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时分,夜幕深重,晚风吹拂着宫苑檐角悬挂的紫金色风铃,轩峻、壮丽的宫殿屋脊之上,金燕、飞鹤浮雕栩栩如生,在皎洁月光映照之下,似要展翼而飞。
宫殿之内,几案之上,一盏油灯矗立着,圈圈晕黄映出,其芒微微,着粗布衣衫,头戴蓝色布巾的庄妃,就着灯火,妍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怅然之色,眺望着窗外的一轮皓月发呆。
回首过往,她大半生都在这座宫禁之中,但直到近月以来,第一次发现这座往日熟悉的深宫,毫无温度可言。
她为那人孕育了一儿一女,然而临头来,却被那人猜忌,恶言相向,发配以下贱之事如今思来,她这半生也不知为谁而活。
唯一的女儿给人私奔,辱没了庄家门楣。至于儿子,已经成亲数年,却无子嗣传下。
或这就是她的命?
庄妃妍丽、温宁的脸颊之上,两行清泪不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泪花冰冷,毫无一丝温度。。
时至今日,她的一颗心早就冷了下来。
这几日,她之所以苟活,不过是思索她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
除了那狠心的人外,是苏侯,是苏侯毁了她的一切!
从那晚起,夜闯宫禁,威胁自己盗宝玺,再到后来拐带采儿而走,可以说,如果没有遇到苏侯,她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既已想通,她也不再受此羞辱了。
念及此处,庄明月缓缓起身,取下腰带, 原本佩戴犀玉的腰带, 早已不再有资格配饰。
庄明月站在凳子之上, 将腰带抛起,绕过宫殿横梁,打着绳结, 晶莹玉容滞滞,目光失神望着远处, 面色幽幽, 轻声说道:“苏侯, 苏照,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纵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 就将美丽螓首套进圈中,足下一踩凳子,“扑通”一声, 庄妃就已悬在空中, 刚刚感受到一股窒息从秀颈处传来。
忽在这时, 空旷、幽静的殿中, 倏然响起一声幽幽叹息,“夫人, 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照神情默然,静静看着悬于房梁的庄妃,心头也有几分怅然, 挥手之间,法力光芒闪烁, 锋锐无匹,悬于半空的腰带从中断开, 倏而,身形一闪, 猿臂轻舒,已然拦腰拥住庄明月。
“什么人?”正自闭目待死,一颗芳心充斥绝望的庄妃,只觉顷刻之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是一惊,抬眸看向苏照, 柳眉倒竖,眸中寒意幽然,惊怒道:“是你?”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忘不了这少年的可恶面容, 纵然听说了她的女儿被敕封为端妃,仍未减损分毫。
如非是他,她又何至于沦落到悬梁自缢的结局?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娘娘,采儿听说你被打入冷宫之后,心如火灼,让我来救你,跟我走吧。”
提起自家女儿永清公主,庄妃容色微变,不施粉黛仍难掩秀美、妍丽的脸蛋儿上满是冷意,叱道:“本宫才不走!你放开本宫,来人啊……”
然而,寂静夜色之中,并未有丝毫呼应,在苏照立身之处,方圆三丈,一道无形水纹光幕现出圈圈涟漪。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跟我走吧。”
说着,不由分说,揽起庄妃的纤纤腰肢,就欲破开虚空,离开郑国宫苑。
郑国宫禁,布设有重重法禁,更有司天监的几位洞虚巅峰大能坐镇,借助先天灵宝感知异种气机,他方才进来之时,就费了好一番工夫方寻到法阵运转的凝滞之处,悄然潜入。
拖延的越久,越是可能引起司天监洞虚大能的警觉,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在此和庄妃多作废话。
苏照心念及此,再不耽搁,施展起云龙九隐,呼吸之间,就已融入虚空之中。
“你放开本宫,本宫哪也不去!”庄妃俏脸含煞,容色蒙上一层霜色,她若是走了,岂不是坐视了那人先前的绝情之言,恬不知耻,悖逆人伦……与苏侯交通。
她纵然是死,也不能玷辱庄家多年的清誉。
虽然这清誉,已被一旁的可恨之人,损害得七七八八!
