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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动着眼珠,却不敢耍赖,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爸爸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突然低低笑出一声,“他们这次算是栽在你手上了,孙家也得名声扫地。”
    他忍着笑意一脸正经地点头,“那当然,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肯定要他们的名声给我陪葬。小时候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你看到她那个心虚的样子没有?”
    “嗯,不告她都是好的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证据了。”
    “没有证据胜似证据,嘿嘿,最开始那些流言可是他们主动放出来的,我不过是回敬了一次。”
    唐民益早有预料,流言最初的源头肯定不是儿子,“他们敢撒种,就得吞下果。”
    唐青宏很庆幸这次又过了关,得寸进尺地粘在爸爸身上,“爸,以后光明正大的事都由你做,暗箭伤人的事都由我做,好不好?反正我也只有一点小聪明,就适合对付那些人渣。”
    唐民益也没有反对,儿子的行事手法确实跟他有区别,但只要目的和原则一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只要不主动伤人,你自己把握分寸。也别说什么暗箭伤人,那就是正当策略。”
    这护短的……连一个贬义词都听不入耳,唐青宏忍不住笑了,“嗯,爸爸说的对。”
    当天晚上,好多朋友给他打来电话,几乎没一个明说的,都是比较隐晦地安慰他、关心他。钱小天的电话也过来了,一句没提那个“隐疾”的事,只说想把原定在年底的婚期延后,再找几个人陪他四处玩玩走走、旅游散心。
    他听出钱小天的意思,这个急躁脾气的家伙竟然也懂得纡回战术了,感动之余直截了当地拒绝对方,“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照原计划年前结婚吧,我又不是纸糊的人,早就能面对自己的病了。结婚生孩子也就那么回事,我很看得开,你别怕刺激我就把婚期都往后挪,我担当不起。反正我一定来参加婚礼,还要高高兴兴地做你伴郎。”
    钱小天的婚礼如期举行,就像他当初所说,娶了一个出身很普通的女孩,样貌也只能算清秀,但性格开朗爱笑,很引人好感,钱家的长辈们也跟她处得不错。
    唐青宏都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做伴郎了,整个流程无比熟练,喜宴上一群朋友对他比从前态度更见亲密,以前老相互关心恋爱婚配的事情,今天却除了一起祝福钱小天之外,个个闭口不提自己的婚恋状况。
    这让唐青宏觉得贴心又歉疚,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欺骗这些朋友,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就必须保密到底,朋友亲人再重要,跟他过日子的还是爸爸,他不能因为自己感情用事而让对方承担任何风险。
    翻过年后全球经济果然爆发危机,导致a国多个行业也受到一定影响,房价骤跌、许多小企业破产倒闭,总体上来看却还是趋于稳定,甚至仍然呈现微弱的增长势头。出口、网购、物流等行业飞速发展,a国制造席卷全球,以低价优势抢占国外市场。
    虽然经济形势有惊无险,这一年的天灾比人祸更甚,雪灾、地震、洪涝层出不穷,管理者们和慈善机构都异常繁忙。
    唐民益一个月在外面跑的就要半个月,头上也出现了几根新的白发,唐青宏只能照顾好爸爸的营养补给,多用电话联络关心。其实他待在家里比不爸爸轻闲,来找他指点咨询的人排成长队,除了听过他一言就茅塞顿开的亲戚朋友们,那些经过听说、转述而守住了钱袋子的人也抢着上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金童”之名不径而走,圈内人都知道要做生意、通关节,找他指点肯定有赚不陪。
    他也不是什么人都理的,要得到他一句真心帮忙,衡量的尺度多着呢。大节人品不能亏,心术不正的蛀虫他一概打太极推出去;除此之外,还不能与他的朋友圈为敌,也不能惹他讨厌,背后说过他闲话的小人就别想在他手里讨便宜。尽管他如此挑剔,欠他人情的家族还是越来越多了,他一不贪钱二不贪权,送礼酬谢他都看不上眼,对那些受过他帮忙的人态度也很平和,只表示这是小事一桩,以后总有麻烦到你的时候。
    最难还的无非就是人情债,他作为放债的主人,给出去的帮忙都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对当事人却特别重要的决策性意见。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上。比如今年灾祸繁多,他就“麻烦”了一些人去做慈善事业,让大家慷慨解囊以缓国家危难。这是能帮到爸爸和邹伯伯的事,他一个人捐出再多也是杯水车薪,拉上一群亿万富豪共襄盛举就不同了。
    反正钱多到一定程度,也就是数字的积累罢了,该慷慨的时候舍财助人,除了让富人们博得名声和自身心安,客观上也解决了一些社会矛盾。看到那些颠沛流离的平民们受到财物捐助而得救,他自己心里确实能感到那种暖暖的快意。这些事他没有隐瞒爸爸,爸爸对此倒有些震惊,特别是了解到他发动筹款的巨大数额之后,愕然问了句,“这么多?你一句话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你都给他们帮什么忙了?”
