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
范家大夫人方氏和二夫人刘氏,领着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去了范府后头的院子,见了范老夫人。
范老夫人是范知州的生身母亲。
出身东京城的敬王府。
谢老夫人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见过这位范老夫人的,和范老夫人,也算得上相熟。
当年谢老夫人嫁给谢家大老太爷的时候,范老夫人听了,还差人给谢老夫人送来了贺礼,一对金镶玉的手镯,还有一对青玉的赏瓶,一对青玉的玉如意。
虽算不上有多贵重,但谢老夫人还是着人收进了箱子里了。
范老夫人今年六九了,中秋节过后,便是范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谢老夫人原想着中秋节过后,再来范家拜访的,但今日既然来得来了,见一见老朋友也是可以的。
因着范老夫人素来爱清静,经不得吵闹。
所以前些年就已经从范家前院的松鹤斋,搬到了范家后院的秋茗堂来。
谢老夫人跟在方氏身后,穿过一个花湖,再过了几道桥,又过了几条甬道,终于到了秋茗堂。
院里的人显然早就得了消息,已经有伺候的嬷嬷在前头等着谢老夫人了。
“徐大姑娘!”
有婆子瞧见了谢老夫人,踉跄走了出来,朝着谢老夫人这边迎了过来。
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面上一惊。
能喊谢老夫人做“徐大姑娘”的人,必定是谢老夫人的旧相识。
还没等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等人走近,方氏就替那婆子开了口。
“谢老夫人,这位便是我家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安嬷嬷,是打小就在我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谢老夫人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故人。
范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安嬷嬷。
是安心!是安心!
一番想罢,谢老夫人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朝着前头的婆子喊了句。
“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安心吗?”
前头范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安嬷嬷,听见了谢老夫人的声音,赶忙应了句。
“徐大姑娘,是我!我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安心。”
范老夫人,因着出身东京城里的敬王府,年轻的时候,是东京城有名的小郡主。
谢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被接入宫中教养,那个时候的范老夫人是敬王府的小郡主,也被接去了宫中教养。
所以说范老夫人和谢老夫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多年了。
进了秋茗堂,谢老夫人四处打量了一眼,院子不大,但布置很有王府风范。
伺候的,也大多都是婆子,极少有年轻的小丫头。
看模样,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了。
范老夫人满头白发,精神很好地坐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婆子喊了句“徐大姑娘来了”。
范老夫人心里高兴,忙爬起来,站在窗口处看。
待谢老夫人走近屋里,范老夫人已经压抑不住心底里的激动,忙奔了过去。
院里伺候的婆子见状,生怕范老夫人跌了,赶忙跟了上去。
“阿元!是阿元吗?”
范老夫人似乎是瞧不清眼前的谢老夫人,只能看见大概的模样,低声问了面前的谢老夫人一句。
阿元,是谢老夫人的名讳。
谢老夫人,姓徐名元。
自小熟识谢老夫人的,都会直接喊了谢老夫人做“阿元。”
“郡主,是我!是阿元!这些年没见到您老人家,没成想,你老人家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算您身边的儿子儿媳,都是孝顺的,您也该享享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们的清福了。”
谢老夫人和范老夫人说话,屋里除却了林老夫人,还有伺候是安嬷嬷房嬷嬷,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包括带路来的方氏和刘氏,都退了出去。
“没成想这些年过去了,还有人会喊了我郡主,旁人见了我,都是直接喊了老夫人,或是太夫人的。不过我不太喜欢旁人喊我什么老夫人,太夫人,我还没老,被她们喊着喊着,都喊成了如今这样老婆子的模样。”
“我瞧着阿元倒是越来越年轻了,你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算省心。听说你那儿子媳妇,还是苏州罗家出来的姑娘,罗家书香世家,她们家出来的姑娘,总不会差的。”
“还有你的三个孙女,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做侯爷夫人的,做了宫里娘娘的,如今这小三,我听旁人说,可是你的心头肉呀!”
