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彪用手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试图通过摩擦起热来抚慰暴起的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能不能消失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火在噌噌噌地往上拱。
特么的谁要听你说这个了?
就你个lsp,谁不知道谁啊?到处勾勾搭搭,女朋友起码有两三个,你还他娘来这装深情?
还一片虚无,装你娘的文化人啊。
张德彪正要发飙,不过赵仁山抢在了他的前头。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言的赵仁山,现在终于坐不住了,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比张德彪冷静,也比张德彪更有心机,两个人可谓一冷一热,在长银资本被称为“黄金搭档”,很多难谈的案子,只要还没到老板亲自出马的地步,往往都由他们两个主谈。
从这点来说,长银资本现在对顾运的重视程度不可谓不高了。
看着顾运,他淡淡地说道,“顾先生,我们是带着诚意来跟你谈的,所以我看咱还是简单点说吧,不必绕弯子。”
“简单点?”顾老狗皱了皱眉,看着赵仁山道,“这么说很复杂么?”
“复杂了。”赵仁山确定地点头,心想如果你想谈就好好谈,不想谈那就明说,大可不必扯这种,反正我们总有办法最后让你坐下来乖乖谈的。
“那行,我换个方式说吧。”
顾老狗本来是想心平气和的,但是既然长银能提出六亿估值收股份,且是一副势在必行的态度,那么他也不打算拿他们当人了。说起来,玩尬的他还没怕过谁。于是起身,转转头松松胳膊,做了一番准备动作,然后对张德彪、赵仁山、曹大忠三人说道,“很久没试了,一会说得不好请多担待。”
张德彪和曹大忠都眯起了眼睛,一脸懵逼地看着顾运,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而赵仁山则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老狗轻了轻嗓子,终于开始有节奏、有韵律地说了起来。
“哟~~哟,卡忙!你要聊收购,我想聊舔狗。她是一道光,穿上职业装,美丽的脸庞,像盛开的海棠,哟,哟…….”
“不是……”赵仁山连忙摆手。
“你当我在装,可我没说谎,不是我硬刚,出卖她我是真的有点慌。”
“冷静顾先生……”
“嘿!有、点、慌!”
全场寂静。
鸦雀无声。
只有顾老狗的余音绕梁不绝。
周小姐的酒倒洒了。
曹大忠的脚趾穿过了人字拖的顶部,抠住了地板。
赵仁山、张德彪两人则像是被棒子敲了后脑勺,瞪着眼张着嘴,一副想咬人又动不了口的样子。
漂亮的一波rap,直接秒了全场,也基本上传递清楚了一个意思:要玩吗?可以,陪你们玩啊!
现在别说脾气暴躁的张德彪,就是向来冷静的赵仁山,心里的火也已经拱到嘴边了。
现在他就想大声地接一句——“你是有点慌?我特娘想抽你个大耳光!”
两人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瞧这个高中生了。
他们承认自己确实没拿人家当正经对手,可是人家更狠,现在完全没有把他们当人!
到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不明白顾老狗压根就没想跟他们好好谈,且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耍他们玩么?
再不明白,那可真就是傻子了。
此情此景,却是让无辜的曹大忠遭了罪了。
他现在一只手的胳膊杵在桌子上,手掌很自然地捂着嘴,看上去一副深度思考的样子,然而肚子却在疯狂地抽搐,老脸又憋得通红,好几次都差点笑喷出来,憋得差点肚子都要炸了,那叫一个难受。
不过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暗爽。
长银资本横了这么久,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给他们面子,可偏偏今天就遇到了不给面子的——不但不给面子,还扒了他们的脸,想想也是痛快。
顾老狗一出即兴表演完,等了张德彪和赵仁山一会,见这俩货确实没有站起来要跟自己battle的意思,颇觉无趣,便只好又坐回了位子。
然后笑呵呵地对两人说道,“赵总、张总,献丑了,呵呵。你们看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还朗朗上口?”
张德彪阴郁地脸能拧出水来,这段rap不但上口显然还有些上头,引得他狠狠地闷了口白酒。
然后凝声道,“顾老板,你想玩儿是吧?”
顾运摊开手,很是无辜地说道,“没有啊,我是说得加钱。”
“加你娘的300亿?”张德彪把酒杯重重地拍桌上,瞪着眼睛阴沉道,“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们长银资本这么玩的,你是第一个!”
