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林星洁从超市里匆匆回来后,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没什么好带的,”她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放在架子后面的保健品我不太懂,就没敢买。”
“嗯,这样就行。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徐向阳负起陪女友逛街时的责任将果篮接到手中,三人再度上路。
……
“就是这里?”
为了避免对方久等,他们加快了脚步。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栋五层楼高的居民楼底下。
这是一栋这个年代到处可见的筒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连着十几户人家,其前身可能是不同单位的办公室或者是单身职工宿舍。
他们穿过楼下的天井,天井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草圃。
如果是白天,站在这个地方往上空望,大抵能瞧见从天空落下来的灿烂阳光。
只是现在,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天空,被四周像铁囚笼般围起来的天台棱角所分割下来的一块,站在里面的人就像是在坐井观天的青蛙。
走到一楼附近,从装潢和老化程度来看,这栋楼的建造时间颇有年代感,有的地方粉刷上去的油漆已经剥落大半,剩下的则是暗黄色的污渍与湿漉漉的痕迹。
左手边的红色木门上还贴着春节的福字,和端午节插在门框上的干枯艾草。只是没有开灯,窗户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知道是没人在,还是早早睡下了。
走上台阶,向长长的走廊往前后两端延伸,两侧都能通风,稍微驻足停留一段时间,便能听见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像这种筒子楼,以前卫生间、厕所或是洗衣房都是公用的,一楼往往只安排一个,如果不特地错开时间,早晚高峰时段还得和人抢卫生间;如果真想好好洗澡,就得到外面的浴场去。
现在有一部分经过改造,这才有了独立厨卫。
“好安静……”
班长大人嘟囔了一句。
正如她所说,夜晚的筒子楼相当寂静。不过,站在楼底下还是能瞧见好几个房间内点着灯;走廊上一片片挂出来晾晒的衣服随风飘荡,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活人。
这里是有大量居民生活着的、像他们居住的那条小巷一般充满生气的地方,而不是那种死气沉沉和坟墓无异的烂尾楼。
“你怕了?”
见短发姑娘左顾右盼,表情看上去有点紧张,徐向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会怕?”
竺清月轻哼一声,双手却紧紧抓着好友的手臂,不愿意松开。
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身为超能力者的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像普通人那样害怕鬼魂之流,但身为人类,那种镌刻在基因层面的对黑夜的恐惧,却很难豁免。
可在他看来,班长大人住着的那个地方才是真的吓人,虽然看上去灯火通明,实际上却半天没人影……住在那种地方,真的不会心慌慌吗?
林星洁倒是对夜晚的黑暗和寂静习以为常,手上拖着一个“累赘”,自顾自地走上楼梯。
或许,他心想,班长大人的这种表现,只是一如既往地想对身边的人撒娇吧。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明明知道对方是一个心思远比成年人还要深沉的女生,徐向阳却总是习惯把清月大小姐往渴望他人关怀的可爱小姑娘方向思考;尽管她的神态举止确实很可爱——哪怕是装出来的可爱,那也是可爱。
徐向阳一边思考,一边默默走在最后,等到俩姑娘都上去了,他还在楼底下摸索,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能拉开的灯绳。
昏黄的光亮静静笼罩着向上盘旋的楼梯,照亮了天花板角落里织起的蛛网。
那对老夫妻住在最高层的五楼,是位于楼梯转角处的第一户人家。
林星洁拿过袋子,走到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是谁?”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推开门,看到长发姑娘的面容后,顿时眼前一亮。
“你来啦?要不要带你到楼上去……”
林星洁摇摇头。
“今天就是来看望你们的,我待会儿会回家的。”
“好,好。先进来坐坐吧。”
老太太连忙点头。她打开防盗门,看到女孩身后还跟着两位同龄人。
“你好,我三天前来拜访过。”
班长大人很有礼貌地颔首致意。
“嗯,我记得你,你们俩是朋友吧?”
“是的。”
徐向阳也笑着和对方打了招呼。
“都请进,”老太太很热情地招呼道,“进来吧。”
林星洁率先走入房间内,将手中的果篮放在椅子上。
“这是礼物。”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干嘛,我们两人可吃不完这些。”
话是这样说,看老人脸上舒展的皱纹,她还是挺高兴的。
“这样吧,放久了也怕坏掉,我现在就拆开来洗洗,待会儿一起分着吃掉就行。”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走到楼梯边上,朝着上面喊道:
“老头子,那姑娘来看望我们啦,你快点下来吧!”
