉他们葛烟心理问题要是一直治不好该怎么办,迟志强只是把他们安排在美国做个亲属看护,却从来没给过他们期限。
大人有大人的考虑,而他们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连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何况参与他们的决策。
后来葛烟转去加州洛杉矶医院,自杀倾向很高的病患是要被监禁管制的。但葛烟还算积极参与治疗,慢慢的可以理解迟三穗一周来一次看她。
直到一个月前,医生说她恢复行动自由了,迟三穗立马申请了回国的交换项目。
说实话,何溯站在男生角度看肯定也生气。家里出了点事,为了不耽误男朋友,索性分了手。
现在事情解决了,又眼巴巴来求和。听着都糟心。
但他更清楚迟三穗的性子,这些事她肯定提都不会提。她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擅长深情。
有些事,她不说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她只是看上去潇洒,但实际上很敏感,心思细腻,想得很多。
所以他得来说,何溯垂下眼。不同于平时的不正经,语气诚恳道:“沈妄,她没有对不起你。十六七岁,哪懂太多东西,亲妈半死不活,她想的就是别给别人添麻烦。”
“她以前一个挺干净开朗的小女孩,被那个犯病的妈磨了一年半,自己又为了高绩点折腾了小半年,找我要烟抽的时候熟练得跟抽了十几年的烟鬼似的。”
“我家里人少,就这么一个妹妹,拜托你多心疼点了。”
.......
.......
天空灰暗下来,机场外霎时响起一阵惊雷。风雨欲来的南港,航班陆续发出延误广播。
而地处北方的帝都云朗星疏,一轮圆月半隐在树梢之后。东门外的一条小吃街,附近的大学生和下班的工作族都会来这喝个啤酒,撸个串。
为了庆祝梦梦脱单,她的建筑系帅哥请客。
梦梦男朋友叫周骁,是大一新生。长得阳光帅气还大方,特意点了一打青啤。
但才吃了半个小时不到,桌上三个人表情越来越凝重。他们的对面是睁着大眼睛乖乖巧巧坐在长凳上的迟三穗,此刻傻乐着哼起了歌。
朴智美:“我的妈!谁能告诉我仙女的天敌是两罐青啤啊?”
梦梦咬了一口北极翅,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把她带回去。”
周骁:“可是她一直喊着她家在太平洋比基尼海岸比奇堡贝壳街126号石头下面,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不是派大星家?”
“何止,她刚刚还说在大菠萝下。”梦梦戳了一下她的脸,问她,“小迟,我们现在回宿舍吗?”
迟三穗咬着下唇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太晚了,我要回家呀。”
三个人:“......”
周骁迟疑地说:“迟学姐的手机在哪,要不给她男朋友打个电话?”
朴智美幽幽地问:“你忘记刚刚靠近她被打了一巴掌的事吗?”
迟三穗的自我保护意识确实很强,三个人沉默了会儿。只好骗着她又多喝了一罐青啤。
彻底把她喝趴下了,才找到她手机给沈妄打了个电话。
*
夜市嘈杂拥挤,带着夏天的闷热。
沈妄赶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喘,航班推迟,他坐的高铁,刚下车站就接到了电话。
行李丢给了万幸,衣服也没换。一身精致的西装站在人群里长身鹤立,在灯火璀璨中极为招眼。
朴智美见他走过来特意提醒了一句:“小心被打!”
话刚说完,沈妄手已经拍上了迟三穗的肩。然后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刚喝得酩酊大醉的人突然奋起给了他一巴掌!
周边人倒吸一口凉气,沈妄成功收到了一波他们同情的目光。顶了顶腮,轻声在她耳边喊:“迟三穗,睁开眼。”
他此刻有些后悔手上没戴那个戒指了,他没自信迟三穗能认出自己来。
果不其然,清醒时的迟三穗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何况喝得半醉的她。
“司机哥哥,我家在海王星双鱼座上!”
“......”
沈妄真实感受到了迟三穗几年如一日的酒量,好脾气地半蹲着身子:“迟三穗,我是沈妄,背你回去好不好?”
