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林光耀这种生意满天下的人，沈方元很熟悉。他很不喜欢与这种人接触，毕竟他是为国家工作的，很多地方得避嫌。而且，他本身就不喜欢这种满身金钱臭味的人。
    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所谓的“清官得比贪官更贪”的年代，你要是敢贪，这几天的播的纪录片就是最终下场。
    所以，虽然在各种文化会议上，沈方元与林光耀有过交流，不过私下里，基本是陌生人。
    不过厌烦归厌烦，面子还是得给。这辈子林光耀都不可能来影视管理局第二次，见了也就见了。
    只要把握分寸就行了。
    今天林光耀的到访，沈方元猜测，应该就是为了他女婿张昀的公司捣鼓出来的《华夏诡事》的审核。
    而果然，林光耀一上来，就将主导权放给了张昀。
    对于张昀这个人，沈方元说欣赏，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张昀这几年干了多少事？尤其是他拍出来的那些作品，连事务繁忙的沈方元都素有耳闻。
    像是什么《沉默的真相》，他儿媳妇喜欢是真喜欢，但他可没说他喜欢。那部剧里描述的剧情，很有损害国家形象的嫌疑，虽然后面是好的，但这前面要是被国外看到了，万一抨击华夏司法黑暗该怎么办？
    国外那种偏见电视频道，真是数不胜数。
    还有那个《鬼吹灯》，竟然以盗墓者作为主角。这完全就不符合社会正面形象！当时要不是老局长觉得可以，而他又基本不参与日常工作，那片子是万万不可能过审的。
    怎么改都不可能！
    至于这次张昀搞的《华夏诡事》……
    其实网剧和网络大电影这种网络作品，稍稍有些鬼怪是可以的，并不是很严格。而之所以《华夏诡事》没有过审，最大的原因不是吓人，而是有封建迷信的嫌疑。
    像是里面有黑白无常，有地府，这些东西，可能会诱导观众。
    所以，过审是万万不能的。
    得拿回去改得足够正能量才行。
    “谢谢沈局长的夸奖。我今天来呢，是有些事想要和沈局长聊聊。”张昀很是恭敬地对沈方元说道。
    已经猜出张昀来意的沈方元，直接揭穿了张昀：“如果你是想问问《华夏诡事》的审核，那就不用聊了。审核建议已经给你们了，按照建议修改就行，跟我说没用。”
    沈方元猜出自己的来意，张昀并不意外，但这副似乎不想给张昀说话机会的样子，让张昀有点没想到。
    难怪现在的审核越来越那啥，原来是那啥都很那啥啊……
    张昀不禁叹了口气。
    这还没开口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张昀怎么也不可能甘心。
    “沈局长，审核建议我已经看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想说的是……”张昀依旧努力着。
    “既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些事，先走了。”然而，沈方元根本不给张昀说话的机会，竟是准备起身离开。
    “沈局长……”
    张昀赶紧阻止。
    “咚咚咚！”
    忽然，会客室的房门被敲响。沈方元还没说“请进”，门已经被推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昀撘眼看去，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略有些弓背，满脸沧桑，而后面跟着的，则是刚刚见过面的徐晔。
    徐晔见张昀看过来，还冲他笑了一下。
    “老局长？您怎么来了？”张昀不认识来人，沈方元却认识。他看到老者，急忙起身迎接。
    “我听说写出《沉默的真相》的编剧来了，我挺欣赏那孩子的，就过来看看。”来者名为胡勇，曾经是影视管理局的局长，现在则在网剧审核部门做类似顾问的闲差。
    说着话，胡勇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张昀身上。
    老局长？欣赏我？
    机会来了！
    张昀瞬间抓住其中的关键信息，立刻向前一步，走到胡勇面前，恭敬地说道：“老局长好，我就是张昀。”
    胡勇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张昀，嘴角带着笑意。他拍了拍张昀的肩膀，然后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们继续说吧，不用管我。”胡勇抬抬手，让张昀等人继续。
    “……”沈方元却有些为难，“老局长，我们已经谈完了。”
    “谈完了？”胡勇皱了皱眉，“这么快？你们都谈了什么？”
    “这个……”沈方元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啥也没谈啊。
    张昀见沈方元的样子，抓住机会，诚恳地说道：“沈局长，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至少您得知道，我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恐怖片。”