范老夫人一番话里,几乎都是夸了谢家人。
范老夫人说的起劲,身旁的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等人,也听得开心。
范老夫人顿了顿,紧接着又道。
“你这些日子和福宁郡主府通了消息,我这里也是有人时常来说的,你想要把你们家小三,许了那福宁郡主府的小公子陈钺。”
“陈钺那个孩子,我也是见过的,相貌品性都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摊上福宁郡主那样一个娘。”
范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中间停下的时候,一旁伺候的安嬷嬷,赶忙递了茶水过去,并笑着和谢老夫人解释了几句。
“我们家老夫人这是遇到了旧人,才会絮絮叨叨那么多话的。往日里,我们家大夫人二夫人过来了,老夫人不过同她们二人说上几句话,就不愿意说了。”
谢老夫人听了,面上只笑了笑。
范老夫人出身高,自然压得住底下的两个儿媳。
只是谢老夫人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范老夫人,还是那样关心她,知道她近来的情况。
谢老夫人心中有几分感动,眼中的泪水不断打转。
范老夫人这个时候,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谢老夫人,见谢老夫人低头哭泣,忙向幼时一样,走了上去,拉住了谢老夫人,用着姑娘的口吻劝道。
“徐家阿元哭了,就不好看了。”
谢老夫人被范老夫人一番话逗笑。
“你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谈什么美不美?再美又有什么用?”
说到此处,谢老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打算问了面前的范老夫人。
“可是福宁郡主那里,递了消息给你?这些日子我和她通了消息,她和我打了半个月的太极,迟迟没有提及陈钺和我家锦娘的婚事。”
“糊涂!”
范老夫人先斥了谢老夫人一句,随后又接着说道。
“福宁那丫头,幼时是教养于圣人娘娘跟前的,她心比天高,哪里会瞧得上你们谢家?”
“如今你儿子怀之不过钱塘县小小知县,知县家的三姑娘,就想着去高攀郡主府的小公子,这门婚事,别说福宁郡主不答应,便是换做我,也是不肯答应的。”
听着范老夫人这么说之后,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谢老夫人当真糊涂了。
“我是糊涂了,净想着走了侯府的路子,说下这门婚事。你给我出个注意,想想办法!”
谢老夫人向着范老夫人说道。
范老夫人不说话,只低下头,像个顽童一般。
谢老夫人以为范老夫人不愿意答应自己,不肯为自己说项,也跟着低下头,冷冷道。
“这些年不见,原以为你还会念着旧情,帮我去说项。没成想,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谢老夫人说着,假意抹了抹眼泪。
递了眼色给房嬷嬷,房嬷嬷点点头,知趣地来了句。
“时间不早了,老夫人明日还要去了金山寺进香祈福,不如咱们先回吧!”
房嬷嬷说着,搀起了谢老夫人。
不过走得很忙,似乎早就商量好一样。
谢老夫人的心中,则是在着急。
怎么范老夫人,还不出面留她?
范老夫人不说话,看着谢老夫人快要走出屋门,心中只暗道。
都六十多岁的人,还玩这个?
谢老夫人走到屋门前,范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索性就不走了。
见范老夫人和谢老夫人僵了起来,一直不说话的林老夫人,终于出来打了圆场。
“老嫂嫂,郡主又不是不答应你,你着什么急?”
林老夫人说着,一面又问了范老夫人。
“郡主,你说是吧?”
范老夫人点点头。
心中却暗道,谢家阿元,枉你还是个做人家嫂嫂的,还没有月如懂事。
真是个糊涂鬼!
安嬷嬷懂了范老夫人的意思,又把谢老夫人,给请了回来。
“你们家小三,又不是侯府出身的姑娘,若是你们家小三,是侯府出身的姑娘,说不准那福宁丫头还会答应下来。”
“可如今你们家小三出身摆在那里,福宁丫头是个心气高的,她会答应这门婚事,那还真是见鬼了!你且缓缓,我给你想想法子。”
范老夫人心底里分明不情愿帮谢老夫人的,但没成想,还是开口答应帮她。
见范老夫人应下,谢老夫人也跟着坐回了范老夫人身旁,和她说起了从前的。
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在秋茗堂里,和范老夫人说到了半夜。
屋外守着的方氏和刘氏,也跟着熬到了半夜。
熬到半夜,方氏实在是受不了了,进去通禀了一声,让丫鬟在秋茗堂里,张罗了谢老夫人和林老夫人的住处,就退了下去。
范老夫人瞧着晚了,才收住了心,想着明日和谢老夫人林老夫人坐了一辆马车再说。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