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第一针起苏长青就开始后悔,等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他肠子都悔青了。
原本是想搞人道主义,结果主义没了,只剩下人道。
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心软,一腔善意被曲解利用了。
当然也因为平时自律不严,杯水主义思想严重。
记得中学一位语文老师说过,一个人的修养欠缺,总会在关键时刻暴露出来。
这个中学语文老师就是他爸爸,看来以后也得听爸爸的话。
苏长青忍不住问东方宁华:“为什么说没想到自己会热衷这种事,原来冷淡?”
东方宁华八爪鱼似的缠着苏长青,耸了下肩:“我之前不喜欢这种事,也没经验,你没察觉?”
她到底是不是没经验拿不准,一个人如果豁出去连死都不怕,勇往直前还真未必看得出来。
“不应该吧。”
“为什么不应该?我有洁癖。”
恐怕是有怪癖,有洁癖的人主动找上花花公子?
或许觉得苏长青五讲四美三热爱,心灵美才是真干净吧。
苏长青却一颗心直往下沉,去年获得奥斯卡奖最佳影片的《美国丽人》里,影帝凯文·史派西都知道别随便招惹处的,怎么觉悟还不如一个米国人了。
嘴上却在开玩笑:“你的病不会是憋出来的吧?”
这是哪门子的屁话,其实他是开始担心未来,接下去要是被这有权有势的娘们缠上简直后患无穷,还能开开心心玩耍吗?
东方宁华拍了他一下:“说话这么难听。”
“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出现疼痛不适感了。”
看来真是憋出来的。
折腾一晚上,两人只断断续续睡了会,东方宁华精神却很好。
“这意味着什么?”苏长青伸手想捏捏,不确定她什么意思:“真不疼了?”
东方宁华躲开了:“别乱闹,我觉得现在就像个正常人。”
说得像回光返照似的。
昨晚苏长青怀着美好的愿望暗运易筋经,不过是闹着玩,这个工商管理硕士不会荒谬地以为某件事能对抗肿瘤吧?
两人早早起身收拾好,东方宁华不肯吃街边小吃,于是在家泡的麦片。
吃完了麦片,东方宁华又为两人煮了咖啡,热乎乎很香。
“你知道野生动物患病以后,会为自己寻找草药治疗吗?”
这个苏长青知道,外公家的猫有一次中毒,就是自己吃草治好的。
“所以你生病后本能地认为把我吃了能治病?”
东方宁华咯咯笑起来:“胡说八道什么,我总觉得你就是个奇迹,生病后每次想到你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希望,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这就是所谓神圣光环吧,一个无往不利的人,容易给人无所不能的错觉。
她渐渐收起来笑容:“两个月前你到办公室给我看预告片时,我就很想告诉你,可当时你赶制影片很忙,于是我就在心中打了个赌,你会在我住院的时候回到北京找到我……”
“就像脚踏七彩云的大英雄?”
“差不多,果然入院第二天你就打来了电话。”
苏长青摸了摸她的秀发:“太戏剧化了,你应该早点说出来,赌什么劲。”
其实这个赌没多大悬念,两人本就约了回北京一起喝茶,现在都年底了,赌的空间很小。
东方宁华突然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惹上我挺倒霉,会妨碍未来的自由?”
怪不得孤独这么多年,人太聪明也不好,谁受得了整天被透视。
被猜中了心思苏长青却嘴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什么倒霉的,惹上你怎么就妨碍自由了?”
言下之意我不畏权贵,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东方宁华微笑盯着他:“你真没有觉得我现在成了负担?”
苏长青叹口气微微摇头:“你这是小人心,我只希望你能恢复健康。”
东方宁华依然微笑,靠过来轻轻搂着他:“我知道,那去洛杉矶宣传之前尽量多陪我,好吗?”
绕来绕去原来是为这个,看来她的生活环境时时刻刻都需要斗智斗勇,逼成了本能。
苏长青没法说不好,两人也正是情浓之时,于是七点多开车先送她去医院,约好了晚上再见。
他没有再进过医院,去多了难免生出以外,东方宁华显然也不愿意曝光这事。
一连几天两人都腻在一起,一开始东方宁华白天还呆在医院,两天后干脆只去接受检查,结束了就走,甚至把秘书也撤了回来。
开了荤就跑回家酒池肉林,连医院都不正经去了,这是想死吗?
可劝她也不听,这不免让人很担心,苏长青一度想翻脸逼她回去。
再过三天开始放疗,接受放疗之前需要服用大量药物,苏长青再去她家时,东方宁华说医生建议今天留院服药,她拒绝了。
这也太任性了,苏长青终于拉下脸说了她一通,然而东方宁华坚持说自己情况渐渐好转,想重新全面检查化验一次,不打算盲目开始放疗。
“我感觉肿块小了不少,而且这几天虽然有时还会涨,但没有再剧痛过,你没觉得我在好转?”
当着周吴郑三个小秘书谈这个,苏长青有点尴尬,好像自己是灵丹妙药能止痛似的。
不过以他连续几天的手感判断,似乎有好转的趋势。
但这能说明什么,他可不认为两人在一起睡几天搞出了奇迹,这太荒唐太不科学,传出去简直是笑料。
“或许你之前同时有某种气郁结了,现在气顺了就感觉好了些,但不能就此以为肿瘤在消化。”
如果是玄幻仙侠世界,倒是可以扯淡极阴之体寒气郁结,遇到苏长青这个极阳之体,于是渐渐冰雪消融北国之春。
可现在是科学昌明的时代,说这个会被当精神病。
东方宁华很坚持:“无论是怎么回事,反正我要重新体检。”
如此一来整个医疗计划归零,重新回到了入院之前重新开始。
最终医院安排她二十三号重新体检,东方宁华干脆连医院都不去了,暂时恢复了正常生活。
因为二十四日《航线》国内首映,苏长青将出席首映礼,然后当天就飞往洛杉矶,由于时差到达时仍是二十四日,下午在中国剧院再参加北美首映礼,两头不耽误。
所以二十二日晚是两人柔情蜜意的最后一夜,第二天东方宁华就要再入院全面体检了。
月光中她搂着苏长青轻轻道:“其实你用不着防备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怎么防备你了?”
“我感觉得到,其实你并不是我合适的结婚对象,我家里也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花花草草的艺术家。”
也就是说她的家庭不会接受苏长青。
这是坏事吗?
虽然苏长青心里暗暗如释重负,可同时也不是滋味,感觉被看轻了。
他妈的,老子才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呢。
不过仍有些悻悻:“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东方宁华搂紧了他:“你未必明白。”
“到时候替我问候你的丈夫,毕竟兄弟一场。”
“无聊,”东方宁华打了他一下,沉默了一会说:“只要我能熬过这关,你也没离开我,那我就永远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