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大脑空白,都给了温凝。
他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温凝那尚未有任何差别的小肚子瞧,心跳加速得飞快。
“走。”男人原本单膝蹲在温凝面前,与她视线齐平,而后却忽然起身,小心翼翼地握住温凝的手腕,扶她起来。
温凝一头雾水:“去哪呀?”
江恕温热的手心紧了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去医院。”
然而温凝才站起身,江恕便下意识觉得不放心,索性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亲自抱下楼去。
温凝小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料,话音糯糯的:“今天是除夕呢……”
哪有除夕让医生加班的道理。
江恕以为她担心除夕医院不开门,开口道:“去咱们自己家医院。”
江家私立医院在寒城是最顶尖的,医疗设备齐全,医生资历经验深厚,对付一个孕检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温凝自己偷偷检查过一次,因此对流程还算熟悉,只不过如今有江恕在身边,医院又是自家开的,几乎整个检查都不需要她挪一下位置,每个环节都有人专门伺候。
整家医院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因此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江恕拿到孕检单的时候,脸上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温凝坐在休息室的床上,见他这副表情:“怎么了嘛……”
江恕没吭声。
温凝伸手扯了扯他衣角:“老公……”
他这段时间常常哄她这么喊自己,温凝很少让他得逞,可今天一连叫了好几次。
江恕被这一声唤,唤回了神,眼神从孕检单上挪开,最后停留在温凝的脸上。
他俯下身,大手轻抚了抚温凝白嫩的脸颊,而后才淡淡开口:“两个。”
温凝圆圆的杏儿眼睁着,带着笑意冲他眨了眨:“嗯。”
她见他又没反应,于是问:“两个不好吗?小朋友多,家里热闹些,你以前不还总说想要对龙凤胎宝宝?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性别,可好歹也有点概率呢。”
江恕扯了扯唇角,疼惜地将她额前碎发拨到耳后:“我以前说着玩的,谁知道真的……”
温凝不解:“那你不想要两个宝宝吗?我们养得起的呀……我生完之后也可以继续拍戏和代言,都有酬劳的,所以——”
江恕都快被这小傻子气笑了,他大手揉了揉她脑袋:“想什么呢?你就是生一个班,也不用你操心养孩子的问题,我说过的,只要是你生的,我能保证他们一辈子轻轻松松无忧无虑。”
温凝仰着头看他。
江恕轻叹一口气:“两个呢,我怕你受罪。都说双胞胎怀起来很辛苦,生起来也危险。”
他在紧张,在害怕。
孩子可以没有,可是温凝必须平安健康快乐地呆在他身边。
他原本也期待着两人之间能有个孩子,让这份快乐来得更圆满些,他骨子里倒也不是什么传统的人,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无须强求,生孩子这事,他偶尔耍流|氓的时候当做借口倒是说过,可从来没有刻意为此做出安排。
温凝年纪也不大,他不想她在这些事上有任何压力。
然而如今一下怀了两个,惊喜肯定是有的,可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温凝是个不会诉苦的小姑娘,很拼也很能扛,长这么大没什么人在乎过她,江恕便要加倍心疼她,把她缺少的几份爱,全都补上。
因此比起迎接未知的小生命,他第一感受必然是紧张。
温凝知晓他对自己的心意,他这么说了句,她自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小姑娘拉着他的手:“以后会有两个小朋友围在你身边叫你爸爸呢,你笑一个嘛,都要做爸爸了。”
“我也会一直在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又这么厉害,一定会把我保护好的对不对。”
江恕“嗯”了声。
温凝在安慰他,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行了,你别操心,我一定把你们仨保护得好好的,你必须得陪老子一辈子。”
温凝弯着眼温柔地笑着:“你放心,以后我和宝宝会吵得烦死你的。”
江恕低低地笑了声:“你来烦我随时欢迎,另外两个,丢出去和嘻嘻玩。”
温凝娇笑着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做爸爸的。”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
江恕坐到她身旁,将人搂进怀里:“你别高兴得太早,刚刚医生都和我说了,你这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以后有你受的,原本就营养不良,还不愿意好好吃饭,从今天开始,每一顿饭我都要盯着你吃。”
温凝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了句:“你本来就天天盯着嘛。”
“行了,你先好好躺一会儿,不许到处乱跑,等我回来。”江恕站起身来。
温凝见他要走,眨眨眼:“你要去哪呀?”
