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袁志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冲了个凉水澡,驱除睡意,让脑袋恢复清醒。这是他从大学时就一直保持着的习惯,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
冲完凉水澡出来,袁志一边刷牙,一边给京墨发信息道“早安”。
出乎意料的,京墨几乎是秒回了他的信息。
“这么早?没有睡好?”袁志问。
京墨回答道:“是啊,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才睡着,结果今天一早就醒了……好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了。”
袁志道:“我跟你差不多,昨晚也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现在的状态还好吗?待会儿可有一场硬仗要打,能支撑得住吗?”
京墨说:“没事,习惯了,就当上了个小夜班后,又继续上白班。你快去吃早饭吧,等会儿我们在一楼大厅见。”
“行,等下一楼见。”袁志应道。
等吃过早饭下楼,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看到袁志来了,尤其是看到他新剃的光头,大家纷纷打趣:
“袁医生,你还真是把头发剃光了啊?我还以为是雍琴瞎说的呢。”
“别说,小袁这个脑袋,剃光头还挺好看的。”
“袁医生,我男朋友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跟袁志开玩笑。毕竟袁志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进,但这次为京墨剃光头,则是让大伙儿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袁志笑笑,摸着脑袋跟众人搭了几句话,便找到了京墨,走了过去。
雍琴站在京墨的旁边,不远处还站着赵世全。赵世全本来是想要过来跟京墨打招呼的,结果时机没有选好,袁志下来了,让他有些尴尬,只能作罢。
“早啊。”袁志和京墨、雍琴打了个招呼。
雍琴见他过来,急忙自辩:“我先声明,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在小群里面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们嘴那么大,竟然会传开。”
京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大嘴巴?要不是你在小群里面讲这事,会闹的众人皆知?”
袁志笑了笑:“没事,就算雍琴不说,大家在今天也会看到。与其被人围住询问,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让大家提早知道,至少不会来烦我。”
雍琴有些诧异:“这么说来,我还做对了?”
“至少你没做错。”袁志笑道。
聊了几句后,袁志发现今天大部分人都有黑眼圈,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忍不住问:“怎么,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吗?”
听到他的询问,周围的医生和护士,就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一样,纷纷说道:
“是啊。”
“一想到今天就要进医院了,心里面就忍不住有些紧张……”
“我也是。说来好笑,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见了那么多的病人,居然还会紧张……这让我有点当初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感觉。”
“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结果今天早上,闹钟还没响,我人就先醒了。”
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紧张。哪怕都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甚至可以说是见惯了生死,但在面对“新冠”病毒这个全新的敌人时,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不过,等到进入医院,上了战场后,这种紧张的心情,就会消减不少。
不是不紧张了,而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紧张,顾不上去紧张。
大巴车很快驶了过来,各医院的队长在清点了人数后,有序上车。
袁志看了一眼登车的场面。
“怎么了?”京墨好奇地问。
袁志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看……在我们离开武汉之前,这恐怕是最后一次集体出动了。”
这是实话,等到进入了医院后,大家的作息时间就会变得不一样、不固定,再想要像今天这样,全员集体出行,根本不可能了。
甚至,就连袁志和京墨,在进入医院、展开了工作后,也不一定能够见到几面。因为两人,并没能够分到一个组里。
所以,即便他们是在同一个医院工作,在同一个酒店入住,恐怕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再见面,只能在轮休的时候,靠手机来与对方联络,互道平安。
袁志和京墨都很清楚这一点,也都很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间。
等所有人都上了车,一辆辆大巴车缓缓启动,朝着医院开去。
清晨的武汉,依旧寂寥。虽然车辆和行人比昨天晚上要多了一些,但在偌大的城市里,还是显得格外冷清。
然而,等大巴车开到医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医院这里的人很多,尤其是发热门诊那儿,已排起了长龙。
大巴车上的人们,忍不住是议论了起来:
“这些都是来做核酸检测的?”
“这么早,就排了这么多人?”
