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去年贾珍管事之时,因他和鲍二打架,被贾珍打了一顿,撵在外头,终日在赌场过日。近知贾母死了,必有些事情页办,岂知探了几天的信,一些也没有想头,便嗳声叹气的回到赌场中,闷闷的坐下。—陛人便说道:野老三,你怎么不下来捞本儿了吗?”何三道:野倒想要捞一捞呢,就只没有钱么。”3那些人道,“你到你们周大太爷那里去了几日,府里的钱,你也不知弄了多少来,又来和我们装穷儿了。”何三道:野你们还说呢!他们的金银不知有几百万,只藏着不用。明儿留着,不是火烧了,就是贼偷了,他们才死心呢!”那些人道:野你又撒谎。他家抄了家,还有多少金银?”何三道:野你们还不知道呢。抄的是撂不了的。如今老太太死后,还留了好些金银,他们一个也不使,者陈老太太屋里搁着,等送了殡回来才分呢。”
内中有一个人听在心里,掷了几骰,便说:野我输了几个钱也不翻本儿了,睡去了。”说着便走出来,拉了何三道:野老三,我和你说句话。”何三跟他出来。那人道:野你这么个伶俐人,这么穷,我替你不服这口气!”何三道:“我命里穷,可有什么法儿呢?”那人道:“你才说荣府的银子这么多,为什么不去拿些使唤使唤?”何三道:“我的哥哥!他家的金银虽多,你我去白要一二钱,他们给咱们吗?”那人笑道:野他不给咱们,咱们就不会拿吗?”何三听了这话里有话,忙问道:“依你说,怎么样拿呢?”那人道:“我说你没有本事,若是我,早拿了来了。”何三道:“你有什么本事?”那人便轻轻的兑道:野你若要发财,你就引个头儿。我有好些朋友,都是通天的本事。另说他们送殡去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女人,就让有多少男人也不怕!只怕你没这么大胆子罢咧!”何三道:野什么敢不敢?你打量我怕那个干老子吗?我是瞧着干妈的情头,才认他做干老子罢咧!他又算了人了?你刚才的话,就只怕弄不来,倒招了饥荒。他们那个衙门不熟?另说拿不来,倘或拿了来,也要闹出来的。”那人道:野这么说,你的运气来了!我的朋友,还有海边上的呢,现今者赃这里。看个风头,等个门路,若到了手,你我在这里也无益,不如大家下海去受用,不好么?你若撂不下你干妈,咱们索性把你干妈也带了去,大家伙儿乐一乐,好不好?”何三道:野老大,你别是醉了罢?这些话混说的是什么!”说着,拉了那人走到个僻静地方,两个人商量了一回,各人分头而去,暂且不提。
且说包勇自被贾政吆喝,派去看园,贾母的事出来也忙了,不曾派他差使。他也不理会,总是自做自吃,闷来睡一觉,醒时便在园里耍刀弄棍,倒也无拘无束。那日贾母一早出殡,他虽知道,因没有派他差使,他任意闲游,只见一个女尼带了一个道婆来到园内腰门那里扣门遥包勇走来,说道:“女师父,那里去?”道婆道:野今日听得老太太的事完了,不见四姑娘送殡,想必是在家看家。恐他寂寞,我们师父来瞧他一瞧。”包勇道:野主子都不在家,园门是我看的,请你们回去罢。要来呢,等主子们回来了再来。”婆子道:野你是那里来的个黑炭头,也要管起我们的走动来了?”包勇道:野我嫌你们这些人,我不叫你们来,你们有什么法儿?”婆子生了气,嚷道:野这都是反了天的事了!连老太太在日还不能拦我们的来往走动呢,你是那里的这么个横强盗,这样没法没天的?我偏要打这里走!”说着,便把手在门环上狮艮的打了几下。
