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门口不时地经过三三两两的情侣,却无法遮挡住那两个人的身影,所有的喧嚣都好像远离耳边。
乐芽站在这边,眼睛紧紧盯着对面。
身后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推着车经过,看到她站在那里,停住问:“小姑娘,吃红薯吗?”
面前的人没回答她。
老大爷左看右看了会儿,有点不明白,最后越过她离开,烤红薯的香气飘在空气里。
乐芽低头看了眼手机,最终一个字一个字把对话框的那句话删除,手都在微微发抖。
对话框里只剩下陈漾发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乖。”
她也想乖。
乐芽不知道陈漾和她妈妈是什么关系,但是显然刚刚是那个女人在和他说话,而且还在笑。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她见面了,她自己刻意地遗忘,乐易健也刻意地挡住。
她甚至都没有去过精神病院里。
那家精神病院距离乐家很远,是在郊外,她去的那次就在门外站了会儿,最后还是离开了。
乐芽重新躲进了人群里。
她个子小,这里的家长基本都比她高,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挡住,外面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
“没什么好说的。”
陈漾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冷冷道。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一直没有收到乐芽的消息,可能是还没从学校里出来。
陈漾看了眼校门口的人山人海,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乐芽出来肯定是能看到这里的,到时候就会看到她,那会产生更大的误会。
方媛深深地看着他的脸,她不禁想到了他父亲的脸,可是自己现在完全就联系不上。
只能从他这里来。
“你看现在也不早了,吃饭了没啊,我带你吃饭好不好?”方媛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最近的大竹家好了,他家的饭菜一向很好。”
你爸爸最喜欢吃了。
方媛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陈漾瞥过去一眼,淡淡道:“六年前就倒闭了。”
过了几秒方媛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嘴唇张了张。
陈漾不耐烦,“滚啊。”
方媛直接当没听到这句话,重新组织好语言:“你最近学习应该很辛苦才对的,高三了这么紧张,得补补才行,不行我们换一家好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漾有点担忧,转过身就走。
方媛连忙跟上去,心里一直在打算到底要怎么才能从他嘴里撬出来一些信息。
奶茶店门口恢复正常。
乐芽从人群里钻出来,看着远去的背影,踟蹰了会儿,最终咬牙跟了上去。
这条路没有到头时有一条小巷子,里面进去是一个小区,平时只有学生和居住在那里的人才会进去。
乐芽停在旁边的一家店门口。
这里应该能听到声音。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她就听到了不远处传出来的女声:“陈漾,我也没什么东西带给你,你别嫌弃。”
“我很嫌弃。”乐芽听到陈漾不耐烦的声音,“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有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就在这一刻醍醐灌顶,想起来方媛的出轨对象姓陈。
每次来自己家里方媛都让她叫“陈叔叔”。
那个毁了她家里的陈叔叔。
乐芽想离开,脚却在地上生了根,然后就听见了让她崩溃的一句话:“……两个多月前你上次生日我也没给你准备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
两个多月前。
陈漾的生日。
乐芽整个人如同被人泼下一盆冷水。
她几乎都反应不过来,可是一个想法就像是草原杂草,被点燃后咻地一下蔓延万里。
两个多月前方媛打电话给她想要出来,甚至还想打亲情牌,从她生日入手,现在也是同样的手段。
陈漾的生日就在那个月。
将她的生日记错,记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生日,然后妄想求得原谅从囚牢里出来。
乐芽掌心被掐得发疼.
晚九点,外面下了雪。
乐易健还在公司看一份文件,最近逼近年关,更忙,然后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司机有点紧张:“先生,我打了小姐的电话没打通,不知道有没有情况。”
乐易健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后连忙给乐芽打了个电话,但是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有点反常。
乐易健等了等,几个电话都没通,又给张姨打了个电话:“月牙还没有回家吗?”
张姨说:“回了,正在房间里休息。”
听她的话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的,乐易健松了口气,然后又问了几句,才重新挂断电话。
可能是在写作业所以没看到他的电话。
乐易健自己这么想的,但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也怕有什么事发生,可能她身体不舒服了。
他快速处理好文件,然后直接离开了公司,走的时候也带上了桌上的一张报告。
回到家是半个小时后,乐易健把公文包放下,换鞋之后就直奔楼上去。
张姨在下面嘀咕:“父女俩今天都怎么了?”
