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是宽敞平坦的双行道柏油马路。
    一路上，运输货车来往不息，有的是空车往农场去，有的是满载生牛或者切割速冻的牛肉离开，还有一些是往农场里面运送草料，玉米、麦麸之类育肥饲料。
    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一座贸易集市出现在视野中。
    司机回头介绍道：“我们把生牛从农场运到中转贸易市场，也就是这个地方，二道贩子从这里上货，运走。如果需要屠宰，就得提前约订，准时来拿，那边有屠宰场，去屠宰场拿货。”
    “刘总，戴琳小姐，咱们需要……所有进农场参观的客人都要按要求消毒处理一下。”
    司机将车停在一座外墙装潢华丽的洗浴中心。
    进了大厅，立马就有人送上漱口水。
    连藏在嘴里的病毒都不放过！
    男左女右。
    司机出过农场，返回之前也需要消毒处理。
    单人间。
    贵重物品取出来，放进一个储物柜，柜内有紫外线杀菌，也要杀一遍。衣服全部交给服务员，他会送去专门的机器进行处理。
    洗浴间用的是一套专门的沐浴液和洗发水，也是消毒为主。
    浑身内外洗个干干净净，这才再次上路。
    过了集市，依旧是柏油路。两侧是大棚、露天农田和果园。
    又是近十分钟的车程，一座山丘上，刘西水看到了传说中的“哨塔”。
    前方是路卡，还有四五个手持电棍，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守着。
    司机胸口的对讲机响起，是哨塔的值班人员在询问，司机答复，前方的路卡缓缓开启。
    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农场了。
    商务车在一座小镇前停下。
    很简单的布局，中间是一栋六层高的圆楼，中间是花园和广场，周围一圈六层高的居民楼。
    农场的工人、亲属，以及农场土地的原住民聚居在这里。
    圆楼上半层被烧得焦黑。
    附近有女人、小孩、老人围着观望，这些人应该都是农场工人的亲属。
    黄杰是个狠人，他干脆一把火把大半栋办公楼都给烧了。
    办公楼下半截损失不大，能用。
    司机领着进楼，来到一间会议室。
    屋内坐满了人，正在闲聊。
    “哎呀！小刘！戴琳！实在抱歉！你们看见了，我这里发生了点意外……”
    黄杰还是个演技派，拉着刘西水的手，痛心疾首，一言难尽的哭样，道：
    “我那侄女真是……损失惨重啊！楼烧了，损失点钱还没什么，财务室被烧了个干干净净，麻烦可就大了。本来，上市的事情都准备七七八八，差不离了，这一把火，彻底完蛋！”
    一个中年人夹着烟上前，问道：“老黄，这位年轻朋友是……”
    “刘西水，宗师茶，二当家的，c市人，他家也是兄弟几个合伙做生意。”
    “现在不是养牛赚钱吗？他们兄弟准备投点钱跟戴琳小姐合伙养牛。我特地请过来的，一是参观农场，商量一下将来合作的事情；二则是请小刘过过目，上市的事情帮忙谋划谋划。老皮，我跟你讲，小刘可是专业的，他们兄弟白手起家，短短三年时间就把生意做大到了几个亿规模。还有，他懂公司上市那套，我特意请过来，帮我看看，给一些建议的……这一把火……”
    黄总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场的，应该都是自己人吧？刘西水很是无语。
    黄总长吁短叹，拍了拍刘西水肩膀，话锋一转，介绍道：“小刘，这位是我们茂县的皮县长。”
    原来是有衙门的人在！
    “皮县长好！”刘西水主动握手。
    皮县长一听介绍，热情洋溢，捏着刘西水的手，道：“小兄弟，来了就算认识了，大家就是朋友，我们茂县欢迎所有来这里发展的企业家！你不用客套，也别生分，称呼我‘老皮’就行。”
    “别！皮县长，您太客气了，这称呼不合适。”刘西水使劲摇头。
    “读书的年轻人！”
    “戴琳小姐，你好！”
    皮县长又跟戴琳热情握手，对两人道：
