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府了。
南寿当晚被掳走的消息,封锁的还算成功,所以府中大多数仍是跟往日一般操持着自己的生活。
但知道内情的人,此时心境却大为不同。
譬如平时看起来很有几分清冷的素言,此刻竟是跌跌撞撞跑回自己闺房的。
小娘什么也顾不得,先跑去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量自己的模样。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这两天她哪里还吃得香睡得着?说时时以泪洗面有点夸张,但也差不太多。
眼前最多浮现出的,便是南寿当晚为她挺身相代的场景...若真有个不测,自己怕是下了地府,也没脸见主母了。
偏还不能寻人商量,就这么魂不守舍的独自煎熬,形象哪里还能看?
瞧瞧镜子里那张脸。
本来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现在明显带血丝和浑浊。
脸色也暗暗的,浮肿不堪。
还有原本最娇俏粉润的红唇,干燥开裂。
就连鬓角都乱蓬蓬...
小娘这刻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
南寿自己倒还成。
待被簇拥着回到南府,他整个人也已经回过神来。
脸上再不见了茫然与失落,只剩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
听到几百里外便有易子而食的消息,也叫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之前还是陷入了思维惯性的误区里。
...这终究不是原来的世界和年代啊。
不是看到个插标卖首的孩子,帮着做点公益项目就能得到改善...这是真正的封建时代。
此刻的他,浑身只有一种彻彻底底的无力感。
别说如今就只是个江南土豪的身份,哪怕当时是穿到当朝皇帝身上,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彻底改变些什么。
在整个封建制度里,就算皇权本身也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一手抓住枪杆子一手抓住钱袋子,在攒一堆历史名人就能肆意妄为的。
南寿这种老浪皮,身上一堆的毛病。但也有不多的几个优点,譬如,务实。
毕竟心理早过了一心只想做大事的年纪,也明白一个人的能力上限这回事儿。
而且,他也能看能开,放得下。
此刻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先洗个热水澡。
嗯,天天洗澡,哪怕被敏敏绑了,他也得找机会下河把自己洗刷一番。
这可能也是他务实的一方面吧,因为他,不想夭折。
在这时代普通人想活过四五十,可是有点小难度的,疫病就是个大关口,万一中标,再有才都没用。
力拔山兮是吧?背上身上长个疮,治不好,就得死。
学富五车是吧?来个脚气,治不好,一样得死。
而且江南这地方,在这年月,就是妥妥的脚气高发地。
南宋时候有个读书人,读书读多了,就开始发帖子,说:
哎哎哎~各位各位,我这儿推三篇文章哈,诸葛亮的《出师表》,李密的《陈情表》,还有韩愈的《祭十二郎文》,不要太好哭哦~如果看了这三篇不哭,那你们就是不忠不孝不友知道伐?...不哭不是读书人!!
而其中那篇韩铁头的《祭十二郎文》,就是说的当时江南脚气普遍性这事儿,十二郎也就是得这个挂掉的。
南寿能不怕么?而且这会儿鞋还不分左右,走了大半天的路,双脚确实有点不得劲。
于是这边交代了人去准备热水,那边就独自咔咔咔往自己起居院子去。
进了院子,静悄悄。
没听见瞧见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丫头果果,也没管家贵叔的身影。
倒是有个小厮,木木然的在那里发呆。
也不是别人,小哑巴智言。
只见那孩子傻乎乎的坐在廊下,双手攥着扫帚,身子却歪歪斜斜的靠在廊柱上。一双斗鸡眼儿木然的看着丛花草,明显放空状态。
见了他,南寿心情没来由便开心了些...终究也算做了点点事情吧,哪怕只帮到一个...哈,可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呆呢?
“小智言!~小智言!”他笑着招呼着就往前走:“偷懒被我抓到了吧?哈哈~去,去帮进屋我拿身换洗,少爷我得赶紧泡个澡~”
小智言第一声似是没听见,到第二声好像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叫自己,身子陡然一震,双眼寻到南寿,便赶紧站起身来...惊慌的呀,扫帚都让他甩远了。
可他瘦瘦的身子才站起一般,便是一僵。
下一刻,已经捂着肚子瘫倒于地。
南寿看这景象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大步往前赶,细看孩子的动静。
这一凑近,还真让他瞧出些异样来。
只见孩子小脸惨白惨白的,竟比前两日更少了几分血色,而且还有冷汗不住从脑门上冒出来。
两眼紧闭死死咬着牙关,双手紧捂小腹,似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南寿见状也着慌,又不敢轻易动他,赶紧蹲下凑近把声音放轻:
“小智言你怎么了?是吃坏东西还是着凉了?肚子很疼?到底哪儿不舒服你指给我看好不好?”
孩子明显是疼狠了,浑身轻轻打着哆嗦,却没法做出半点其它动作。
其实对小智言来说,现在一小半是疼的,另一大半反而是吓的。
自从前晚被突然的腹痛惊醒,他就觉着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血啊,哇哇的流个不停。
偏偏果果被贵叔撵走之后,院子里竟连个哭诉的人都没。
疼了流了两天,孩子觉着自己这回果真是活不下去了。
...还好,最后还能瞧见少爷...555,原本以为能跟在少爷身边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呢...这就是爹爹说的苦命么?
南寿这会儿倒是发现了些端倪...有杀气!很重的血腥气!!
他吸吸鼻子,目光急急在孩子身上梭巡,很快,便发现了小智言裤子那一大片深色的濡湿!
是血?!...孩子受重伤了?!!
情急之下,他赶紧动手去解孩子的裤带,想寻看伤口。
小智言此刻哪里还懂挣扎,心里只道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南寿扒拉了几下,震惊抬头:“你鸡儿叫人割了?!!”
又过了两秒,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叉,但也更震惊了:“你是个娘皮?!!”
“呜哇哇哇哇!!!”小智言突然大声哭出来:“偶要死了!少爷啊~偶吊的了!”
南寿巨烈震惊:“你特瞄的不是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