顾老狗不由笑了笑,心想不玩你们,难道被你们玩么?
董事会你们失势,明的不行你们玩阴的,鼓动村民闹事要置古镇于死地,现在阴的又不行了,就来收购这套,真把别人当傻子玩了?这可是你们先玩我的。
美美地喝了口酒,顾老狗又笑道,“张总,你这话就没诚意了。我也没说不跟你们合作,但合作总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嘛,总不能什么都你们说了算吧?”
张德彪把手里的筷子捏得咯咯作响,很想现在就叫几个保镖进来弄这孙子一顿。
“顾总,你要是这个态度的话,恐怕会很麻烦。”
“呵呵,麻烦啊?”顾老狗已经没兴趣再装了,不由朗声一笑,不屑道,“就凭张总那几个保镖吗?我看也不怎么麻烦。”
话音一落,包间内又是一片寂静。
现在,谈判彻底崩了。
随之,双方的关系也陷入了剑拔弩张。
以张德彪现在的这个身份,自然不会因为单纯的谈不拢就让保镖揍人,可是今天顾运明摆着是在羞辱他,这让他很有揍人的冲动。
他们这批世纪之交发迹起来的人,几乎都是从黑白之间走出来的,当年生意伴着棍棒的日子,实际上并不遥远。
顾老狗现在自然不会主动告辞,他在等张德彪的人进来,要是动手也乐意奉陪,无非是多掰几根肋骨的事。
倒不是掰肋骨的瘾又犯了,他只是想告诉张德彪,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不装了,摊牌了。
曹大忠看着一脸不屑笑意的顾运,心中震撼却又替他担心,脑海里反复想着一个词,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是,到底你是牛,人家是虎啊!
长银资本手握几千亿基金,又关系遍天下,它今天来谈判只是想省点事罢了,要是真想弄倒一个区区古镇,有的是办法!
不过……想想又好解气啊!
曹大忠想到这里,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至少今天别让小伙子吃了亏不是?
于是端起酒杯,试图打圆场,“呵呵,既然暂时谈不拢,那不如大家回去都考虑考虑,来来来,今天不谈公事,喝酒,喝酒。”
赵仁山忽地笑了笑,随后说道,“顾老板到底是年轻,这血气方刚的,真让人羡慕。只不过……年轻很容易付出代价。长银资本要掌控古镇是势在必行的,顾老板你非要保程家的人,恐怕会损失很大。”
“呵呵……”
顾运轻笑一声,轻轻地靠在座椅背上,盯着赵仁山的眼睛,笑容随机戛然而止,忽地又一字一句说道,“程雪晴我保定了。长银资本必须退出古镇,你们不退出,我会让你们哭着退出。”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不过迟早会说。
长银资本必须退出顶晨集团,你们不退出,我让你们全部都上天台!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他自然不必再装了。
以长银资本的作风,今天他拒绝了合作,接下去他们必然会疯狂报复,绝不会留一点余地,所以压根不用存虚以为蛇能让他们温柔点的幻想。
能让他们收手的唯一办法,那就是比他们更狠。
顾老狗必须在古镇狠狠地咬他们一口,让他们觉得争此局部得不偿失的时候,他们才会权衡利弊放弃这里,带着羞辱和不甘,把珍贵的棋子布到其他地方去。
而只要古镇能茁壮成长,程雪晴未来就有足够的资本,和长银掰掰手腕。
顾老狗自停止轮回后几乎再没有摆出过这么具侵略性的姿态了,但是活了这么久,他很清楚不是什么话都能和和气气说的,尤其是对手是匹狼的时候。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墙上的时钟发出“擦擦”的声音,仿佛一根不断划动的火柴,随时要把房间点燃。
就在这时,门开了。
“张总,赵总,你们来滨海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程雪晴穿着白色香奈儿定制连衣裙,未施粉黛却依旧美丽的小脸上,带着不冷不热的笑意,走进了包间。
走到顾运身后,她停下了脚步,随后便收了笑容,声音微冷起来。
“只请我们顾总不请我么,也太没礼貌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批评两个足以当她叔叔的人没礼貌,却是有些没礼貌。
又有些嚣张。
站在顾运身后,程雪晴脸色清冷,眸子里泛着寒潭般冷冽的光,那一瞬间身为华夏顶尖财团大小姐的跋扈忽然清散开来,看得顾老狗也是微微一愣。
印象中这位大小姐好像从来没这么霸气过啊,之前每次被自己挑衅,她顶多无非是咬牙切齿一番,最终还是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忍了……完全看不出她还有这么嚣张的气场啊!