迟三穗愣了一会儿,醉醺醺的眼神有些飘忽,突然提高嗓门喊了一句:“沈崽崽!喝了点酒,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一声,大哥爱你!!”
“......”
朴智美他们惊呆了,沈妄绝望地叹了口气,去牵她的手,被一把甩开。
迟三穗天不怕地不怕地吼道:“你是谁啊!再碰我,我让你活不过今晚!”
“姓迟的,别给老子装疯卖傻。”沈妄声音沉下来,晦涩中含着些别的情绪。
大概是听清了这句话,迟三穗怔忡了几秒,被说的眼圈都快红了。
“崽崽。”
“嗯。”
他心刚软下一块,准备去抱她。结果迎面而来一个巴掌,真他妈原汁原味无添加。
沈妄快没法子了,迟三穗这个样子他只有那点记忆,比如像很久之前那样让她摔个屁股开花。
最后还是梦梦狠下心来,拿着冰水往她脸上泼了一道。沈妄叹息了一声,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迟三穗被冷得不行,打了好几个喷嚏。
颇有一种酒醒了一半不敢动了的懂事感,乖乖地趴到了沈妄背上。
几个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连一边看热闹的路人也放下心来。
沈妄想了想,向朴智美他们几个道了个谢。问道:“我把人送我外面的公寓里去没问题吧?”
朴智美和梦梦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她明天没课!不用急着送回来!”
两个人就差把嘴咧开了笑,暗示意味不言而喻。沈妄也没说其他话,礼貌地点了个头转身往公寓方向走。
*
夜色浓郁,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他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过长长的巷子,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
沈妄背着她上楼,脑子里全是何溯说的那些话。
———“我妹真的挺喜欢你的,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你那件校服睡觉。唯一一次对她妈发火,是因为你那件校服被她妈扔了。”
“你可能不敢信,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为了你一件衣服,当天晚上翻垃圾车翻了几个小时。后来还是没找到,我都怕她被磨出病来。”
“最愚蠢的是,迟三穗这么崇尚科学的人竟然信了一回路边的占卜塔罗牌,占的是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唯一一件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没了,就在自己脚踝上纹了你的名字。”
......
沈妄那颗心被反复揪起又被碾磨成沙砾,迟三穗真的太狡猾了。把深情演绎成玩笑,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他。
他年少就一直缺少爱,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却总渴望迟三穗多爱他一点,也总埋怨她不能多爱他一点。
两年前沈妄曾经卑微地问过她:“迟三穗,你爱我吗?”
她点头,但语气依旧是不认真的,好像下一秒她对一只猫也会说出“爱”这个字。
小姑娘的话有几分真呢?她什么都有。甚至曾经清楚地告诉过自己不能太喜欢她,否则她会有负担。
可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全心全意来爱他的,沈妄不知道,迟三穗也没有说过。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安全感,却忘了从迟三穗的角度想过。她在这世界上没有一张记得住的面孔,即使平时笑得再明艳,也一定有过无措和害怕的时候。
沈妄现在才意识到,他一直在索取,但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喜欢。
玄关灯打开,他把人放在了床上,给她拿毛巾敷了敷脸。
迟三穗还有些懵,胃里翻腾着酒味和烧烤的油脂。她难受地踹开了鞋子,坐起身来把袜子也脱了扔在地上。
白织灯下,沈妄半跪在地上摩挲着她脚踝上的纹身,那是他名字的缩写和生日。
迟三穗试图抽回来,酒精侵蚀大脑,连说话都不太清楚:“你别摸了,很痒!”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不疼吗?”
迟三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朝他挪过去,把他拉上床来:“你老说我娇气,纹这个的时候我可没有喊疼哦。”
“为什么纹在这?”他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地含她耳骨。
迟三穗酒还没醒,耳边酥酥麻麻。
她没什么力气地挣扎了一下,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含糊不清道:“你当时只亲过我那。”
沈妄这一瞬间,心快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