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坐在床上使劲给自己扇着冷风企图降温的何焕听到这声音全身一震,也顾不得身下的异样,直接冲进了卫生间,正巧看到李耀文蹲下身子心不在焉的用双指拾起玻璃碎片的场景,他急得大声喝止:“文文,别动!”
李耀文似乎从神散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指尖与碎片距离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站起身子,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对不起,把你杯子摔碎了。”
何焕握着门把的手一愣,察觉到李耀文不同平常的异态,他抬腿跨过碎片,走到李耀文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你梦见了什么,告诉我好吗?”他双手搭上了李耀文的肩,觉得眼前这个因为一个噩梦而害怕的文文很可爱,语气循循善诱,“梦境都是假的,你不用担心!”
李耀文两只手大力的扯开他的桎梏,将何焕的脸庞与那个梦境连接在一起,老师恶意的笑容与父母的逼迫紧紧的缠成一团在他脑海里乱成一片,眼前的人影仿佛同另一个人相重合,他扯着来人的衣领,说出的话不自觉的带着恶狠:“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的声音凛冽,带着寒风的刺骨,特意提高的音量拽掉了何焕心里头那一根紧绷着的线,他有一瞬间明白了李耀文所说的事。两人继和好如初、关系更上一层楼后,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次提过那件事,可平静湖面下的汹涌今天却被李耀文毫不留情的掀开。
望着李耀文铁青的脸色,他神情突然僵硬,颤栗的唇部一开一阖:“对不起。”尾音战栗着。
李耀文满腔的愤怒此时猛然被一杯冷水给浇熄灭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何焕,眉眼紧拧,“你说什么?”
何焕前几天遇见过许北,他的冷嘲热讽灌而耳中,自己恬不知耻。
半弯下腰,哆嗦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李耀文从自己的失控中清醒,皱着眉头:“你为什么又要道歉?”
何焕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重复.
李耀文呢越听越生气,疾步往门外一跨,用力将房门一甩,走出了这个世界。
留在原地的何焕抱着脑袋发出悲呛的声响,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心脏猛烈的一下一下撞在了结实的肉壁上,轰鸣的鼓动像是在控诉着自己的罪行。
思绪慢慢的回到了那个春日的午后:李耀文的日记本是他拿到的,他和李耀文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无所不谈。可是那段时间里李耀文就像得了癔症一样,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走神,眼睛紧盯着窗外,也不爱说话了,并且还若有若无的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知道李耀文向来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想着在上面能找出李耀文异样的缘由,所以当他读完那本日记本发现上面所隐藏的内容后震惊得无复以加,心头大乱,匆匆把本子给人塞回座位之后就跑了,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当时教室里还有其他逗留的同学,等到一切发生后他才追悔莫及。
......
他在每一个幽深的夜里辗转反侧,那股儿内疚像无尽的黑暗把他逐渐的吞没,只留下一副空荡的残骸。
他不该当着班里面的同学面说出那样的话。
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他不知道那个老师对文文做过这么恶心的事,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那些话依旧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再次划破了受害人滴血的心。
........
李耀文一走出门就后悔了,他身上仅穿着一套清凉的睡衣,收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奇异的视线。李耀文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已经说过很多次原谅何焕了,为什么他还要一个劲的往牛角尖钻呢?
李耀文在小区下绕了好几圈,实在没有勇气顶着这身装扮出小区的门,他来回徘徊着,突然记起高中和他不对付的许北也是住在这个小区,思考之际,几个打扮时尚俏丽的女生从他面前穿过,看见他时皆是脸上一红,低喃了几句,害羞般加快脚步从他面前跑开了。
李耀文:“.........”
他和许北现在算是同事,应该不会这么无情的把他丢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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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上升,厚重的云层一寸一寸覆盖明月,夜里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整个楼道噼啪响,脚下生风一阵清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最炎热的季节即将离去。
李耀文站在门口前面的时候还有点犹豫,但还是打开了门。
一天的时间他能自己想明白吗?
他虽然很恨那个老师,但一切都过去了,许北告诉他那个老师后来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人是要向前看的,他们两个是要过日子,不能心中留有疙瘩。
屋子里很黑,并无半点光亮点缀,李耀文差点被脚下的凳子绊了个正着,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黑暗的一切,在墙壁上摸索到了开关。
手指轻压,吸顶灯骤然将温暖的光芒送去每一个昏暗的角落,李耀文在飘窗里上捕捉到了何焕几近卷缩成一团的身影,明明身材那么高大,此时却像一只受了外界刺激的乌龟一样怯弱的缩了保护壳里。
李耀文轻声叹息。
他的叹息落入了何焕的耳畔,乌龟从保护壳里钻出了头颅,小心翼翼的问他:“你回来了?”
李耀文看见他那通红的眼眶,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汉露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怎么看这么别扭,但他却是心中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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