可是这气场好对胃口怎么办?
那漂亮的小脸蛋上是多么嚣张而可爱啊,那美丽的眸子里是多么不屑而妩媚啊,那霸气的样子好想征服一下……
咳咳,想多了。
张德彪和赵仁山听完程雪晴的话,竟然有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张德彪偷偷瞟了眼倚靠在门边,那个身材匀称、穿着蓝色短袖,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他姓丁,是程家的保安主管,张德彪认识。
所以,他原谅程雪晴的无礼了。
“呵呵,程总怎么也来了?”赵仁山讪笑着站了起来,对程雪晴说道,“我们今天刚到滨海,有心认识下咱们的新任大股东,知道程总日理万机没敢请你,程总不会生气吧?”
程雪晴轻哼了一声,声音依旧如月下深潭般清冷,“你说我要不要生气呢?”
“啊这……行行行,那要不然我敬你一杯,权当赔罪?”
“不必了,我不是跟谁都喝的。”
程雪晴冷冷地回绝,然后以俯视的姿态看了眼顾运,说道,“顾总,喝舒服了吗?喝舒服可以走了。”
顾老狗这会儿一点脾气都没有,立马起身笑呵呵地说道,“喝舒服了,喝舒服了,程总你说走我就走。”
程雪晴也不接话,转身便出了包厢,不过走到门口后,又停下脚步,转头对张德彪等人道,“张总、赵总,男人出来玩可以理解,不过以后不要带小朋友,对他身体不好。”
顾老狗嘴角一抽,心想这特么可是人品问题啊,不知道程雪晴之前有没有加苏晓和林若茵她们的微信,回头一生气给她们说了,那可不妙。
于是理解解释道,“程总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谈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
程雪晴没理顾运,却是在转身的时候瞧了周小姐一眼。
心里冷哼一声,就这?
程雪晴头也不回地回去了,丁主管紧跟在她后面,张德彪的几个保镖本来赶过来了,看到丁主管立即纷纷列两边,欢送他们离开。
顾运看了眼曹大忠,郁闷道,“老曹啊,你今天真是带的好路。”
说完就赶紧去追程雪晴,心想虽然这么一来程雪晴可能会对自己彻底死心,但是这个锅真不能背。
曹大忠一看不对,也立即跟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看出来了,这个顾运跟程雪晴肯定有特殊的关系。
本来他就担心今天顾运和长银资本谈不拢会迁怒于他,现在眼看着好像又坏了顾运的好事,没准会害他跟女朋友分手,他自是着急。
这么下去,以后跟顾老板见面可连招呼都不好意思打了啊。
穿着人字拖,曹大忠玩命地倒腾自己的小短腿,啤酒肚颠地上下起伏,终于在酒店大堂追上了顾运。
“顾总,顾总你等等我,我帮你去一块儿解释。”
顾运也不理他,一顿快跑,终于追上了刚到车子旁边的程雪晴。
“程总,你先听我说两句啊。我来这里之前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会所,之所以来这里呢也是出于公司的角度,毕竟长银资本想做什么,我总得了解一下不是?”
程雪晴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然后回头冲顾运说道,“对,为了公司,你还跟人抢头牌小姐,还差点打起来了,我很感动。”
说完,程雪晴进了驾驶室,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顾老狗一脸懵,“什么玩意?谁告诉你我抢小姐的?”
程雪晴摇下车窗,冷声道,“我现在倒是很想听你怎么辩解,我也知道以你的口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可是我现在没时间,顾总,今后我们在商言商,只谈合作。”
“那你之前跟我谈感情了?”顾运反问。
“你!”程雪晴咬着牙,恨恨地一拍方向盘,“算了,不跟你说了。”
她正要摇上车窗,却见一张露着大黄牙的笑脸伸了过来,吓得她差点一跳。
“嘿嘿,那个……程总啊,我教曹大忠,是我叫顾总来的,你别生气,我保证顾总真的没有找小姐,那些小姐都是张德彪他们找的,那顾总真的是……怎么说来着,那叫坐怀不乱,颇有柳下之风啊!”
“君子。”顾运更正道。
“啊对对,颇有君子之风……”
曹大忠还没说完,却见车子已经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