见庄妃不停挣扎,苏照也多少有些不耐烦,紧紧拥住庄妃,并施以术法,禁其言语、行动。
而此刻他已经感知到一道强横的神念,借助一股先天气息,掠过此地,倏然,盘桓半空,似是隐隐察觉到此处的不对,竟是向此处投注更为强横的神念。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云龙九隐功法催动到了极致,只是刚刚离了掖庭,忽地面色一变,目光凛然,思忖道:“这阵法有变。”
在他神念感知之中,笼罩在郑宫上空的阵法运转速度陡然加快,经络成网,符文玄奥流转。
纵然如此,他付出一些代价,还是能杀出去,但势必要闹出很大的动静,司天监的杨郇和昊阳宗李鹤远和一定知道是他前来。
那时,封锁新郑城,他出入受限,就不好悄无声息地带走庄诗宁了。
与此同时,郑国宫殿上空,一个着司天监制式道袍,面容瘦削的青年,手持拂尘,立身半空,两条断眉之下的冷峻眸子,逡巡着郑宫的阑珊灯火,眉头皱了皱,冷笑道:“法阵示警,千回百转,这是有人闯宫?”
一念乍起,掌中一道白芒闪烁,郑宫上空,顿时警音大作,四方虚空之中,一道道强横的道人气息,出现在半空,气势冲霄,搅动风云。
“陈道友!”其他三位洞虚巅峰的道人,二男一女,齐声说道:“有人闯宫?”
司天监的陈道人,冷哼一声,说道:“几位道友,谨守龙道枢仪,不可让来人走脱!”
其他三人应了一声,各自其方位坐镇。
而这边厢,苏照面色沉静,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庄妃,见这位丽人目光恍若刀子一般,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也不禁有些无奈。
其实,气息被发现,倒也不能全怪庄妃,只能说,郑宫的警戒法阵,已然随着郑国建仙朝之后全面升级,无论是机警还是防御都已达到了飞仙级。
事实上,这才是一方霸主之国该有的法阵防御!
“有人擅闯宫禁,挖地三尺也要搜出来!彼时,司天监的四位洞虚大能气势横于虚空,借助法阵,勾连一起,光芒流转,法阵封锁之力愈盛三分。
此刻,纵然是飞仙想要破虚离去,都几乎不可能。
同时,司天监的陈道人已经借助秘法,沟通了郑君。
随着激发郑国的人道护国龙气,就见郑国宫禁上空,气运滚滚如江河汹涌,横贯天地,一条金龙也仰天咆哮,而这一幕甚至惊动了司天监的道人,愈来愈多的道人开始相援。
宏大、磅礴的金色人道龙气,自虚空涌出,转动往复,现出繁复玄奥的图纹,一道道金色气息流溢开来,一寸寸得感知着宫禁之中的异种气机。
却说苏照这边,见得郑宫这般大的阵仗,一时间也有些焦头烂额,尤其察觉上空的人道气运之龙,更是正在收紧法网,束缚虚空。
此时此刻,他纵是想开通长生仙园的界空栈道,都多有不便。
“需得寻个地方躲一躲才是。”苏照这般想着,就是悄然释放出神念,搜寻着可以藏身之地。
心念一转,忽地面色一顿,却是发现后宫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灯火通明,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秀榻之上斜靠着,以薄被盖着娇躯,秀发垂下,姿色动人。
“郑韵儿?不是……韵儿,只是眉眼有些像。”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有所决断,身形荡开一圈涟漪,眨眼间,就已穿过一道法阵光幕,悄然遁入宫殿之中。
打量着躺在床榻上,弯弯睫毛下阖住的丽人,面色古怪了下,身形一闪,就已带着面色震惊的庄妃,化作一道灵光,潜入秀榻之中。
此地是后宫,谅司天监和昊阳宗也不敢到郑君妃嫔的被窝去搜。
与此同时,随着司天监陈姓仙师的大动干戈,郑宫外宫,也是大肆搜捡起来。
而在寝宫之中,刚刚御了两个少女,刚刚歇息的郑君,也察觉到动静,在宦者宫婢的侍奉下,穿上衣服,起得床来,手按宝剑,立身宫殿正中,威严的眉宇之间,煞气腾腾,沉喝道:“陈道友,到底是何人闯宫?”