    “茂县是专业的养牛大县，你们养牛，完全可以考虑来这里发展！放一万个心！能给予的到帮助，我肯定尽量给。”
    “当然！”戴琳礼貌颔首，微一笑，道：“我们跟黄总合作，不是就有在茂县发展的规划吗？”
    “好！小刘，我就不客气，喊你小刘了。”皮县长摸出手机，道：“小刘，你跟我留个联系方式。在茂县，你有事情，有疑问，有麻烦，可以直接找我，我会第一时间，妥善为你解决。”
    刘西水也拿出手机，跟皮县长互留联系方式。
    黄总招呼，坐到桌前，大家闲聊了起来，主要是皮县长打听了解了一番‘宗师茶’的情况。
    两点多，皮县长带着衙门的一群人离开。
    办公楼下，送走车队，黄总回头望了眼，招呼道：
    “小刘，有观光车，咱们去车上聊。老哥，你开车。”
    “黄总，不耽误您吧？”刘西水客套。
    “忙完了，剩下的事情家里老大，老二，大侄儿他们能处理。”
    上了车。
    黄总介绍道：“小刘，这位就是我老哥，单名一个‘贵’字，黄贵。公司管财务的就是她女儿，也就是我侄女，叫黄丽，她也没谈对象呢……”
    黄总说着，侧头看了眼，这才注意到，戴琳罕见的换了一身漂亮衣服，跟刘西水贴得很近，胸都贴到手臂上了，摆明了是昨晚住一套房，发生了不正经的关系嘛。
    “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黄杰嘴巴都歪了，憋了两秒，岔开话题，道：“财务室烧了，重头开始，很多账都要重新做，后续各种事情一大山。”
    “刚刚，老皮建议，他帮忙请几个从税务局退下来的老财会过来帮忙。小刘，你懂这个，你说说，从做企业的角度，把财务交给外人，能信得过吗？或者，如果说，让外人一直在我这里做，有什么合法的办法钳制他们？”
    “把小丽下了，把财务部的那些亲戚朋友，全清了吧。世界上那么多公司，它们都是找亲戚管账？”负责开车的黄贵气恼道：“一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帮年轻人娇惯坏了，乱搞一气，这次事情，差点把天都捅破。”
    听口气，这黄贵也不是善茬。
    黄总低声道：“老皮跟我讲，就今天上午，上头还真有人在询问‘黄氏牧业’的税务问题。查我的意思还不明显，老皮帮忙挡了下来。小刘你说得对，当真有人想搞我，背后跟我捅刀子。这次真是……草**的！”
    “那黄总您最近可得低调一些。”刘西水问道：“干净了吧？”
    “一干二净。”黄总再次道：“我和老大的意见一致，把财务部的那些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塞进来的人，全清了。小刘，你帮忙给个主意。”
    “没必要全清。清一部分。”刘西水道：“从县衙税务局请退休的税务员和会计，这是最明智的选择，能请多少请多少，用高工资挖墙脚挖一批过来都行。请过来干活，也当师傅，教一教家里靠得住的年轻人，具体该怎么做，平时该注意些什么，都讲清楚。从自家亲戚当中，挑信得过且有能力的担任管理，外人来做员工，做事情。”
    “当然，杀鸡儆猴是必要的，关系不是很深的那些，能清的全清了。若是缺人，需要靠得住的人才，还可以去c市招一批相关专业的应局毕业生过来。税收和财务里面，弯弯道道可多了，不止是把公司的账做好，做清楚了，经验老道的，还知道该如何给你省钱，县税务局的人最清楚。”
    “公司管理财务方面的制度，没什么大的花样，可以找专业机构，给个几万块钱，他们就帮你出一套。”
    “有道理！”黄贵问道：“从县衙请人，万一混进一两个细作，那我公司的一切不就透明了？现在好多人都想知道我去年到底赚了多少……”
    “黄总，你们不是想着做上市吗？”戴琳忍不住开口，道：“公司上市，不仅财务要透明，黄总你人一言一行都要被监视。”
    “监视？我？怎么监视？”黄总脸一横，想了想，道：“我们兄弟早十几年就遵纪守法，脚踏实地的做事了。我这把年纪，孙儿都有了，也不搞婚外包养那一套的，就算监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黄总真就只会养牛。
    “……”刘西水问道：“黄总，你还想上市？”