“去给他们包个红包。”
温凝弯了弯唇角:“江恕,你其实很高兴吧?”
男人捏了捏她脸颊:“怎么可能不高兴,我一想起往后家里要多两个身上流着咱们俩血的小家伙,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难得这么直白。
温凝笑得甜甜的:“最好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江恕唇角也没再下去过:“还是两个都像你吧,招人疼,像我的怕是要挨揍。”
温凝娇气地瞪了他一眼,而后默默和自己肚子里两个还什么都不是的小家伙说,别担心别担心,爸爸不敢揍宝贝的,有妈妈保护,你们随便长。
江恕牵着温凝出院回家的时候,医生护士们脸上笑脸盈盈的,活像是自家添了双胞胎似的。
温凝扯着江恕衣服下摆,坐上车后才问他:“他们怎么这么开心啊,比你都开心。”
江恕谨慎仔细地给她系上安全带,淡淡道:“今天的红包够他们干二十年了。”
难怪,温凝睁了睁眼,趁他还没发动车子前,握上他手背:“我就知道你高兴。”
男人轻笑一声,偏头看她:“有些帐还没和你算。”
温凝鼓了鼓腮帮子:“什么呀……”
“这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不是想在除夕给你个惊喜嘛。”
“都快成惊吓了,我现在一想起早上贴对联的时候,把你扛到那么高,心里就发慌。”
温凝弯着唇角,用撒娇来解决:“哎呀,我不是没事嘛……你就别想那些了。”她边软着声说着,边双手握上他手臂,摇了摇。
她知道江恕很吃她这一套,果然,男人捏了捏她脸颊,没再提起:“回家吃年夜饭。”
“你做呀?”
“当然,我都练了好几套菜谱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你的胃口,听说孕妇口味容易变。”
温凝甜甜地凑到他脸颊旁“啵”了一下:“老公做的我都喜欢。”
江恕“啧”了声,还是没忍住得意的笑:“跟谁学的。”
晚上吃完年夜饭,江恕当真又包了两个大红包给温凝:“替两个小东西收着。”
温凝笑了笑收下,缠着他一块看春晚。
两人都是第一次看春晚,温凝喜欢节目里头的气氛,是她从前没有体验过的热闹喜庆和温暖,因此看得挺认真的。
江恕兴致缺缺,只觉得陪在她身边便是一切都有意思,一整场下来,光顾着盯着她看,电视里演了什么,倒是半点没注意。
期间温凝手机不停地震动,打开来一看,整个列表拉下来全是红包。
是几家长辈发的。
温凝挨个问了句新年好,发了些吉祥话,等一切都结束,又收到了来自江恕的。
她看着江恕这个微信号,没来由得觉得好笑,这个可怜的号曾经被她拉黑过好几次,最后都被他死皮赖脸地给求着放回出来。
温凝点开来一看,又是个红包,她这会儿正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江恕的腿,睁眼就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颚线。
温凝伸手扯了扯他衣服:“你怎么又发呀。”
今天都给她包了三个红包了。
“想发就发。”有钱任性的男人如是说道,“老子才不能被这帮人比下去。”
感情是吃醋了。
“你怎么这种醋也吃。”温凝憋着笑。
**
怀孕的前三个月,江恕意料之外的淡定。
温凝本以为以他的个性,怕是不出两天便要昭告天下。
然而他却没有,甚至连最最亲近的亲戚长辈都绝口不提。
头三个月孕期刚过的那天,江恕带她又去了回产检,得知各项指标都正常稳定之后,他绷紧的神经似乎才终于松了些。
晚上江恕早早地哄着温凝入睡后,为了不打扰她,拿起手机去了隔壁的书房。
他也数不清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个电话,想起个人,便打电话过去嘚瑟两句,温凝怀了两个宝宝,他要做爸爸了。
温凝怀孕三个多月,倒是没吃什么苦,没有孕吐,身体也养得很好,只不过近来夜里容易醒,尤其江恕不在身边的时候。
这会儿她翻了个身,没摸到枕边人,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房门开了条缝,便懒洋洋地下床,循着光线去找江恕。
江恕因为放心不下她,也没舍得走多远,选了个离主卧最近的书房,温凝才走了几步便找到了那个正疯狂给别人打电话炫耀的男人。
她憋着笑,偷偷听了一会儿。
江恕背对着书房门,不知道她过来了,温凝听这语气,大概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任天高。
江恕:“哦,没什么事要吩咐的,就是随便告诉你一声,温凝怀了两个宝宝,对,两个,以后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的,都管不过来,嘶,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任助理没老婆没孩子的,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体会这种烦恼了。”
“三个月了,下周一上班的时候,给公司每个员工多发两年的工资,当做红包吧,就说是温凝和两个孩子的心意。”
“再往后几个月的时间,行程都尽量帮我空出来,她怀孩子很辛苦,我得空出时间来照顾她。”
“保姆?你没老婆孩子,当然不知道这种事必须得自己亲自做才放心。”
温凝偷听了一会儿墙角,差点没忍住笑,人家任助理又没做错什么,江恕这字字句句扎刀的电话对于任助理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悄悄用微信给任天高发了个大红包,当是替江恕赔礼道歉了。
等江恕挂了电话,这才走进门去。
男人回过身,忙走到她身旁,语气温柔,没有半点方才欠揍的调调:“怎么醒了?做梦了?”
