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微服私访,本该秘而不宣,可这消息却在整个江南权宦间不胫而走,霎时间风声鹤唳。翁斐自是恼怒,定要揪出这背后的眼睛。前脚刚到杭州没两天,后脚就被那群谄词令色之人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杀他个措手不及。但还好,他精于权谋,总是轻轻一弹指,就有办法改弦更张,借刀杀人。
    自古以来官僚间都爱拉帮结派,弄点朋党之争,现在也不例外。杭州的知府武复是这些年才逐渐壮大成势的新贵,与那帮老派不属于一个利益集体。那帮老派的头儿原是前任巡抚苏广志,也就是享蕊的义父,早就倒台了。现如今这群虎饱鸱咽虽无明确的出头鸟代言人,但是抱团力度反而比当年强多了。
    既然武复想立稳脚跟,那么借力打力,给他个表现机会尽情除掉那些腌臜脏污的羊狠狼贪,也未尝不可。
    得到了皇上与中央的放权扶持,武复终于能大刀阔斧,做事儿自然卖力。于私来说,既能排除异己,又能讨皇上欢心,何乐而不为?于是,一天一口“誓死效忠,在所不辞”,热枕满腔。
    那些在任上弄权牟利,买官卖官,贪污索贿,公账造假,豆腐渣水利工程等案子藏污纳垢许多年,现全部被翻出清顿。轻则申饬杖责,重则抄家九族。人心惶惶,杀鸡儆猴。一时之间,由点到面,纪律建设整顿的风气由地方蔓延至全天下,人人变贪厉薄,毫毛不犯,只行廉洁忠厚之举。
    其实,流芳或遗臭,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当然,这些功举成效都是我离开江南的后话了。
    如今的我,正枯坐在驿站客房的窗棂旁,感受‘人闲桂花落’。楼下常有嘶鸣的马儿,匆促的蹄声,夜宿晓行的公差和信使。万事万物匆匆忙忙,唯我与桂花悠闲。
    “夫人,奴婢给您热了些桂花冬酿酒,暖暖身子吧。”端来热酒的丫鬟叫碧秀,是刘清慰托驿丞昨天从牙婆那里买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婆子在外伺候。等后天女镖师到齐,就可以出发回京了。
    我接过冬酿酒,细细一品,甜腻适中,浅笑道,“听说这桂花冬酿酒是苏州特产,还是时鲜货,当地百姓兴在冬至那天喝。如今才到霜降,这酒是哪儿来的?”
    “刚奴婢在外面打水,有个官大哥打苏州来,带了些特产好酒,瞧着奴婢有些眼缘,于是就好心分了些给奴婢......”碧秀嗫喏低眉,桃红色的裾袄忒显眼了些。再细看,竟悄悄搽脂抹粉,本就不算秀丽的五官,艳俗之色顿显。
    我当即对她失了几分好感,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叫她下去休息,换许嬷嬷进来伺候。
    这许嬷嬷前半生是在杭州富甲府宅上的,后来赎了身,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小日子也算如意。再然后,女儿出嫁了,没多久就随夫家了去京城营生。现如今许嬷嬷老伴病故,她又思女心切,想挨亲人近点,于是才想重操旧业顺道入京。
    “得亏那六婶儿告诉我有位京城的夫人需要奴仆.......夫人  ,那牙婆就是六婶儿。她见我要只身一人赴京,也担忧路途坎坷危险。然后您与刘大人像及时雨一样出现了,有如神助啊。老身定会好好伺候好您的。”
    “相识一场,本就不易,你我能作主仆,更是命中缘分。我年纪轻,您阅历深,咱们一路上多好照应。”
    见我平易近人,娴静谦逊,没有一丝官家夫人的架子,许嬷嬷只笑着点了点头,悄悄赞赏。
    我又温婉道,“今日碧秀给我热了些桂花冬酿,甜腻腻的,酒味儿又醇香,可有滋味了,待会嬷嬷你也尝尝。对了,她说是位官大哥赠予的。但是出门在外,我们总不好拿人手短,尤其是我们家大人的身份,更不应该。待会烦请嬷嬷还些银子过去。”
    “您放心,老身马上就去。”她正欲转身,思虑一会儿,又顿住脚步,“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嬷嬷但说无妨。”
    “我原也不想多嘴。这碧秀啊,昨儿一来就穿红戴绿,在楼下那么多男人面前,花枝招展,走来走去。叫我都替她羞啊。”
    我微微蹙眉,“还不大清楚那碧秀是何来历,我想求个知根知底,不知嬷嬷可愿意对我知无不尽”
    老嬷嬷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碧秀的出身。这丫头一生下来就被生父卖给青楼养着,后来那老鸨犯了事儿,青楼被一锅端。十二叁岁的她又辗转被买到了知县府上做低等丫鬟。又过了几年,被知县家的大少爷收做通房,快活了好些日子,就差怀孕抬个姨娘的位份了。可惜,那大少爷后来娶了正妻,还是个泼辣强硬的,专治狐媚子。没多久,碧秀就被打发贱卖了。
    这瓶桂花冬酿酒,听说是这路过歇脚的小信差家里老婆给他稍上的。碧秀不过与他眉来眼去了好几下,他就负了发妻的情意......
    我说过自己的用人之道,狐媚猿攀者,留不得。看来,得趁早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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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夜,我歇得早,辗转反侧,在想明日可该怎么办?非文与我相约的赏花之日,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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