乐芽今天回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一直到收拾东西时看到靴子才发现她回来的。
现在先生回来了也跟发生了什么一样,跑得飞快,压根和以前都不一样。
二楼静悄悄的。
乐易健敲了敲门。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开灯,被子鼓了一团。
被子里的乐芽吸了吸鼻子,声音戛然而止,她摸了把脸上的水,飞快地抽一张纸擦干净。
乐易健问:“乐芽,你在里面吗?”
乐芽说:“在。”
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后才汲着拖鞋过去开门。
房间里没开灯,乐易健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细节,温声问:“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睡着了没听见?”
乐芽轻轻嗯了一声。
她回来后衣服都没换,但是现在也想不到什么理由,干脆直接顺着他给自己找的借口用了。
乐易健虽然觉得太安静了,但也没想太多,再加上今天的好消息,更觉得开心。
他摸了摸乐芽的头,“爸爸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乐芽抬头,“好消息?”
乐易健点点头,“医生档期空出来了,而且正在研究你的最好方案,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他对于高考并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女儿的耳朵重要,就算高考不好,她也完全可以很好地生活。
不过如果她想,可以推迟一些。
乐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乐易健看着有点心疼,肯定道:“这个医生很专业的,他的团队已经有很多成功先例,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耳朵的。”
他弯下腰,盯着自己的女儿,“到时候月牙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乐芽努力装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说,挤出一个笑容。
她很想很想恢复正常。
“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玩那些很好玩的游乐场,也不用每天戴这些东西。”乐易健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耳垂,“漂亮的小耳朵应该让所有人都看到。”
乐芽耳朵颤了颤。
现在戴着助听器听着格外清楚,像是在附和乐易健给她描述的未来美好生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心跳有多快。
乐易健以为她得知这个消息反应不过来,轻声说:“待会就吃晚饭了,可别睡了。”
叮嘱完后他把报告给她,站起身准备走。
乐芽叫住他,“爸爸。”
乐易健停住,扭过头,“怎么了?”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被乐芽从后面紧紧抱住,小孩子的孺慕之情表现得一清二楚。
乐芽说:“谢谢。”
乐易健怔愣了几秒,然后拍了拍她的手.
回房后,乐芽开了灯。
刚才乐易健给的报告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对着台灯看了看,都是那个医生的介绍,更多的是成功例子。
只要是人看到都会觉得激动的。
乐芽也有一瞬的惊喜,手指轻轻碰上那些描述孩子成功恢复正常的文字,好像就在她面前发生的一样。
一直过了十分钟,她才回过神。
放在床上的手机正在不停地震动,乐芽走过去,屏幕上亮着“陈漾”两个字。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接通,放任手机在自己的掌心里震动,然后恢复安静。
乐芽的心口好像被一只手攥住。
她一直没怎么看手机,现在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好多个未接电话,乐易健的七八个。
陈漾的有十几个。
乐芽的视线定在那上面,最终是点击了删除,看着红色的电话号码消失在拨号这里,心头大石依旧没挪开。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
乐芽看到上面的名字,半晌才反应过来,只是时间问题,电话已经自动结束了。
没等几秒,又重新响起来。
乐芽最终按了接通,贴近了耳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
“在家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也没问其他的。
过了几秒,乐芽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陈漾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几个小时的急切到她的声音,安全就好。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傍晚给乐芽发的微信消息也没有回,电话也一直没有回,直到现在整颗心才放下来。
听她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陈漾一开始以为是小事,直到几小时过去,他才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这头的乐芽窒住呼吸。
除了刚才那应声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内容,电话一直没挂断。
乐芽犹豫道:“……你怎么还没挂?”
“想你先。”陈漾有怀疑过一些,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晚安。”
乐芽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心里现在乱糟糟的一团。
只是看到这个,就不住地想起傍晚的那个画面。
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方媛,低声下气地求着陈漾,当年的记忆就像是自动播放,一直循环着。
那个女人的脸令她记忆深刻,带着虚伪的笑容,说的话更是让她觉得恶心。
乐芽忽然想起那个冬夜,坐轮椅的男人看见是她,就直接将她推开了,原来是认了出来。
而他刚好是陈漾的父亲。
所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从没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却对另外一个人嘘寒问暖,更可笑的是,那个人还是陈漾。
乐芽有一瞬间的反呕。
她干呕了两声,明明戴着助听器,耳朵却鸣得厉害,钻心的疼,像是有人在用钻子往里钻一样。
她张开嘴喘气,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在即将缺氧的环境里不停地求生。
乐芽丢下手机,去了洗手间。
明明很难受,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