温凝摇摇头:“你不在嘛……”
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好像怀孕之后,她变得更黏人了些。
睡觉都喜欢他陪,以前也没这坏习惯。
好在江恕也喜欢惯她,每天都亲自照顾亲自哄。
“出来打几个电话,怕吵着你。”他主动解释了句,免得她胡思乱想。
温凝当然知道,重新在一起之后,江恕从来没有让她再失过望。
“我刚刚听见了一些,你把怀宝宝的事通知给他们了啊?”
江恕见她暂时没有要回去睡觉的打算,索性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怀中。
“嗯。”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通知,刚怀孕那会儿一直都没说,我以为你不想让人知道呢。”
江恕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说前三个月说出来不好?习俗。”
温凝仰头看他,有些惊讶:“你不是一直不信这些的嘛?”
“以前就我一个人,狂妄自大的,不信也算了,反正什么事我都能扛,可是我不能拿你和孩子当赌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要事关温凝和孩子,他都小心谨慎。
**
两个小宝贝似乎知晓妈妈自小到大吃过很多苦,从怀孕开始到孕晚期,温凝都没怎么被折腾过,连孕吐都少有,除了肚子一天天变大,她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怀孕。
就连医生都说,这是他们见过怀得最轻松的双胞胎了。
只不过到了后期,她的胃口也在一天天变大,一天能吃好几顿,夜宵也没落下,常常睡下了,又醒过来,醒过来便只有一个念头,找吃的。
江恕倒是乐意见她这样的状态,她过去就是吃太少,身体都不太好,如今不用哄,自己就知道吃,着实省心了不少。
如今她肚子已然圆鼓鼓,又因为怀的是双胞胎,风险比普通单胎的大得多,江恕为了以防万一,提早陪着她住进了医院。
这天夜里,温凝又起了夜,江恕在她身边睡着,她知道这段时间江恕为了照顾自己,牺牲了很多睡眠时间,温凝瞧了他一眼,没舍得把人叫起来,反正餐厅那边时时刻刻都有吃的给她备着,方便得很。
小姑娘小心翼翼起身出去觅食,只不过没一会儿,江恕便跟了出来。
温凝才刚想把吃的端出来,就被江恕一把接过:“我来,去那边等着。”
“你怎么起来了?”
江恕替她准备好夜宵,这才说:“我才要问你呢,起来怎么不叫我?”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可以什么,差点吓我一跳。”
温凝喝了口温热的汤,弯着眼笑,江恕坐在对面陪着她,脸上尽是宠溺。
温凝一边喝着,一边和他闲聊:“我和你说,我最近认识的一个网友啊,她——”
江恕皱了皱眉头:“什么网友?”
“哎呀,不是,你别担心,就是我不是怀孕嘛,然后就加了个孕妇妈妈群,大家会在里边聊聊经验之类的,我没怀过孩子嘛,偶尔也会在里头看看,然后和一个小姑娘聊得挺好的,就加了好友。”
江恕给她添了点菜:“嗯。”
温凝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在江恕面前不用在乎形象,一边吃一边说,话音有些含糊:“她好像也挺年轻的,也是第一次怀孩子,没什么经验,小心翼翼的,不过她很多事都不敢找她先生说。”
江恕扬扬眉,没吭声,手头替她挑鱼刺的动作倒是没停。
“她说她有的时候饿了,都没敢提。”
江恕抬眸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好的不学,学坏的?”
温凝:“?”