    他并不想细说,只笑着简短总结,“反正就是一些个人意见,我运气比较好,基本上给出去的点子大家都赚了钱,他们也就愿意给我面子。”
    爸爸简直比他还要兴奋,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激赏,“我儿子果然很有出息,你这是让他们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啊。不过爸爸最高兴的还是你心怀慈悲,有那么大的能量,只用来做好事。”
    他每个毛孔都感觉舒爽,猛拍起爸爸的马屁,“那也是你教得好。我自己觉得很幸福,就想看到大家都过得好,老天爷对我不薄,我就得感恩回馈呀。”
    这是他的心底话,他一个死掉的人能够重活一次,还跟在爸爸这样的大丈夫身边,得到了这样一个男人最珍贵的感情,老天爷对他实在太好,让他不得不想着法子略予回报。
    唯一的不和谐音,就只剩下那作死的一家子。今年房地产行业形势糟糕,贾家父子在南城的日子不好过,前两年私下找人“合作”的地产公司亏得稀巴烂,据说贾青涵着急得嘴角生疮,上火厉害着呢,还烂得去住了一回院,把他妈心疼坏了。
    唐青宏听到这个消息笑了老半天,嘴角生疮肯定是造了口业,还没等他笑完,贾思源的电话就来了,言下之意是让他帮帮忙,把那家公司赶快救活,“拉青涵一把”。
    ☆、111·大厦将倾
    他装着傻反问贾思源,“那家公司?您的意思是,做生意亏了?您和青涵在做生意?我怎么不知道呢?”
    贾思源脸皮厚如城墙,一点也不害臊地说:“那你不是忙吗,我们就不想麻烦你,青涵年纪轻,被人骗了合伙开什么地产公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他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你要是不拉他一把,他就爬不起来了,你忍心吗?就算他不是你弟,你总还是贾家的当家人吧?家里人出了事,你得管呀!”
    他是疯了才会去管那家公司,从这两父子瞒着他私下搞小动作开始,贾家亲戚就有人到他这里告过状,说那个公司法人是一位孙家表弟,还有好几个合伙人是“社会上”的,肯定要做些不干净的事,怕是将来搞出问题来要被他们连累。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家公司,不过法人是他,这辈子没有他被贾思源利用,就换成孙家的什么表弟了,具体事务肯定是贾青涵在管。
    还能有些什么事务呢,不就是洗钱、受贿、做假账……开发楼盘只是掩人耳目,顺带着也能多赚些钱。不过今年房价这么一跌,他们肯定是亏惨了,这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吧?想想上辈子没有一个“金童”帮忙,贾思源自己还不是想办法堵上了窟窿?就是不知道胆大到用什么钱堵了窟窿。
    引蛇出洞也好,他冷笑着回复贾思源,“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您另请高明吧。我一直在家里调养身体呢,吃苦受罪也得尽力治病呀,万一治好了,也给我爸留个后传续传续香火,哪还有精力干别的事情!”
    贾思源也没跟他发火,还假惺惺地关怀了他一番,最后叹着气哄他道:“宏宏,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毕竟是你的亲爸啊。我也不多解释了,你好好养病,啊?我也给你多找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问问,要是能治好你的病,我宁愿折寿十年呀。”
    他这才装出委屈和感动的语气,“让您折寿也不至于,我不是那么心狠的人。不过您也要理解我,想到过去的事情,我心里总会不平啊。”
    贾思源察觉到他态度的松动,一时不敢做得太过,语气更加亲密地安慰他,“我当然理解,你好好养病吧,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唉……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听你叫我一声……”
    他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嘴里的话却含糊暧昧,“这……您得多给我一些时间。我要是把病治好了,就第一个跟您说!”
    贾思源心头大动,这显然说明自己在这个大儿子心里比养父重要得多,只是还别扭着昔日恩怨不肯下台阶呢。
    “好,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宏宏,以前爸爸太忙了,忽略了你的身体,你又是个闷葫芦,从来不跟爸爸说……唉,我要是早知道孙成凤那么对你的,我当时就不饶她!她简直太会装了!”
    听着贾思源虚假的怒骂,唐青宏忍不住直翻白眼,就算他小时候被虐待的事情这个亲爹不知道,抛妻另娶舍弃长子的事情总是真的吧?想想上辈子他临死以前贾思源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毫不怀疑这辈子贾思源还可以做得更过分。这种伪君子、野心家总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只是任他用过就丢的棋子,即使血肉至亲亦不外如是,他绝不会再上当。
    心里想的一清二楚,他嘴上说出的话则完全相反,一副心神大乱的语气,“您为我骂她?这不好吧,她……她毕竟是青涵的妈……我……今天先说到这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放下电话之后,唐青宏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贾思源这下肯定以为他的心结全在孙成凤身上,少不得恼羞成怒要找一找孙成凤的麻烦了。
    果然,第二天贾青涵就打来电话骂他,为了自己爹妈吵架的事情。
    “唐青宏!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我爸这么多年重话都没对我妈说过一句,被你抹黑以后就老是吵架,今天吵得我妈都气哭了!你怎么这么阴险?”