    “恐怖片？写完《鬼吹灯》，这回就要写恐怖片了？年轻人很有想法啊。”胡勇听到“恐怖片”三个字，来了兴趣。
    沈方元见胡勇这么说，深深地看了张昀一眼。
    这小子运气真好。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狡辩。
    沈方元如此想着，便复又坐下，说道：“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恐怖片吧。”
    张昀闻言一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沈局长，《华夏诡事》这部恐怖片，其实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恐怖片，不如说是教育片。”
    “教育片？”张昀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甚觉荒谬地笑了起来。
    一个里面有着大量鬼怪的恐怖片，你竟然敢说是教育片？
    这也太能大放厥词了！
    就连林光耀都有些没眼看张昀。
    自己这个女婿，还真是精通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啊！难怪瑶瑶能被他骗得死心塌地。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恐怖片还有教育意义。”沈方元嗤笑道。
    “单纯的恐怖片当然没有教育意义。像是日笨非常出名的《凌子》、《怨咒》，美利坚的《魅影》。这些片子除了一惊一乍的吓人，让人肾上腺素激增，有些连剧情都没有，当然没有任何意义。”
    张昀先是举了几个例子，然后话锋一转：
    “但《华夏诡事》不同。不知道沈局长有没有看过我们公司的爱思异写的这个剧本？”
    沈方元默默点头。
    “我也看过。”陶安说道。
    “我也是。”徐晔跟着举手。
    张昀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沈局长既然看过，那一定知道《华夏诡事》里面的十则鬼故事，有八个，都取材于华夏民间鬼怪传说。像是第一集的《欺凌》，第三集的《人皮》，以及第五集的《血衣》。”
    陶安和徐晔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
    张昀于是对沈方元说道：“沈局长，这些由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诡事’，就是我说的《华夏诡事》中蕴含的教育意义！”
    “……”沈方元没说话。
    “以《人皮》为例。这部作品取材于民间鬼故事《人皮》，《人皮》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在原本的故事中，秀才王生遇到披着人皮的恶鬼，在道士的帮助下，最终将恶鬼降伏。而《华夏诡事》则将背景放在现代，秀才王生变成了一个努力工作的上班族。
    “但不管背景故事是古代还是现代，这个故事的核心都没变。那就是人不应被表面的美好所迷惑，忠言永远逆耳，人应擦亮眼睛，认清楚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难道，这不算有教育意义吗？”
    这个世界的《人皮》，和地球上的《画皮》没多大差别，当然，不是电影《画皮》，而是《聊斋》原版故事。
    女鬼漂亮可爱，王生以为善；道士面目可憎，王生以为恶。这故事从外表来看，只能看到道士与妖怪的斗法，但其内核说的，便是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除了《人皮》，《华夏诡事》其他的几个故事，其主要目的，并非用恐怖的技巧让观众感受刺激。
    “《欺凌》之中，女主妈妈多年以前校园霸凌，害死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化为冤魂，在学校中徘徊，多年以后，女主来到学校，反倒成了被欺凌的对象。这个故事里不止讲了善恶终有报，不止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反转，还表达了校园霸凌的危害。
    “难道这不算有教育意义吗？”
    “……”沈方元还是没有说话。
    “确实算是有教育意义。”胡勇则点点头，认可道。
    “老局长，您可不要被他给骗了。”眼见胡勇同意，沈方元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
    他冷冷一笑，问了张昀一个问题：“我承认这些故事的内核是有教育意义的，但这里面的教育意义，难道就一定要用鬼怪来描述吗？你不知道，这里面除了教育意义，还有封建迷信存在吗？
    “换一种形式，难道就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