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也没想到沈朴会这么快就心甘情愿地认罪。
不过,为了严谨起见,简清还是让人洗掉了沈朴脸上的伪装,让孟善出来指认了沈朴。
因为受简清哥哥委托,孟善仔细地辨认了沈朴之后道,“是,简清哥哥,这个人就是在云中客栈后面的小巷子里拿斧头的那个人。”
沈朴没想到,简清居然还能找到当初住在小巷子里的小乞儿,天下这么大,简清能够访到这两个小乞儿到底是天要收他?还是说简清实在是太敬业了?
沈朴不由得苦笑,俞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沈朴拍拍他的肩,“不必难过,今生能够报得深仇大恨,为兄死而无憾,将来二弟若有子,可将老二过继到我名下,为我继承香火,别的,不必挂怀。”
沈朴视死如归,简清却难免心痛。这样一条汉子,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沈朴到了这份上,还在想着怎么让家人活下去。
沈朴一家入了大牢,如何判,便是刑部的问题了。
简清从一家川菜馆买了辣子鸡、夫妻肺片,赵二从紫金楼买了红烧狮子头、松鼠鱼,简清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一坛竹叶青,去了应天府大牢。
看到简清来看望自己,沈朴惊讶极了,他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简仵作这么豪爽的人。”
简清将竹叶青倒进两只碗里,递给沈朴一碗,两人碰了一下,“沈大哥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我最多也就这点量,多的,沈大哥自己一个人喝。”
“喝酒这种事,只图快意,不争多少,简仵作你慢慢喝。其实,俞柏十六岁之前,我不让他沾酒的。”说到这里,沈朴接过了简清的酒碗,将大半碗酒倒了一多半到自己的碗里,只给简清留了一点底儿,“你慢点喝,意思意思,陪陪我就行了。”
简清的鼻子有点酸,她不会去问沈朴会不会怨恨自己,说实话,在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简清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沈朴这么个人。而沈朴,知道有简清存在,对简清也是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心态。
但,生活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展现给你的是惊奇还是惊喜,怎样的大反转?
两人边吃边聊,沈朴给简清说起当初在川蜀的事来,“我母亲买通了接生婆,让接生婆说我弟弟是早产,那里头男的多,女的少,我母亲身边的丫鬟婆子又要仗着母亲保护,谁也不会跟他说,我弟弟不是早产,是正常月份。我母亲就拿弟弟当我的挡箭牌,那人想要弄死我,我母亲就说,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弟弟也活不了。”
“也正因此,母亲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弟弟。好在弟弟懂事,从来没有怨怪我们。后来,他大了,知道了我的处境,就时时处处和我在一起,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
“我也有个弟弟,也挺乖。”简清很想念在北平府的父母兄弟了,但她还是话锋一转,“都说安婆子有个十八岁的儿子,爱上了秦淮河上的姑娘。”
“我们家搬来,其实是五六年前。那时候,帮忙守住这一处祖宅的婆子的确姓安,她是我母亲原先的陪嫁丫头,也并没有儿子,那个十八岁的儿子其实就是我,我当时是假死。这处宅子,并不是沈家的,是我母亲带来的嫁妆。当时我已经立志一个人报仇,不把母亲和弟弟牵扯进来。毕竟,沈家的香火还需要人传承。”
原先的安婆子,是沈太太的陪嫁。沈太太的娘家也姓安。当时,真正的安婆子已经快死了,沈太太便顶了安婆子的名头活着。安婆子守这宅子的时候,蛰居简出,附近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原先设计好的剧情是,沈朴报仇完了之后,便会以俞柏的母亲身份假死。等丧事完了之后,俞柏便会回川。沈朴和俞柏会在城外等安婆子。
“我们已经和人谈好了价格,会把房子卖掉。母亲难过了好一阵子,但没有办法。如今,事情败露了,房子也不用卖了,将来弟弟会在这宅子里娶亲,世世代代地生活下去。沈家不用再遮遮掩掩,如此也好!”
“沈兄已经假死过一次了,不用再假死一次了!”简清举起酒碗,两人再次碰了一下,沈朴哈哈大笑,一饮而尽,放下碗时,眼角渗出了泪水,“应当早一点遇到简弟。这样,我就不用亲自手刃那些畜生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向简清展露出了笑脸,“其实,你说得对。我一开始决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很激动,我想,既然决定报仇,就要轰轰烈烈。我一面不想那些被报复的人有所警觉,一面又想对人们造成恐慌,让他们害怕。当年我爹就是被人从后面用斧头砍伤的,汉玉是我祖传的玉佩,我想佩戴祖传的玉佩,用同样的方法去惩治那些恶人。”
“汉玉原先是在卢川的父亲手里吧?后来,是你赎回来的?”
“卢川的父亲其实不是我家店铺里的伙计,他其实是我父亲的小厮。他最清楚那枚汉玉的价值,当年我父亲被他们害死之后,分赃的赃物里面没有这么汉玉,我就知道,汉玉在卢川父亲的手里。只可惜他得了一场大病死了,我当时就觉得,他能够逃脱我的手死了,太便宜他了,父债子偿,便决意让卢川代替他的父亲。”
简清明白了,只怕,沈朴还装神弄鬼一番,用因果报应之类的话来吓唬卢川的父亲。人在重病之下,想到当年自己做下的亏心事,就很容易见“鬼”,求生的意志一旦被消磨掉,离死也不远了。
俞柏被关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呆呆地看着这边。简清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生机。但,只要安婆子不死,俞柏也不会死。
“我的母亲和兄弟就拜托给你了,他们虽然知道我报仇的事,但是否可以不定为帮凶?”
简清点点头,“沈家的香火应当还是可以传承下去的。”
“那就好!”沈朴将最后一滴酒喝完了,大口大口地吃掉了简清带来的食物,“这一生最畅快的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