江恕:“饿了自己偷偷出来吃东西,都不敢叫我。”
温凝吐了吐小舌头:“我哪有,我是心疼你没睡好觉嘛。”
江恕:“你怀着两个孩子,比我做那点事辛苦多了。”
温凝冲他眨眨眼:“你最好了。”
江恕轻笑一声,随口聊着:“你那网友嫁的什么渣男。”
温凝也不太清楚:“也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俩好像年龄差得有点儿多,也不太熟,我那网友有点儿害怕她先生,所以不敢。”
“不熟还能结婚?”
温凝:“我们之前不熟不也结婚了。”
江恕:“……”
“行了,不聊这个,胎教不好。”
温凝低低地笑出声来,然而笑声才刚到一半,就忽然停下了。
江恕敏感地抬起头,就见温凝皱着眉头,一副疼痛难耐的样子,他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可见到她疼成这样,还是有些慌了神。
好在已经住到了医院。
不出一会儿,一切都准备就绪。
双胞胎难生,因此先前一早便商量好剖腹产,能少受点罪是一点。
江恕换上无菌服,全程陪同,看着刀子划开她白嫩的小腹,紧咬着牙,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受了这苦。
两个小宝贝一前一后差了十分钟,哥哥哭声嘹亮,妹妹显得文静很多,象征性地哭了两声便睡了过去,似乎还没适应从妈妈肚子里来到人间的生活。
手术室外,几家长辈都来了,围在外头干着急,几个都是一手遮天了一辈子的人物,此刻却难得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个个都在祈祷平安。
好在小孩的哭声终于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护士出来报喜,几个老人都笑脸盈盈,嘴里都只剩下个“好”字。
江恕暂时分不出心思来看孩子的情况,只守在温凝身边。
推着人出去的时候,长辈们又全都涌了上来,他只微皱眉头留下句“你们看孩子去,别吵着她,我一个人陪。”,便头也不回地把温凝推回了病房。
晚上,麻药全数褪去之后,温凝也逐渐恢复了意识,睁眼的一瞬间便看到江恕坐在她身旁。
男人眼眶是红的,温凝努力地用手指头勾了勾他。
江恕立刻起身握住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疼不疼?”
温凝裂开嘴笑了笑:“只有一点点疼。”
“对不起。”江恕都快心疼死了。
“你说什么呢……宝宝呢?”温凝嘴唇还有些苍白。
“在……好像是在保温室里,反正有人守着,爷爷他们都在那边。”
温凝点点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哥哥和妹妹。”
温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过,居然还是龙凤胎:“真好。”
“嗯。”江恕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谢谢宝贝。”
温凝笑了声:“不客气。”
**
两个小家伙很懂得长,不仅含着金汤匙出生,模样还专门挑父母的长处长。
温凝和江恕本颜值本就挑不出毛病来,两人结合生下来的小东西,样貌简直逆天,相当讨人喜欢。
哥哥江屿执性子随江恕,和江恕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气秉性样样传承,三岁的年纪,就能把天捅破。
妹妹江屿欢像温凝,乖乖巧巧的比较安静,听话不怎么惹事,只不过家里人人都惯她,脾气倒是养得比温凝娇上不少,是个小娇气包。
俩人的名字是江老爷子取的。
原本江恕主张一个和温凝姓,一个和他自己姓,可温凝想来想去想了半天,都拿不准到底该姓温还是姓周,纠结半天,最后索性全都姓了江,把取名字的重任推给江老爷子。
毕竟说起来,没有江老爷子强行撮合,两人不会有这么多的阴错阳差,也没有太多可能能走到今天。
俩人三岁这年一同入的幼儿园,入幼儿园的第一天,就伴随着不得了的哭声。
妹妹思念爸爸妈妈过度,偷偷哭了一会儿,后来是被老师用她最爱吃的草莓哄好的。
哥哥则是把一个看不惯的同桌男孩儿揍哭了,哭得比他亲妹都大声,三岁的成熟男孩江屿执表示相当嫌弃。
两人才上了一个月的幼儿园,江恕和温凝被叫家长都叫习惯了。
这天夜里,温凝和江恕一块在衣帽间里整理行李。
江屿欢小朋友人生第一次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索性抱着个比她人还高的布娃娃下床,拖着娃娃往爸爸妈妈房间跑。
江恕隔天要出差,正叠着要带走的衣服,就听见外头有轻轻的敲门声。
“我去看看,应该是女儿。”江恕把衣服随手一放,出去开了门。
低下头便看到江屿欢小朋友头发乱七八糟,睡裤也一边高一边低地站在房门前,怀中的娃娃腿在地上拖了一路,活像个小疯子。
小丫头搓了搓眼睛,冲江恕伸手,奶声奶气的:“爸爸抱。”
江恕心都化了,弯下身去将小东西抱起来,然而没想到这小东西下一句便是指着爸爸妈妈的大床叫:“要妈妈,要妈妈。”
江恕扬扬眉,看着女儿一个劲儿往床上扑,索性将她放到床尾,看着她动作利索地往被窝里钻,一口气钻到了床头。
本想抱着妈妈好好睡上一觉,这才发现妈妈不在。
江恕低低地笑了声,江屿欢立刻瘪了嘴,爸爸在嘲笑她,她们小姑娘很敏感的:“妈妈呢?”
