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头一年他送过来的川贝不好,当家的一打听,原来他染上了赌瘾,当家的说,不能和有这种恶习的人合作。”安婆子很平静地叙述着往事。
安婆子没有多想,简清这个仵作怎么就知道尹传辉里应外合,谋害了沈当家的。皇太孙和曾佐朝等人却不得不多想,也惊讶不已,简清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简清朝沈朴拱了拱手,“云中客栈的老板被砍死那天,住在天字间的人应是你吧?”
沈朴冷哼了一声,俞柏面如纸色,大哥说要把简清弄死,俞柏却不愿,报仇杀人情有可原,杀一个无辜的人算什么?
但,到了眼前,简清查明是哥哥杀了人,俞柏又非常难过,也很后悔当初拦阻哥哥。
若是哥哥杀了简清,就不会有人知道,杀人的人到底是谁了。将来,他们一家三口离开这里,前往川蜀,在那里过平静的日子,岂不是好?
“那不是我哥哥……”
“是我!”沈朴认罪道,“不过,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那天他塞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给推官,说他是从川蜀来的,对这边的人和事都不了解,不想被牵连上官司。对方问询了他一番,见他对川蜀那边果真非常熟悉了解,且他出手不凡,一身派头果真像一个有钱的川商,何可立和何九都没有过多为难他,也非常信任他。
毕竟,一个有钱人想杀人,何必亲自动手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出点钱找人替他做事不更方便?
“那枚汉玉。”简清道,“当时云中客栈的老板是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被人砍死的。三楼上面有阁楼,可以通往外面,我猜想当时的窗户肯定被人打开了。但人并没有从屋顶上面逃走。”
“怎么说?”沈朴惊讶地道,他当时的确是把阁楼的窗户打开了,不过,因为断定了何可立那帮蠢货是不可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仓皇逃跑。
“阁楼和屋顶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凶手根本不需要从那里逃走。”简清断言道,“凶手越是从容,越是不被人发现。因为在正常人的眼里,谁杀了人还大大方方地在凶案现场出现?但一般人都忘了,只有惯犯才会如此从容。而这正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一个惯犯。”
“你知道什么!”俞柏后悔不已,他不该拦住哥哥杀了简清。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杀了沈当家的那些人一个个不但没有遭到天谴,反而还活得逍遥自在,拿着沈家的银子过着人模狗样的生活,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不甘,会心生恨意,会时时刻刻想到报复。”
俞柏没想到简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这些年来,为了报仇而承受的那些寂寞和委屈,日日侵蚀他们心灵的仇恨,如潮水一般涌来。
“你知道什么!”俞柏眼含泪水,再次怒道。
“但是,这样一来,你们和那些被你们杀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做的这些事,和他们做过的事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先作的恶。”沈朴道。
“作恶何须分先后呢?”简清道,“他们杀人,是为了钱财,你杀人的时候,除了报仇,你还享受着杀人的快感吧?用斧头,砍同样的地方,不怕暴露身份,一定要戴汉玉,为的是让杀人更加有仪式感,美其名曰是报仇,实则是在释放自己内心的阴暗与杀戮。你和官府捉迷藏,让你弟弟故意跛左足,你就故意跛右脚,仗着自己艺高,欲玩弄人于股掌之中,享受着杀人的乐趣,难道不是吗?”
堂上之人,均非常惊愕。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凭什么可以将人性剖析得如此深刻精准?还有,杀人还要仪式感,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说。
沈朴比任何人都震撼,他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如此了解自己,比他自己了解得都要多。
“凶器在哪儿?”皇太孙问道。
“在俞家的灶膛里面,还须赵二哥再跑一趟,那柄斧头,柄应当被化为灰烬了,但斧头部分应还在,只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斧头的形状?”
赵二很快将一块铁取了过来,依稀可以看到原是一个斧头。
俞柏不知道简清什么时候发现这斧头的,他心里说不出复杂的感觉。沈朴拍了拍他的肩,“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以后母亲就靠你奉养了。”
俞柏心如刀割,“是不是因为我,你才怀疑起我哥哥的?”
“不是,我一开始就没有怀疑你。我其实并不知道你有哥哥,我以为当年沈当家的遗孀只生了一个孩子。你母亲常年卧床,没有任何人见过她,这难道不让人好奇吗?正好,你跛足是假的,一个人好生生的为何要跛足呢?必然是为了掩饰什么。你哥哥杀人的时候,跛的是右足,很显然你是为了帮那个杀人的人掩饰,可是又不想别人真的怀疑自己,就跛了另外一足。”
俞柏欲哭无泪,他本来是为了帮哥哥掩饰,谁知,适得其反,“是不是那天,燕王进城,我扶了你一把,你就怀疑我了?”
“是的。其实那天,我摔倒也是假的,很抱歉,我是为了试探你。”
“为什么?”
“我知道,一个不忍心看到别人跌倒的人,是不会有勇气杀人的。所以,我怀疑,凶手另有其人。不过,最终暴露你们的,还是你们自己。昨天在成衣店污蔑孟善的人是俞柏,而在染坊干活的人其实是沈朴,是吗?”
“我并不是故意要污蔑孟善,我只是想给你找点事,让你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我。”俞柏承认道。
哥哥经常帮他去染坊做事,他们兄弟生得有几分神似,只要哥哥乔装打扮一番,染坊的人基本上不会注意到他。毕竟,他很少说话,和谁都不亲近。只是,简清又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呢?
“我听说,昨天在染坊里做事的人,是个左撇子。我实际上一直没有说,所有被害人的后脑上中的那一斧头,伤口均是从右到左有一点偏角,虽然很不起眼,但足以让人辨识出,这人是个左撇子。”
沈朴笑了一声,“落在简仵作手里,在下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