*
林星洁和竺清月两人帮忙在厨房里洗水果。
徐向阳被赶出来了,他只好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转圈踱步,四处看看。
他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结婚照,而且还是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知青打扮的学生装,男的则身姿挺拔、精神矍铄,穿着工人服装,充满时代印记。
看样子,这就是这对老夫妻年轻时的模样。
他的目光望向房间的东面。越过厨房,是一大扇带飘窗的半落地窗户,再外侧就是阳台,养了几盆花草,数量不算繁多,但盆盆都长得很精神,看来平日里是受到了细心的照顾。
客厅西面放个五斗橱柜,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小物件。橱柜旁边就是电视和拨盘式的电话机,电视屏幕旁还有一连串调控频道的按钮,徐向阳只在以前的黑白电视上看到过。
曾经雪白的墙壁,不知何时经微微泛黄,被旧报纸覆盖。挂历上的图案是白白胖胖的金童玉女。
除此以外,这个面积不算宽广的房间里,随处可见时代变迁的痕迹:像是冰箱和洗衣机,都是相对老旧的样式,看上去略显笨重。
特别是放在楼梯底下的一台机器,徐向阳乍一瞧感觉很像是星球大战里的智能机器人,走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吸尘器,
但是,房间内的布置整齐,能看得处打理清扫都十分细心,桌椅家具没在用的全都用花布盖上,避免沾上灰尘;桌上摆放着的花瓶增添了几分情趣,头顶的灯光并不明亮,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徐向阳走到底下,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拨开纱门,从二楼的卧室里走出来。
这位大概就是刚才那位老太太的老伴了吧。
老人的脊背免不了有些佝偻,但以他的年龄来说,还是偏向于高大,脚上穿着布鞋,扶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向楼梯。
——很像是宋德寿。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徐向阳的脑海里,徐向阳便自嘲地摇了摇头。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当然不是什么没有眼睛的邪灵,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者。
……
徐向阳朝他打了招呼,对方微微颔首,走下楼后先去招呼厨房里的老太太。
等俩姑娘手脚利索地将新鲜水果放在盘子上端过来,众人各自介绍了一下彼此,客厅里的气氛很快变得融洽起来。
老人的面容严肃,感觉像是退休前当过老师或者干部的人,不过难得见到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门前来拜访,他的脸上露出些微笑容,看得出心情不错。
而另一位老人的态度就很热情了,在这群男孩女孩们的脸上左看右右看看,两位样貌出挑清秀可人的姑娘自不必说,剩下一位男生留着短短的头发,长相精神,同样是很受长辈喜欢的类型,而且这三人初次上门都表现得很有礼貌,老太太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拉着俩姑娘的手就开始聊起家长里短,询问关于学习成绩和生活上的琐事,当老太太听说一个在学校里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第二,还有一位成绩在几个月时间里就有了长足的进步,更是欣慰不已。
在对话中,他们得知,老夫妻一个姓赵,一个姓孙。
老人是农户家庭出身,后来新中国解放后通过刻苦自学,从工厂分配到了教育工作,在当了三十年的老师后退休了;他的妻子以前是校工,后来还开过一段时间的小卖部,两人在学校里认识,结婚后就一直相伴到现在。
两位老人家在这地方住了几十年,他们的子女们现在都在外地工作,一般只有节假日才有时间回来陪父母。
还好这对老夫妻有份管理人的工作,虽然称不上繁忙,但也不算清闲,且平日里能有机会能和一大栋楼房的住户们交流,总算生活不至于寂寞。
“赵老师,孙老师,感谢你们两位曾经帮过星洁的忙。”
在聊到一半的时候,徐向阳郑重其事地向两位老人道谢。
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他和星洁是挚友、是恋人,更是家人,他们的人生早已紧密相连、难以分割,所以女孩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她曾经受过的恩惠和帮助,徐向阳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回报。
“不用和我们道谢,举手之劳罢了。”
赵老师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望向林星洁,询问道。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情况应该是好转了?有半年多没来我们这儿了吧。”
“嗯。”
林星洁点头,她微笑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朋友们。
“多亏了他们俩的帮助。”
在刚才的交流中,他们当然没有说出徐向阳和林星洁两人正在同居的事实。老人们的观念一般相对保守,不太可能接受得了这个。
而且,若只论这三个人的学习成绩,很难看得出都是沉迷于早恋的“坏孩子”。
“那就好。”
赵老师咳嗽一声,表情严肃地问道。
“你那边……具体我不好问,应该是家庭问题吧?”
“嗯。”
“可能你们之间存在误会,我活了这么多年了,看得也多了,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记得要多沟通,别到时候才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老一辈人对于家庭关系还是很看重的,林星洁自然不会反驳,只是再度轻轻点了点头。
徐向阳一边听,一边准备伸手去拿盘子里的苹果,结果正好和班长大人的手撞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竺清月突然对他露出诱惑般的微笑。
“我帮你削一个吧!”
说完,她就自顾自拿起那个苹果,兴致勃勃地开始削起果皮来。
就在这时,徐向阳觉得自己的腰上被女朋友偷偷掐了一下,随后就见到林星洁也伸手去拿水果,因为没有刨刀,就拿个香蕉动手剥了起来,嘴上说着“来,你先吃这个。”
他揉了揉肚子,脸色有点发白,预料到自己之后会很辛苦。
两位老人并未察觉到年轻人们之间暗流涌动的交流,更联想不到争风吃醋上面去,只觉得是他们关系好的表现,看得乐呵呵的。
聊了一会儿后,(被迫)快把果篮里的一半水果消灭掉的徐向阳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着大家说道:
“我去上个卫生间。”
“去吧。”老太太指了个方向,“就在门旁边。外头还有个公用的,不过有点脏,用家里的就行。”
他点点头,装作没听见两个女孩的偷笑声,快步走入卫生间。
在徐向阳冲完马桶洗手的时候,盥洗台内侧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
这才洗到一半,水流就停住了。
……管道堵塞了?
徐向阳皱起眉头,忍不住拍了两下上面的把手,水龙头的嘴里吐出几口水,随后便是滴滴答答的水流。
落在台子里的水时停时续,颜色渐渐从正常的清澈转为混浊,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花了,在灯光的笼罩下,这一股股的水流中仿佛还夹杂着丝丝血色。
“怎么了?”
客厅方向传来赵老师的问话声。
“水龙头好像堵……我靠!”
徐向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龙头突然喷射,浇了他一个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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