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问上一句,不知江公子口中所言之物,现在何处?”
座中一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淡然而笑,胸前一把折扇左右翻转。
“晚辈唯恐路上发生变故,故而此番前来不曾带得那炼制仪器。”
“还需商会中派出些得力人手,方可确保无虞。”
三番五次遭遇变故,即便是此刻下定决心出手相助,少年仍旧不免心存疑虑。
家贼难防,更何况还是足以把控局势的核心成员。
秦家之人自然不会知晓,如此庞大之物竟会储藏在少年手上小小的玄戒之中。
“如此也好,大比近在眼前,容不得半点差错。”
秦商海似乎隐有察觉出少年心思,眸中闪过一抹异样。
“砂岩,长石,白云石……”
“如此稀松平常的廉价之物,果真能打造出这般晶莹剔透的玻璃?”
泛黄信纸依次传阅,众人脸上却是神色各异,不时传出几声惊叹。
“凡事皆有成败得失,难免会出现些意想不到的状况。”
“只要方法得当,自然不成问题。”
少年并未一口笃定马到功成,而是留有回旋的余地。
换而言之,要在与前世环境截然不同的异界制作出玻璃成品,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即便是少年此刻自信满满,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江公子,不是在下信不过你的本事。”
“如今要我云海商会将满盘筹码都压在公子这玻璃之上,一旦出现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依在下看来,倒不如另择他路,何必冒此风险。”
座中一体态臃肿的男子缓缓开口,似乎并不看好少年。
“秦公子,这位前辈是……?”
“忘了给小哥介绍,这位乃是负责青州北五路外贸生意的俞长老。”
秦云言罢,忽又贴近少年耳畔,故意压低声音。
“俞长老资历深厚,性格古怪。虽并非秦氏族人,却极受父亲重用。”
“言语间若是有冲撞到小哥的地方,还望多多见谅。”
“秦公子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少年闻言,冲着秦云淡然一笑,语气依旧沉稳平和。
“俞长老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寻得如此珍宝。”
“更何况江公子年少有为,不辞辛劳奔波至此。”
“秦某坚信,此番定可马到功成,出奇制胜。
一席话出,下方众人顿时止住议论,不再言语。
秦家掌舵之人的权势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按这上面所言,玻璃可以模具形状作为根基,烧制成不同品类。”
“莫非此法与烧窑之术出自一脉?”
另一身材高挑的男子仔细端详着手中信纸,不由得眉头微皱。
“前辈所言极是,此法与烧窑之术颇为相似,除去部分细节外,机具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看来,倒也未尝不可一试。”
高挑男子微微颔首,语气中竟暗含着几分赞许。
“这位族中堂叔,分管民窑监造诸般事宜,亦曾参与过官窑品鉴,深谙其中门路。”
秦云再度上前一步,冲着少年出言提醒。
“商询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今日可是难得开口一次。”
秦商海笑着接过传阅而来的信纸,目光缓缓落到少年身上。
“要我看,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云海商会在北域边界不是恰有一处火烧窑吗?”
“江公子前前后后耗费了诸多心思,何不前去一试?”
起初便对少年颇具好感的魁梧汉子轻笑一声,不急不缓吐出一道声音。
“三哥说得不错,究竟结果如何,一试便知。”
书生打扮的男子紧随其后开口附和,眸中隐有笑意。
“既然卫山与若岚皆有此意,那便有劳江公子走上一趟,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俞长老言罢,起身拱手,冲着正座之人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江公子若是并无异议,秦某自然双手赞同。”
却见秦商海笑意渐浓,目光投向不远处一道少年身影。
“诸位前辈如此厚爱,晚辈也只得班门弄斧,献丑一试了。”
少年心中清楚,想要让位居商盟首席的云海商会出言认可,绝非易事。
若不拿出些真正出彩的本事,恐怕难以封住悠悠众口,更加令人难以信服。
“云儿,卫山,你二人陪同江公子先行一步,前往火烧窑所在之地。”
“原料、工匠全凭江公子随意调动,需你二人从旁协助。”
“商会之中事务繁杂,离不开你有人照应。”
“待到交接清楚后,我与诸位长老再行前往。”
“江公子,如此安排可合心意?”