妙玉已气的不言语,正要回身便走,不料里头看二门的婆子听见有人拌嘴,连忙开门一看,见是妙玉,已经回身走去,明知必是包勇得罪了走了。近日婆子们都知道上头太太们四姑娘都和他亲近,恐他日后说出门上不放进他来,那时妯何耽得住,赴忙走来说:野不知师父来,我们开门迟了。我们四姑娘在家里,还正想师父呢,快请回来。看园的小子是个新来的,他不知咱们的事。回来回了太太,打他一顿,撵出去就完了。”妙玉虽是听见,总不理他。那禁得看腰门的婆子赶上,再四央求,后来才说出怕自己担不是,几乎急的跪下。妙玉无奈,只得随着那婆子过来。包勇见这般光景,自然不好再拦,气得瞪眼叹气而回。这里妙玉带了道婆走到惜春那里,道了恼,叙些闲话。十惜春说起在家看家,“只好熬个几夜,但是二奶奶病着,一个人又闷又害怕,能有一个人在这里,我就放心。如今里头一个男人也没有,今儿你既光降,肯伴我一宵,咱们下棋说话儿,可使得么?”妙玉本来不肯,见惜春可怜,又提起下棋,一时高兴应了。打发道婆回去取了他的茶具衣褥,命侍jj送了过来,大家坐谈一夜。惜春欣幸异常,便命彩屏去开上年蠲的雨水,预备好茶。那妙玉自有茶具。道婆去了不多一时,又来了一个侍者,送下妙玉日用之物。十惜春亲自烹茶。两人言语投机,说了半天。那时天有初更时候,彩屏放下撕平,两人对弈。惜春连输两盘,妙玉又让了四个子儿,—惜春方赢了半子。
不觉已到四更,正是天空地阔,万籁无声。妙玉道:野我到五更须得打坐,我自有人伏侍,你自去歇息。”惜春犹是不舍,见妙玉要自己养神,不便扭他。刚要歇去,猛听得东边上屋内上夜的人一片声喊起。惜春那里的老婆子们也接着声嚷道:“了不得了!有了人了!”唬得惜春彩屏等心胆俱裂,听见外头上夜的男人便声喊丝。妙玉道:野不好了!必是这里有了贼了!冶说着赶忙的关上屋门,便掩了灯光,在窗户眼内往外一瞧,只见几个男人站在院内,唬得不敢作声,回身摆着手,轻轻的爬下来,说:野了不得!夕卜头有几个大汉站着。”
兑犹未了,又听得房上响声不绝,便有外头上夜的人进来吆喝拿贼。一个人说道:野上屋里的东西都丢了,并不见人。东边有人去了,咱们到西边去。”惜春的老婆子听见有自己的人,便在外间屋里说道:野这里有好些人上了房了。”上夜的都道。“你瞧!这可不是吗?”大家一齐嚷起来。只听房上飞下好些瓦来,众人都不敢上前。正在雏,只听园里腰门一声大响,打进门来。见一个梢长大汉,手执木棍,众人唬得藏躲不及。听得那人喊说道:“不要跑了他们一个!你们都跟我来!”这些家人听了这话,越发唬得骨软筋酥,连跑也跑不动了。只见这人站在当地,只管乱喊。家人中有一个眼尖些的看出来了,你道是谁?正是甄家荐来的包勇。这些家人不觉胆壮丝,便颤巍巍的说道:野有一个走了!有的在房上呢!冶包勇便向地下一扑,耸身上房,追赶那贼。