    “需要钱，很多钱。”黄总问道：“小刘，戴琳，你们说，我现在是贷款好呢，还是引进两家投资机构……我打算去西河县那边办几座农场，过几年，还有机会上市吗？”
    “有。”刘西水道：“不过，我不建议上市。如果农场能稳定长久的盈利，没必要上市。另外，如果缺钱，能低息贷款最好，金融机构您最好别碰，当下，东大陆的金融环境恶劣至极，上下串通，沆瀣一气……”
    刘西水说到这，陡然打住，跳过敏感的话，摇头道：“人性本贪，必须要有法律制约和制度制衡他就会肆意妄为。当前金融体系，相关法律缺漏极大且被大资本所绑架，不得补全。所谓‘金融’早已与它的原初功能背道而驰，对实业的破坏远大于助益。引进金融机构，那就是走上市的路子。良心点，讲道义的，送你你上市，赚一波快钱便走人。心狠一点的，各种圈套给你安排上，引你上套，送你去监狱，甚至要了你性命，夺了你的股权，夺了你的农场。”
    刘西水停顿两秒，道：“黄总，我也不建议你的农场过度扩张。如今都在扩张，过两年三，牛肉价格必然会降。企业负债率过高，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财务危机。”
    “我也不喜欢外人参股我的公司。”黄总沉吟着，问道：“小刘，那你觉得我贷款多少合适？扩张到什么规模合适？”
    刘西水道：“黄总，您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了，你肯定比我清楚肉牛市场行情，扩张要根据市场行情来定。贷款的额度，你估摸着，按未来两三年的利润走，不要激进，看着行情变化，分批次贷。”
    “未来三年利润？”黄总摇头，道：“不行，太多了。那我的农场规模岂不要翻一翻还多？不行！太过了。我的想法是扩建到20座万头级农场就够。”
    这老狗赚了多少！
    刘西水倒吸一口凉气。
    “小刘，你这建议完全错了！”黄总道：“不怪你，你不熟悉养牛这个行业，不熟悉当前市场。老大，先去二号农场，咱们带小刘逛一遍，给他仔细讲讲。”
    ……
    黄杰和黄贵两兄弟对养牛是真‘如数家珍’。
    繁育环节，种牛怎么养，小牛怎么照顾，何时打疫苗，打什么疫苗。
    养殖环节，圈养的肉牛，几个月大进入什么阶段，该如何去管理，如何育肥，不同的时节，不同的育肥阶段，又该用什么饲料。
    他们对每一个细节都细致入微，能直接报出每一头牛在每一个养殖阶段所需的大致成本。
    尤其是黄总，他能报出不同时节，不同育肥阶段，每一头牛的育肥饲料的配比和用量。还能报出往年不同时节，单月出栏量，市场普通牛肉的大致价格。
    一个人的成功绝无侥幸。黄杰和黄贵两兄弟是把养牛这个行当做精了，吃透了。
    ……
    刚过了年关没多久，牛肉价格还没降下来，还在44/斤。
    黄总养牛场的生牛，育肥出栏均重1400斤左右，18至19/斤的出。
    11座经营成熟的万头级养殖场，去年规划扩建的2座万头级的农场已经竣工，刚投入运营。还有1座计划在2个月之后完工，还有2座下半年相继完工。
    削去了原本的地域名，农场直接按1至16编号。
    单数号做养殖，双数号做繁育。
    自己培育牛犊，自己养，还有自己的屠宰场和速冻工厂，产业一条龙。
    从繁育到出栏为止，一头牛养殖成本在7.5至8块钱一斤，利润接近15000块了。
    慢慢的，肉价肯定降，但肯定不是一下子就降到底，还能狂赚两三年。
    16座万头级农场，规划着，倒腾着来，平均每天就能出180至200头，每年生牛出栏总量约7.5万头。
    了解了内情，大致的账目就不难算清。
    其实，黄总根本不缺钱，只是想赶在牛肉价格降回去前，尽可能的多赚，同时也赌一把，想着尽可能的做大规模，跟其它大型农场联合，操纵市场，不让市场牛肉价格跌破30块/斤。所以，他眼下急需一大笔资金进行扩张。若无意外，银行贷款的钱在短暂的一两年之内就能够还清。
    这样搞肯定有风险。黄总害怕出意外，不敢贷款太多，走了父亲当年的老路。融资，上市，再融资，本质目的是把经营风险分摊到投资者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