江恕一把将人又抱回起来,走到衣帽间,江屿欢见温凝蹲在地上,立刻晃着腿要下去,双脚一沾地,便立刻跑进大大的行李箱里躺好。
惹得温凝江恕两人不禁发笑。
这个黑色的丑丑行李箱是爸爸,她认得,于是问:“爸爸要去哪呀?”
江恕也蹲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爸爸去出差。”
江屿欢不太明白出差的意思,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地方,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报名:“妈妈和小宝贝也想去。”
江恕宠溺地笑了声,倘若温凝能去,他一并带走也不是不可以,可温凝正好要进剧组,去不了,他一个人把两个小东西带到国外,怎么说都有些不放心。
江恕并不是许多家庭传统模式里撒手什么都不管的父亲,和温凝重新在一起之后,他几乎将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庭,工作之余陪伴家人孩子的时间很多,两个小家伙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因此十分黏他。
“爸爸只去三天就回来,回来就给屿欢带漂亮的公主裙和娃娃好不好?”
江屿欢打小就没缺过什么,想要什么都很容易,因此这些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倒并不是很大,小丫头一边躺在行李箱里,一边拉着妈妈的衣角玩,思考了半天之后说:“那爸爸回来之后可以来幼儿园接屿欢和哥哥吗?要第一名接哦。”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似乎父母第一个到幼儿园来接她们,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
江恕很宠孩子,尤其是女儿,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江恕出差的第三天,,幼儿园里每一个小朋友都知道江屿欢的爸爸要第一名来接她了。
然而放学音乐响了又响,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江恕还是没出现在门口。
飞机遇上气流迫降在新加坡,耽误了一点时间,去幼儿园的路上,江恕看着手边几篮子小草莓,急得不行,怕自己去晚了,那小娇气包一个人能哭上好久。
江恕到幼儿园的时候,绝大多数小朋友都已经被家长接走了。
他走到班级里,就见自家小女儿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没哭也没看动画片,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江恕心都揪起来了,轻声走到她身旁:“屿欢。”
江屿欢仰起头,看到江恕的第一眼,眼眶立刻红了,小嘴瘪着,十分委屈,奶声奶气地哭起来:“臭爸爸,不要臭爸爸呜呜。”
小姑娘一边说着不要爸爸,一边又伸手要爸爸抱了。
江恕把小家伙抱起来,小姑娘哭得更起劲了,相当娇气。
江恕忙拿出她最喜欢的小草莓,喂到嘴边,小家伙原本哭得非常认真,下一秒,哭声停了。
江恕睨着宝贝女儿,就见那小草莓被啃了半颗。
小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认认真真吃了起来。
江恕忍着笑,替她把眼泪珠子擦了,还温柔地解释了一番。
小哭包一口气吃了三颗小草莓,这才停下来,小手圈住爸爸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差一点点就不能原谅爸爸了!”
江恕低低地笑:“好,谢谢小公主原谅爸爸。”
“爸爸带你们去妈妈拍戏的地方找妈妈好不好?”
江屿欢啃着草莓,还带着点哭腔:“好……”
“哥哥呢?”