    “哦?吵架了?竟然没打她?”唐青宏还有点失望呢,坏了贾思源的大事和名声,还只是吵吵架而已,贾思源是这么大度的人吗?不过想想也是,贾思源毕竟还用得到孙家,家族走下坡路是一回事,彻底倒塌那还远远没有呢。
    “你什么意思!你就盼着他们打架是吧?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是你亲爸!”贾青涵气急败坏地出口狂骂,“你要再敢挑拨,我就杀了你!”
    唐青宏脸色一沉,满脑子旧恨瞬间浮上心头,这个杀人犯到哪辈子都教不过来了,“杀了我?你来啊,看看你这辈子还有没有那个本事!”
    贾青涵暴跳如雷地继续挑衅,“你等着,看我敢不敢!我爸还逼着我去求你,我呸!我求谁也不去求你!以前我是昏了头,还以为你真把我当弟弟!结果你对我比外人都不如!一心害我们!”
    唐青宏带着笑仔细听,贾青涵越生气,他就越开心,甚至不吝于说出心底话,“贾青涵,要不是看在爷爷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你想杀我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弄死你呢。你敢来杀我,我就敢自卫,不过一枪毙了你好像太便宜你了,我得想想怎么慢点整死你才能让我更爽。”
    他声音里的阴寒森冷之气就像地狱里爬上来的冤鬼,让贾青涵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随后又觉得自己太窝囊,更加暴躁地回敬哥哥,“你这个疯子!别跟我提爷爷!爷爷就是你害死的!你能害死爷爷,就能害死爸妈,还打算害死我?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唐青宏一听贾青涵说起爷爷,就不想再说下去了,这么个凶残暴虐的杀人犯居然质问他有没有人性?
    “啪”地一声挂掉电话后,他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深呼吸几口空气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前世今生的那堆烂事搞混了。过了这么多年,两世为人到现在,他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仇恨。只是在自己拥有幸福以后,他不想人生被仇恨操纵,但如果贾青涵再这么找死,他总有一天会“理智”、“高效”地顺手除掉这只臭虫了。
    唐民益当天回来得很晚,看到儿子灯也不开,独自坐在客厅里不知在想什么,那副姿态十分孤独,就像融入了黑夜的一抹影子。
    直到他把灯打开,唐青宏才抬头微笑,刚才那种寂寞阴冷的感觉就没有了,“爸,你回来了。”
    唐民益察觉到儿子情绪不对,坐下来就问怎么回事,唐青宏只把那两父子前后来电话的事情说了。唐民益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冷笑,说自己也听说了贾思源手上不太干净的传闻,虽然暂时还只是传闻,但如果有心人找到切实证据,把贾思源从现在的位子上扯下来不难。越在高位越要爱惜羽毛,稍有不慎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就怕真有那么一天,唐青宏心里不会好受罢了。
    唐青宏抱住爸爸微微一笑,“我怎么可能为他心里不好受?自从他放弃我的那一天,我就同时放弃他了。这世上有哪一种感情不是需要相互付出的?血缘算得了什么呢?他不把我当儿子,我还要把他当父亲,那就是犯蠢犯贱,自己该死了。”
    唐民益忍不住皱了眉,儿子小时候身体太弱,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个死字,“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也不用跟他们走动了,不要想得太复杂,我们可以简单化。他要是犯罪违法,就让他下台坐牢,他要是后悔收手,查不出什么具体证据,那就各走各路、避而远之。”
    唐青宏知道爸爸这是为他动了私心了,贾思源远在南城,就算手里不干净,也轮不到身在龙城的爸爸去管。虽然原则上来说没有错,也算打掉一个心术不正的蛀虫兼政敌,可明明时机未到,现在两个派系之间表面上还在合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邹伯伯还在位上,明年才会换穆家那位上去,就算要打掉贾孙两家,最早都是明年的事了。
    他心里盘算着这些,对爸爸软语相劝,“爸,现在的局势走那一步还不合适,你不要冲动。要查也可以,不能打草惊蛇,我这边来操作吧。暗箭伤人的事不是都交给我吗?”
    “你来劝我不要冲动?”唐民益忍不住笑了,宽大的手掌把儿子的头发刻意揉乱,“你行啊!放心吧,爸爸不会冲动,你那边也不要瞒我什么,注意随时通气。明年……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原来爸爸也胸有成竹,明年的风往哪吹心里明白得很。这也说明爸爸确实身在最核心的内层了,几个派系彼此之间不达成某种协议,爸爸不会对他说出要与孙贾两家避而远之的这番话。
    接下来的发展让唐青宏都惊了,他没有想到贾思源的胆子那么大,心又那么黑。自从在地产市场狠亏一笔,贾思源竟然想把手伸到本年度富豪们慷慨的善款上,挪过去以解自身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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