自郑君开仙朝,修道以来,对于司天监以及昊阳宗的仙道同门,都是以同道相称,以示自己超凡脱俗,不同往日。
彼时,司天监的陈姓青年道人,飘然落下,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君上,刚刚有人闯进宫中,为龙道枢仪法镜察知,贫道和粱道友等人,现在前殿中侦知来人气机,还请君上谨守后宫法网,不可让此人遁入后宫,以防歹人潜入避开搜捡。”
郑国宫禁之内,由司天监和昊阳宗两方仙道势力,结合人道龙气打造了一个严密的法禁,禁制覆盖了整个郑国宫苑。
而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四位洞虚巅峰大能坐镇,掌控法网禁制锁钥。
唯有一个地方,自成格局,两家仙人皆是不敢窥伺,却是由郑君亲自掌控法阵枢钥,那就是后宫!
否则,任意仙人都可以神通窥伺宫禁,郑君颜面何存?
郑君目光阴沉,冷声道:“那就先搜捡这些外宫,若无所获,寡人会打开法阵,让诸位仙师搜捡。”
自庄妃明月以来,他对宫禁,尤其是后宫的防御重之再重,就是担心再有如那苏侯的前例发生。
陈姓青年道人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静等结果。
过了一会儿,其他三位洞虚大能的神念悠然传递而来,陈姓青年道人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看向郑君,道:“君上,没有搜捡出来,必是歹人已潜入内宫!”
而方才郑君也没闲着,已命人通知各殿的后妃,从床上起来,以防留官
“那就搜捡!”郑君沉声说道。
陈姓青年道人道:“君上,我等必谨守礼节。”
“陈道友的人品,寡人自是信得过的,不要顾忌,一定要搜捡出歹徒,寡人要将其碎尸万断,元神俱灭!”
一想起此事,他总想起那潜入宫禁,盗走恭玺的苏侯。
陈姓青年道人也不再耽搁,就是接管郑君掌控的后宫法阵锁钥,开始搜捡。
却说宫殿之内,苏照和庄妃施展了术法,将自己变换成半寸大小,如一叶鸿羽落在容妃秀发之间。
庄妃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鼻翼之间的幽香……这是她容妃妹妹的寝宫,这人怎么这般胆大包天,竟钻进被窝之中,难道容妃妹妹……也要步她的后尘了吗?
想起先前掖庭宫中,她隐隐听说是这位容妃妹妹给人打了招呼,她这才没有去在恭事房刷马桶。
“容妃妹妹,都是我连累了你……”
这般一想,看着一旁的少年,心头大骂,“昏君,下流胚子,我一定要告诉采儿……”
可在心头骂着,芳心也有几分黯然。
纵然是她告诉采儿,又能怎么样呢?
采儿为这人的妃嫔,又岂能违逆于他!
不提庄妃心头的纠结,却说容妃正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雪白如羊脂白玉的胳膊探出锦被之外,不多时,一条圆润纤细的推。
这位丽人最擅舞蹈,晚上睡得就不老实。
此刻一张秀美,艳丽的脸蛋儿,神态恬然,许是梦到什么,砸吧砸吧嘴,肖似郑韵儿的五官,竟有几分可爱。
“娘娘……”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殿门开启的“吱呀”之声,一个宫女进来,对着一旁正在睁开惺忪睡眼的宫女说道:“君上有命,让后宫妃嫔都穿衣起来呢。”
一时间,殿中就是兵荒马乱。
原就睡的浅,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的动静,容妃幽幽醒来。
“翠缕……”容妃唤着宫女的名字,坐起身来,锦被滑落,白皙修长的脖颈儿扬起,现出雪白的肌肤,精致如玉的锁骨,一方绣着红牡丹的红色抹胸下,秀挺入云,沟壑深深。
容妃绝美的玉容上,现出几分茫然,丹唇微启,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