“哥哥在罚站。”
江恕:“……”
江恕提溜起江屿欢和江屿执两人的小书包,抱起女儿,最后是在幼儿园游泳池边找到罚站的江屿执。
温凝小时候被训怕了,如今常常和江恕说不许凶孩子,这对儿龙凤胎又是温凝身上掉下来的肉,眉眼都十分像她,江恕自然也不舍得怎么教育。
江屿执皮,他小时候其实也一个样,因此哪怕被叫过很多次家长,损坏公物赔过不少钱,江恕倒没怎么说过他。
江屿执见到江恕抱着妹妹过来,也撒欢了,爸爸来了罚站就结束了。
他冲到江恕面前,看了眼妹妹:“娇气包又哭了!还是妈妈好,漂亮又不爱哭。”
江屿欢后知后觉,只听到哥哥夸妈妈,还点头附和了一下,等到江恕笑了,才反应过来,娇气地哼了一声,继续吃草莓。
江恕拍了拍江屿执的肩膀:“走,找妈妈去。”
“欧耶!”江屿执相当开心。
江恕顺口问:“这回又犯什么事了?妹妹说。”
江屿欢乖巧地说:“哥哥把幼儿园小游泳池塞洞洞的那个塞塞拔了,水全部都流光了。”
江恕瞧了江屿执一眼:“你这么调皮就不怕挨揍?”
“妈妈说我和爸爸小时候一样,所以爸爸不能揍我。”
江恕轻笑了声,倒也没打算追究,只是好奇,他觉得自己儿子其实挺有想法的,不像是随便惹祸的人,于是问他:“为什么拔那个塞?”
江屿执喝了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可乐,捏扁后丢到地上一路踢,皮得不像样:“有个矮冬瓜掉进去了,站不起来,我又拉不动她,只能把水放了。”
江恕睁了睁眼,倒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那上回用篮球砸窗玻璃是怎么回事?”
江屿执惹事太多了,差点没想起来是哪回,想了很久才说:“那窗上有只蟑螂,有个爱哭鬼吓得一直哭,吵死了,又没有人敢杀蟑螂,只能用球砸啊。”
江恕愣了会儿,又问:“那之前为什么揍你同桌啊?人家也没惹你。”
“他揪妹妹小辫儿,妹妹本来就丑了,小辫散了更丑!”
江屿欢非常用力大声地“哼”了一声,江恕没忍住笑,差点把小娇气包再次气哭。
父子俩一路说着,到了车旁,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安全座椅,非常自觉地坐了进去。
车后座放了好几篮子洗干净的草莓,温凝怀孕的时候就特爱吃,两个孩子生出来,也好这口。
两人哼哧哼哧吃了一路,到片场的时候,吃空了两篮子。
温凝正好拍完最后一场戏,卸妆收工,江恕走到她身边将人揽过,偷亲了一口。
温凝脸颊红红:“我脸都没洗呢。”
江恕舔舔唇:“不嫌弃。”
两个孩子都已经习惯爸爸妈妈腻腻歪歪的样子了,江屿执玩心重,一到片场就开始捣蛋,各种机器摸一遍,兴趣十足。
江屿欢则是拿了一篮子小草莓下车,挤到爸爸妈妈身边,垫着脚尖给妈妈喂了一颗,随后提着小篮子四处替妈妈做人情。
片场路不平,周围工作人员都怕她走不稳,个个盯着瞧。
小家伙走到导演面前,举着篮子分享草莓,还提着裙摆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奶声奶气地说:“导演叔叔吃小草莓,吃完了不要批评我妈妈哦。”
惹得一帮人哄笑一堂。
温凝也忍不住笑,手肘戳了戳江恕:“这做派怎么和你一个样。”
喜欢拿东西贿赂。
江恕非常得意:“遗传。”
温凝:“臭美……”
**
傍晚到家里,江屿执发现自己房里多了台样子看起来特别豪特别酷的小跑车。
这对于三岁的小男孩来说,无疑有最极致的诱惑,即便他江屿执已经是个三岁成熟男孩了。
小家伙欢呼一声冲上车,看向江恕:“爸爸?”
