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借用乐府名曲【薤(音“谢”)露行】吧。”
曹操又端了一杯酒,长身站起,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吟诵: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他举杯喝了一口,而后继续念道: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他用左袖遮住酒樽,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重新回到座位,满面都是哀伤之色。
陈飞正襟危坐,一边欣赏着曹操的诗朗诵表演,一边用余光观察这其他人的表情。
和预想的一样,夏侯渊、曹仁、曹纯、杨志、王冲、典韦等人看起来都是一脸呆滞,也就郭嘉、戏志才、满宠等寥寥数人,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实话,曹操念的每一个字,如果写在纸上,陈飞都能认识,但这些字组合到一起、从他口中念诵而出之后,他就像是高考时做英语听力题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他不是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经过了贾诩、郭嘉、荀攸等顶级谋士的熏陶之后,他的阅读理解能力早就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他抓住了曹操诗中的几个关键词:“贼臣、杀主、西迁、洛城郭”,勉强弄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天子蒙难,我等身为臣子,本应匡扶国家、报效陛下,然则正是因为李傕、吕布这样的乱臣贼子,天下才不能安宁。李傕远在关中,我等力不能及,吕布却近在眼前,我愿与曹公、臧府君一起,先诛吕布,后除李傕,还天下一个太平!”
“陈豫州心怀汉室,急公好义,实在是天下州郡楷模,更令曹某钦佩。”
曹操给他点了个赞,然后坐了下来:
“臧府君乃扬州名士,当年聚义酸枣、共讨董卓之时,便是子源公登台作赋,雄壮节气,慷慨激昂,闻者莫不感动流涕,今日我等共讨吕布,何不重作一首,以壮我等声威?”
臧洪倒也毫不推辞,长身而起,敛容而诵: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今董贼虽死,义子吕布,凶狡奸险,十倍其父。
布本卑鄙,故并州刺史丁原怜其勇武,拔擢主簿,贪图荣华,杀原献董,封侯拜爵,恩若父子,而布私通婢女,心怀不安,竟杀董卓,亡于中原,时人鄙夷其行,唯冀州牧绍纳之,然布仍不自警,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河北不容,狼狈南逃。
布又勾结故陈留太守张邈、兖州从事陈宫,祸乱一州,濮、济之间,大小五十余城,为之隳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下百万之数!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今有……行车骑将军、兼汝南太守儁,征东将军、豫州牧飞,奋武将军、兖州刺史操、行徐州刺史备、东郡太守洪,盟约于此。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曹操率先鼓掌,命士卒奉上酒樽:
“子源公今日所作,更胜酸枣之时!当饮满杯!”
“仓促而作,孟德公过誉了。”
臧洪颇为自得,向他拱了拱手,一饮而尽。
曹操目光终于转向陈飞:
“曹某与子源公之拙作皆已奉上,还望能够抛砖引玉。”
臧洪也是呵呵而笑:
“听闻陈豫州在州郡广开学府,招揽英才,许子将、许文休、袁仲儒皆当时名流,势必不会令我等失望。”
陈飞看着臧洪,忽然觉得……这位秘密战线的盟友似乎有点缺心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个半文盲吗?】
【曹操这个家伙,摆明了给我挖坑下套啊!】
臧洪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有些尴尬:
“呃……我等今日来此,是为了讨伐逆贼吕布,诗文小道耳,诸位若有兴致,待到吕布授首之日,自可秉烛再谈……”
曹操当然不会同意,但他只笑了一声,就被陈飞截过了发言。
“飞乃小辈,出身寒陋,见识短浅,诗文之道,本来并无资格,然今日与诸公同坐宴席之间,又闻臧府君慷慨之词,略有所感,故而作诗一首,聊表此心。”
他轻咳了一声,目光在案几上一扫,朗声诵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曹操看了看自己面前简陋的菜肴,心中有些纳闷:
【这些加起来,恐怕都不值一百块,你这小子吹得太狠了!】
只听陈飞的声音渐趋低沉: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他的声音转向高昂,高昂之中却又充斥这愤怒、不满、不甘、不愿: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短促四句接连而至之后,他端起案几之上的酒樽,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一边伸袖擦了擦嘴角,一边吐出了这首诗最后的强音: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臧洪、郭嘉、荀攸:友好度+10!
满宠、于禁:+5!
曹操:+20!
陈飞志得意满地放下了酒樽,却发现有一个人脑门上的数字第二次闪了一下:
曹操:40!
“陈豫州之才,实在令曹某大开眼界!”
曹操大笑着拍手:
“曹某年轻之时,也常有道路闭塞、行路艰难之感,今日听到陈豫州之诗,仿佛回到十年之前,着实感同身受!”
臧洪更是大加赞叹:
“垂钓碧溪上,想来是姜太公等待周文王;乘舟梦日边,必然是伊尹辅佐商汤。陈豫州用此典故,缅怀古之圣贤,实乃借喻自己想要辅佐汉室、匡扶天下之志向,臧某深感佩服!”
陈飞矜持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只是勉强背出了当年的必修课文而已,什么姜太公、伊尹的典故,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好在臧洪学识渊博,曹操也爱好诗文,这才听出了李太白诗词之精妙!不至于对牛弹琴。
只是……曹操头上那下跌了20点的友好度,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涨回去。
“陈云龙……此子竟然恐怖如斯!”
结束宴会之后,曹操一拳砸在了床榻之上。
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夏侯渊连忙把他扶住:
“兄长何以至此?”
曹操缓缓坐在床边,摇了摇头:
“我原本以为,他出身于乡野之家,能够识文断字已经难能可贵,故而提议比试诗赋,借此机会压他一头。不料他不仅张口成诗,而且词义精妙,意境深邃,我竟然挑不出一丝瑕疵!我向来以诗文自负,岂不羞煞我也!”
喝了一晚上美酒的夏侯渊根本不知道,在刚刚那场宴会上,自己的主公竟然被人当众打脸……
只见曹操暗下决心:
“陈云龙全据豫州,又占我陈留、河南之地,兵精粮足,更得荀、郭、陈、许等士族支持,其势即成,若不早早谋图,必成心腹之患!”
夏侯渊精神一振:
“兄长,我们该如何做?”
曹操目光闪烁:
“你可记得卫兹、鲍信是怎么死的吗?”
夏侯渊摩拳擦掌:
“我知道了,只要吴资能够制造机会,我就让陈云龙死于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