这些贼人明知贾家无人,先在院内偷看惜春房内,见有个绝色尼姑,便顿起淫心,又欺上屋俱是女人,不足畏惧,正要踹进门去,因听外面有人进来追赶,所以贼众上房。见人不多,还想抵挡,猛见一人上房赶来,那些贼见是一人,越发不理论了,便用短兵抵住。那经得包勇用力一棍打去,将贼打下房来。那些贼飞奔而逃,从园墙过去。包勇也在房上追捕。岂知园内早藏下了几个在那里接赃,已经接过好些。见贼伙跑回,大家举械保护。见追的只有一人,明欺寡不敌众,反倒迎上来。包勇一见生气道:野这些毛贼!敢来和我斗斗!冶那伙贼便说:野我们有一个伙计被他们打倒了,不知死活,咱们索生抢了他出来!冶这里包勇闻声即打。那伙贼便轮起器械,四五个人围住包勇,乱打起来。夕卜头上夜的人也都仗着胆子只顾赶了来。众贼见斗他不过,只得跑了。包勇还要赶时,被一个箱子一绊,立定看时,心想东西未丢,众贼远逃,也不追赶,便叫众人将灯照看。地下只有几个空箱,叫人收拾,他便欲跑回上房。因路径不熟,走到凤姐那边,见里面灯烛辉煌,便问:野这里有贼没有?”里头的平儿战兢兢的说道:“这里也没开门,只听上屋叫喊,说有贼呢,你到那里去罢。”包勇正摸不着路头,遥见上夜的人过来,才跟着一齐寻到上屋。见是门开户启,3陛上夜的在那里啼哭。
一时,贾芸林之孝都进来了,见是失盗,大家着急。进内查点,老太太的房门大开,将灯一照,锁头拧折。进内一瞧,箱柜已开。便骂3陛上夜女人道:野你们都是死人么?贼人进来,你们都不知道么?”那些上夜的人啼哭着说道:野我们几个人轮更上夜,是管二三更的。我们都没有住脚,前后走的。他们是四更五更。我们才下班儿,只听见他们喊起来,并不见一个人。赶着照看,不知什么时候把东西早已丢了。求爷们问管四更五更的。”林之孝道,野你们个个要死!回来再说,咱们先到各处看去。”上夜的男人领着走到尤氏那边,门儿关紧。有几个接音说:野唬死我们了!冶林之孝问道:野这里没有丢东西呀?”里头的人方开了门道:野这里没丢东西。”林之孝带着人走到惜春院内,只听得里面说道:野了不得!唬死了姑娘了。醒醒儿罢!冶林之孝便叫人开门,问是怎么了。里头婆子开门,说:野贼在这里打仗,把姑娘都唬坏了。亏得妙师父和彩屏才将姑娘救醒。东西是没失。”林之孝道:“贼人怎么打仗?”上夜的男人说:野幸亏包大爷上了房把贼打跑了去了,还听见打倒了一个人呢。”包勇道:“在园门那里呢,你们髓去罢。”
贾芸等走到那边,果然看见一个人也下死了,细细的一瞧,好象是周瑞的干儿子。众人见了诧异,派了一个人看守着,又派了两个人照看前后门。走到门前看时,那门俱仍旧关锁着。林之孝便叫人开了门,报了营官。立刻到睐查勘贼踪,是从后夹道子上了房的,到了西院房上,见那瓦片破碎不堪,一直过了后园去了。众上夜的人齐声说道:野这不是贼,是强盗。”营官着急道:野并非明火执仗,怎么便算是强盗呢?”上夜的道:野我们赶贼,他在房上撇瓦,我们不能到他跟前,幸亏我们家的姓包的上房打退。赶到园里,还有好几个贼竟和姓包的打起仗来,打不过姓包的,才都跑了。”营官道:野可又来,若是强盗,难道倒打不过你们的人么?不用说了,你们快查清了东西,递了失单,我们报就是了。”
贾芸等又到了上屋里,已见凤姐扶病过来,惜春也来了。贾芸请了顺的安,问了惜春的好,大家查看失物。因鸳鸯已死,琥珀等又送灵去了,那些东西都是老太太的,并没见过数儿,只用封锁,如今打从那里查起?众人都说:野箱柜东西不少,如今一空。偷的时候儿自然不小了,那些上夜的人管做什么的?况且打死的贼是周瑞的干儿子,必是他们通同一气的!”凤姐听了,气的眼睛直瞪瞪的,便说:野把那些上夜的女人都拴起来,交给营里去审问!”众人叫苦连天,跪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