江恕点了个头:“奖励你的。”
江屿执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奖励自己,反正管不了那么多,先玩了再说。
他开起来,在整个别墅里兜。
江屿欢看了也吵着要上车,江屿执还像模像样地给了她个小墨镜戴上,两人一边兜风一边兴奋地尖叫。
温凝唇角弯弯,觉得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爱人在侧,儿女嬉笑相伴。
江恕则是盯着温凝瞧,动了歪心思,一把将人扛走:“让他们玩去,我们做点我们该做的事。”
温凝:“……”
九点多的时候,温凝从床上醒来,见江恕不在,穿着睡衣出去找。
这个点,他大概在儿童房哄两个小家伙睡觉。
然而儿童房灯火通明,却并没有人,倒是三楼有点动静。
温凝忙上楼去,见走廊尽头那房间有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小女儿耷拉着脑袋,身上套了件歪歪扭扭的裙子,裙子虽也是童装,可尺寸显然不是三岁小孩穿的,看起来大了不少。
那裙子是江恕过去给温凝准备的礼物,后来找回温凝的时候,尺寸已经不合适了,便一直放在三楼这个属于她的房间里。
今晚江屿执收获豪车一台,心情好兴致高,愿意陪妹妹玩躲猫猫这种白痴小孩才玩的幼稚游戏,江屿欢很高兴地躲了几局,最后担心哥哥太快找到自己,躲到三楼来了。
结果一进这房间,就被这里头漂亮的小裙子小首饰迷得走不动道。
家里人向来惯她,几乎没有不允许她做的事,于是小家伙瞬间把和哥哥躲猫猫的事抛在脑后,坐在温凝卧室的衣帽间里开开心心试起裙子来。
没想到最后被出来哄孩子睡觉的爸爸逮个正着。
江恕看到女儿穿了那裙子的时候,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他曾经说过,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谁都不给,只给温凝一个人,其实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觉得意义不同。
如今女儿误入这里,他总觉得自己许下的承诺被打破了,因而脸色不太好看。
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是温凝辛辛苦苦生的,他不至于生气凶人,只是语气没了平时的那种宠惯和温柔。
“屿欢,把妈妈的裙子脱了,回去睡觉。”
江恕自认已经把脾气忍下来了,可小孩子最是敏感,大人语气一不对劲,她分分钟便能听出来,小家伙从地上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爸爸瞧,委屈感爆发就在一瞬间。
她鼓着腮帮子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吭声,温凝就走进来了。
“怎么啦宝贝?”
妈妈温柔的声音一出,小家伙立刻抱住妈妈的腿,小脸贴着妈妈,不敢看爸爸一眼,而后呜呜地哭了起来,委屈得要命,娇气得不行:“爸爸坏!”
温凝忍着笑,将小姑娘抱起来。
江恕担心她抱不动,还扶了一把,结果被小家伙用手拍开。
“不要爸爸抱!”
温凝这回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惹她了?凶她了呀?”
江恕非常冤枉:“我哪舍得,你生的,什么时候见过我凶他们两个?”
也是,江恕对俩孩子耐心到了极点,温凝还真没见过他在家里发过脾气。
对她没有过,对孩子也没有过。
温凝瞧了眼女儿身上的裙子,大概知道了缘由:“因为裙子的事啊?”
江恕没吭声。
那就是了。
温凝轻拍着女儿的背,又对江恕说:“女儿穿得挺好看的呀。”
江恕轻叹一口气:“我都说了,只给你,我不想因为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在江恕心中,自始至终,温凝都是最重要的一个。
温凝眉眼温柔,走到他身边,一边抱着女儿,一边拉着他的手:“女儿又不是别人,我从来没有觉得东西被人抢走过,难道你会觉得儿子女儿们抢走你的东西吗?”
江恕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还是没忍住说:“他们经常抢我老婆。”
温凝咬着唇,脸颊红红地拍了他一下:“喂,你正经点儿。”
“我很正经了。”
江恕看了眼温凝手上的小哭包,怕她抱不住了,忙过去接:“爸爸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给爸爸看看是哪家小公主穿得这么漂亮。”
江屿欢是个喜欢听好听话的,一听爸爸这么说,立刻就不哭了,和爸爸抱了会儿,吵着要下来提着裙子转圈圈给爸爸妈妈看。
然而圈还没来得及转两个,就被突然袭击的哥哥找到了。
“笨蛋妹妹在这!我找到了!”
江屿欢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处在激烈的竞技比赛躲猫猫中,尖叫着绕着爸妈的腿藏,最后掩耳盗铃地抱着江恕的腿,捂住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不见哥哥,哥哥也就找不到自己。
两个小孩的吵闹声就在耳畔,温凝偎进江恕怀中,仰头看着他,甜甜地笑着说:“我人生中前面的二十年,满是荆棘,可是从遇到你之后,一路坦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圆满,我很满足了江恕。”
男人自然地将她额前散发拨到耳后,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宠溺:“我又何尝不是。”
“谢谢你,江恕。”
“谢谢你,宝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