“伯父信任有加,晚辈定当竭力而为。”
少年冲着秦商海拱手欠身,似乎心满意足。
“父亲,北五路大小窑场,平日里皆由俞长老代为负责……”
却见秦云欲言又止,目光看向身旁一道臃肿人影。
“家主,我便与云儿一同前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云儿与卫山毕竟从未接触过此事,摸不清其中路数。”
“有你从中把关,倒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商询若是闲来无事,便也随之一同前去吧。”
“仔细观摩,尽快弄清楚其中门路。”
共事多年,秦商海自然清楚俞长老心中所想。
协助是假,监察是真。
到了窑中,究竟有无本事,一眼便可分辨。
“时间紧迫,晚辈这便前去准备了。”
少年目光扫过四周众多人影,纷纷抱拳施礼,以示敬意。
迈步走出议事厅大门,俞长老却并未跟随少年几人一同前行,而是转身奔赴另一方向。
秦卫山仍有些事务需要交接处理,故此先叫秦云带着少年二人先行一步,自己随后赶来。
“秦公子,看来云海商会中,似乎有人不大欢迎我们。”
灰耗子眼见俞长老身影消失在长路尽头,口中冷冷吐出一道声音。
“俞长老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秦云苦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江小哥,耗子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事关重大,俞长老此行此举,也是为了云海商会着想。”
却见少年淡然一笑,似乎并未太过计较此事。
“江小哥尽管放手去做,无论结果如何,秦某皆会与小哥站在一处。”
“有秦公子这句话,足矣。”
少年言罢,轻轻拍了拍秦云肩膀,眉眼含笑。
三人沿着来路方向走走停停,不过多时,行至商会门外。
“少主,二位贵客,马已备好。”
“俞长老先行一步,托我向诸位代为转达。”
门外一手脚麻利的小伙计上前相迎,身后三匹红鬃大马并排而立。
“这么快?”
少年闻言,不由得面露惊诧。
几人从议事厅中走出,前后相差不过数息时间。
如今那俞长老非但已经踏上前往窑场的路途,且还吩咐了小伙计在此相迎,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江小哥,咱们这便出发?”
秦云似乎并未察觉出少年神色异样,转身开口,吐出一声询问。
心念微动,少年一缕神识游走于手上玄戒之中。
其内大小仪器排列堆叠,瓶瓶罐罐错落分布。
“怎么,这就慌了?”
怀中无字书内猛然间传出一道娇嫩声响。
“小娃娃,这回可就全靠你了。”
“这还用你说?小爷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
“甭看小爷如今尚还破解不了这无字书的禁锢,可若是比起这些小儿科的东西……”
无字书灵忽然轻笑一声,言语间颇为不屑。
“大周翰林宝库内藏书万卷,却也比不过小爷脑袋里十之二三。”
“吹得天花乱坠,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嘿!你小子想要成心找茬不是?”
无字书灵顿时火冒三丈,声音逐渐抬高。
“小爷我今儿个还真就让你好好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愿您不是在这儿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却见少年嘴角微扬,踢蹬上马,冲着秦云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秦公子,出发!”
话音未落,三匹高头大马绝尘而去,向着北域边缘地区奔腾飞驰。
此刻商会议事厅内,众多主事长老均已先后散去,忙着交接手中事务。
唯有一魁梧汉子与白面书生负手立于正座两侧,口中不时吐出几道声音。
“卫山,若岚,你二人有何看法?”
“大哥,我觉得那小子看上去还不错,与云儿口中描述并无两样。”
魁梧汉子仍旧对少年印象极佳,赶忙出言袒护。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究竟是不是别有用意,此刻还不能妄下定论。”
白面书生轻轻拍打着手中折扇,却与魁梧汉子意见不一。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家里出了贼,总不能视而不见。”
秦商海笑着收起手中信纸,对折后放入怀中。
“大哥,但凡知晓此事之人,可都是为云海商会留过血、卖过命的兄弟。”
“一旦消息泄露,岂不叫众人寒心。”
魁梧汉子似乎颇为不解,语气中暗含不忿。
“卫山,你可知秦家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是何缘故?”
“柳家势大,我云海商会孤木难支。”
“余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只会狐假虎威,不过是些泛泛之辈。”
却见魁梧汉子双拳紧握,脸上愠色陡生。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秦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也该有些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