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陆游准时来到了熙春楼。
苏长生是个很有情怀的人,也很怀旧,所以当年在嘉兴府赚了大钱之后,就进军杭州,开办了北国楼分店,回到了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在杭州,因为赵构喜欢开封风味羊肉的原因赚了大钱打响名声之后,很快就把曾经在杭州城赫赫有名但是彼时因为经营不善而濒临破产的熙春楼给盘了下来。
说起来,熙春楼之所以破产,也是苏咏霖干的好事。
因为他让时任金部司郎中的孙元起死在了熙春楼里。
作为一间私营高档酒楼,死了一个官员在酒楼里,那可是很晦气的事情,很多官员为此都觉得熙春楼不祥,就都不愿意来了。
一时间,熙春楼流失了大量的优质客户,而一般平民客户又消费不起熙春楼的高档餐饮服务,加上北国楼强势崛起分走了大量客流,熙春楼的情况就雪上加霜了。
苦苦支撑数年之后,熙春楼老掌柜的终于撑不住了,在内忧外患中忧患而死。
他死了之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眼看着家产日渐稀少而不能支撑他的高额花销,便到处找人试图盘掉熙春楼这个家族的负面资产。
但是杭州同行们都对此心知肚明,谁也不愿意盘下这个注定要失去贵客的酒楼,认为这个时候盘下熙春楼,就等于是在做慈善。
这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才不会做慈善。
不成器的儿子焦头烂额,价格一降再降,最后都快要绝望了,苏长生终于出现了。
当然,苏长生也不是来做慈善的,于是又在他的价格上狠狠砍了一刀,用一个非常低廉的价格把熙春楼整个盘了下来。
之后,苏长生花了点钱,选用各地最好的材料把熙春楼整个翻新了一遍,然后妙招频出。
宋朝皇室崇信道教,所以民间也偏好道教,著名道士皇甫坦就经常出入宫廷,和皇家关系匪浅,在整个杭州府都有很大的名望。
苏长生当时利用自己经常给赵构送餐的机会在杭州皇宫里面结识了皇甫坦,多次送礼、请客吃饭,与他打好了关系。
此番,苏长生便动用自己的关系把皇甫坦请到了熙春楼里做了两场盛大的法事。
先是一场阴事科仪,用来度亡生方、超荐先灵。
再来一场阳事科仪,用以祈福禳祸、消灾解厄。
两场法事连续六天,声势浩大,动员人力物力之多,以至于整个杭州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法事结束之后,苏长生敲锣打鼓放鞭炮,搞的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在众人瞩目下解开皇甫坦亲自手书的熙春楼牌匾,然后邀请皇甫坦作为新熙春楼的第一位贵客进入熙春楼用餐。
于是乎毫无疑问的,熙春楼恢复了往日的生意兴盛,甚至较之过去鼎盛时期的熙春楼还要更好一些,无数达官贵人纷至沓来,一掷千金,以示对熙春楼的追捧。
达官贵人们虽然因为赵构的原因也喜欢北国楼粗犷的北方风味,但是作为生长南方数十年的江南人,当然更适应鱼米之乡的轻柔鲜美口感。
熙春楼复苏之后招募了不少江南菜大厨,搞出不少新菜式,引得达官贵人们食指大动,纷纷前往享受美食,苏长生为此赚得盆满钵满。
历经明宋战争的风波和杭州数次动乱,北国楼和熙春楼都靠着官面关系屹立不倒,苏长生利用暗地里的力量和明面上的官面关系护住了酒楼的基本盘。
待张栻成为枢密使之后,这一切就更简单了。
他依靠张栻的权位保护北国楼和熙春楼,使得北国楼和熙春楼一起成为了他们重要的联络点,一边赚钱作为天网军第二行动组和复兴会两浙分部的活动经费,一边提供重要的情报。
双赢。
陆游一般都会在熙春楼三楼的雅间里和苏长生会面。
这一回,陆游抵达的时候,苏长生已经置办好了他最喜欢的酒菜,邀请他多吃一点。
陆游也不客气,笑着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而后便说起了这一次张栻希望苏长生能配合他的事情。
“也就是说,敬夫同志需要我们逢场作戏,一起演一出戏给沈该和周麟之那群人去看?”
“是的,敬夫同志说,这次行动要是成功的话,有助于他正大光明拿到杭州兵权,如此一来,等大军南下,他就能协助大军,顺利控制整个杭州和全部的朝廷高官,结束这一切。”
陆游咽下一块羊肉,笑道:“敬夫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了,所以长生同志,无论如何,还请你帮着通融一下,把这出戏给演下去,让军队里的同志们不要生气。”
“我又不是军队指挥官,管不了军队的事情。”
苏长生笑了笑,说道:“但是我可以为此上表开封,请主席在开封下令予以协作,放心吧,整个过程不会耗费很长时间,大约十天左右就能有个结果,然后……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一点?务观同志?”
看着陆游大口大口吃着熙春楼的特色菜——江南风味红焖羊肉,苏长生觉得好笑。
这道菜是熙春楼重开之后,楼里江南大厨和北国楼北方大厨的联合创作,融合了北方菜系的粗犷与南方菜系的精细,被誉为将羊肉的鲜美发挥到极致的菜,成为了熙春楼的镇楼之菜。
杭州城内的达官贵人几乎没有没吃过这道菜的,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对这道菜十分的追捧、迷恋,就算自己没空来吃,也要来熙春楼订外卖,每个月都要吃上几次。
陆游不算达官贵人,但是被苏长生招待着吃过了一次之后,便深深迷恋上了这道菜。
“每次吃都觉得这道菜美味异常,羊肉真是世上最美妙的肉类……就是太贵了,以我现在的薪俸,一个月的薪俸也就只能吃一次,然后这个月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可不得趁这个机会多吃一点?”
“是吗?你现在的薪俸那么低?”
苏长生笑道:“熙春楼和北国楼的财务都是独立计算的,收入要用来支撑天网军和复兴会的活动经费,我虽然管事,也不能私底下公款吃喝,所以这桌菜得由我花钱平账,我还打算问你要饭钱呢。”
“啊?”
陆游顿时愣住,夹着一块羊肉的筷子一松,这块羊肉直接掉落到了碗里。
看着他愣住的样子,苏长生忍俊不禁。
“得了得了,算我请你吃的吧,那么多次了,哪一次不是我出钱平账的?但是你要搞清楚,我也是靠着俸禄过日子的。”
“我家那几十亩薄田有没有都一样,之后我是想去中都做官的,家人去的话,中都那边也会给分配土地,我不担心这个。”
陆游放下心来,摇头道:“再说了,大明的薪俸一直都很实在,以你的职位,薪俸会低?我才是最惨的,薪俸本来还是足够花销的,之前打仗打完了之后薪俸猛降,这也不能怪我吧?”
“确实不能怪你。”
苏长生笑着点头。
就他所知道的,南宋名义上覆灭之后,也就是二次明宋战争结束之后,杭州朝廷财政面临极大困难。
一面是战争带来的损耗需要弥补,一面是明国国家资本大举南下控制江南优质商业资源,控制海贸路线,以至于杭州朝廷的财政几近枯竭,难以为继。
全靠卖盐的钱在苦苦支撑。
感觉到这样下去日子不好过,于是财政几乎枯竭的杭州朝廷不得不降低官员薪俸以度日,以首脑沈该开始,所有官员的薪俸集体下降。
不过这个下降就很有大宋特色了。
高级官员们下降的幅度比较小,沈该等人只下降了一成左右,官职越高下降越少,而官职越低下降越高,据说杭州城内的吏员们薪资普遍下降百分之六十左右。
这就很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