“我听武汉这边的同志介绍,说只有定点医院能做核酸检测,而且现在,很多人都被疫情吓到,只要出现一点发热、咳嗽的情况,就往‘新冠’上面想。”
“能理解,毕竟这个病的传染性很强,都怕得上再传染给家人,所以都很紧张,稍微有点相关症状,就会很害怕,恨不得立刻有个诊断结果。”
大家都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就算以前没有见过“新冠”病毒,但对病人们心中的想法、心里面的状态,还是分析得很到位。
毕竟,最了解病人的,就是他们这群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医生护士了!
不过,再怎么了解,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家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受到一些影响,情绪也变得有些紧张和焦虑。
这从他们逐渐凝重的面容,与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氛围,就能够看得出。
迎面走来一位医生,他的资历比袁志老,平时与他交往时也从来没有偏见,算是医院里少数几个会被袁志和颜对待的同事了。他拍了拍袁志的肩,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这一仗,不好打啊……”袁志眉头微皱,轻声叹了一句。
大巴车径直驶到住院部门口停下。
医院这边负责接待的人员早已等在这里,见大巴车停下,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其中不仅有昨天见过面的院长朱海,还有好些没有见过的人。
他们都是一线的专家。
呼吸科的主任王金泉,上来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你们远来辛苦,本来该让你们多休息一下的,可是医院里面的情况,实在是刻不容缓。”
王金泉本是正值壮年的年纪,如今却是面容憔悴,眼底一片青黑,甚至两鬓都看到白发,疲态尽显。可见他们这些武汉的医护人员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新冠”威力不容小觑。尽管如此,王金泉还是礼数周到,语调高扬,积极热情地欢迎了远道而来的四川医疗队,没有半分怠慢。
四川医疗队的领队樊诚说:“王主任客气了,我们来武汉,就是要上一线上战场,可不是来度假的。”
王金泉也是个干实事的,或者说,在一线的医生护士里,就没有不干实事的,他当即便说:“我代医院全体同仁与病人,谢谢大家了!这样,我带你们先去换隔离服,然后按照你们的分组情况,分别查房,我们这边的医生和护士,会给你们介绍现在收治的病人的情况。”
樊诚说道:“太好了,我们也想要尽快地了解病人情况。”同时回头,把昨晚上分好的五个小组的组长叫了过来,介绍给王金泉等人,然后一块儿进到住院部。
根据昨天晚上的分组情况,医疗救援队的人分作五组,穿上隔离服,然后在武汉医生和护士的带领下,去往各自负责的病区,查房了解情况。
袁志和他们医院的人,被分在了同一组。
穿隔离服的时候,袁志拿出了父亲送给他的那件“战袍”。
在“战袍”的左侧衣领上面,写着“非典”两个字。只是因为浆洗的原因,墨色有些发淡,但还是能够清楚看见这两个字。
袁志借来笔,在衣领的右侧,写下了“新冠”两个字,然后把它穿在了身上,再将隔离服穿在外面。
一组的组长叫冯光明,是袁志所在医院医疗队的队长,今年快五十了,但精神矍铄,一点儿不显老。他跟袁志的老爸也认识,看到了这件白大褂,忍不住问:“小袁,这个衣服,是你老汉当年抗击‘非典’的时候穿过的吗?”
冯光明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虽然努力想要讲好,但椒盐味还是很重,是货真价实的川普。
“是。”袁志点了点头,一边穿隔离服,一边回答说:“在我出发前,他把这件衣服送给了我,让我穿着它上战场。如此,也算是我们爷俩,并肩作战了。”
冯光明点点头,由衷地赞叹道:“从‘非典’到‘新冠’……你们父子俩,这是在接力前行呀。可惜,我家那丫头,没有学医。”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是呀,接力前行。”袁志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大褂,悄悄地握了握拳,在心中暗道:“我爸他们当年,能够打退‘非典’,我们现在,也一定能够打败‘新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