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颤的背脊紧贴在门板上,睡衣是棉质的,领子已经让潺潺冷汗沾湿一些,孟玲得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才能压住快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嘶吼。
她能听见书房房门打开,但却听不见父亲的脚步声。
她在心里数着秒,忽然,她敏感察觉到,有人……有人站在门外。
是老孟,是她那引以为傲的父亲,站在门口不出一声!
孟玲倏地屏住呼吸,微震的眼睛睁得老大。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很像一条凸眼金鱼,忘了要怎么在水下呼吸,快要溺死在水里。
一直等到门外的压迫感明显减弱,父母卧室的房门几近无声地阖上,孟玲才从濒死状态中活过来,可她还不敢大口吐气,嘴巴一张一合,手里马克杯里的牛奶晃得溅了一地。
四肢都在颤抖,脑门一阵阵发胀,孟玲大步走回床边,还不忘把杯子无声地搁下。
接着,她整个人钻进被子里,面朝下跪在床上,张大了嘴巴,极度痛苦地无声呐喊。
她都听到了什么?яδυzんǎíωυ.δяɡ(rouzhaiwu.org)
钱给得太少……什么钱?给钱要做什么事?
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这个“他”指的是谁?是局里的人吗?
像对梁伟全那样对他……这是她听得最清楚的一句!
所以梁伟全不是自杀,是有其他隐情吗?梁伟全也和“他”一样收了钱?那么老孟呢?在这件事里面老孟他充当怎样一个角色?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出,孟玲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她本想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听错了呢,但下一秒大脑里就有一个声音咆哮叫嚣,没有,你没听错!
前面两句话或许还能解释得通,毕竟她听得片面,可当最后“梁伟全”这个名字一出现,犹如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劈在孟玲脑门上。
她还能记得半年前在梁伟全的追悼会上,她哭得双眼通红,老孟还特意走过来安慰她,让她节哀,让她坚强。
所以她打从心里不愿相信,老孟和梁伟全自杀的这件事会扯上关系。
昏暗中,只能瞧见一团棉被不停发抖。
仿佛下一秒就要引起巨大雪崩,要把谁狂泻的眼泪和藏在胸腔里的质问全部掩盖在皑皑白雪下。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孟玲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抓来手机,第一直觉就是想给曾博驰打电话汇报这件事。
手指在拨打键上悬了许久,却没落下。
打给他要说什么呢?
难道要直接同他说,老大,我爸可能会知道梁伟全为什么要自杀?
还是说,我怀疑局里有内鬼?
心里的天秤不停地左右摇摆,孟玲最终放下了手机,赤脚走出房间。
虽然孟江没有严令禁止,但孟玲一向很自觉,极少往那里面走,这是他们父女俩之间的默契,彼此经手的案件不允许透露给家人知道,平日她有需要进书房的时候,也会征得父亲同意才进来。
刚才她往书房内扫看一眼,虽然很暗,但正好在窗边的书架被拢进一片月光内,她瞅见书架上空了个位置,而书桌上似乎也躺着本书。
这时书房门没锁,孟玲很轻松就进了屋,走到书架前,借着凉薄的月光检查刚才她看见的书架上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可具体是哪一本书她没法确定,索性把左右几本都抽出来各翻了一下,但没什么问题,都是正常的书籍。
把书按原来的顺序一本本塞回去,这时孟玲的心脏还在狂跳。
她的目光在书房里四处梭巡,这里还是跟平日没啥两样,书桌上摆着一家叁口的合照,还有她单人穿警服的照片,脸上虽还有些稚嫩的孩子气,但掩不住初露锋芒的飒爽英姿。
相框旁边堆放着许多文件,还有一个用了很久的烟灰缸,里面装着零星几颗烟屁股和烟灰。
孟玲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像只隐在黑暗里的青眼幽灵。
但当她回过头,墙角只站着那棵跟她身高差不多的琴叶榕。
离开书房,她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又一次摁亮手机。
接着一鼓作气给曾博驰发了条短信:「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事想跟你讲。」
*
远处圣诞树上的小灯串一闪一灭,跟恼人的虫子一样在男人眼角飞来撞去,惹得他有些许烦躁,眉心不禁渐渐蹙起。
阿九偷偷望向后视镜里,试探问道:“欧生,要下车吗?”
欧晏落阖上眼帘,手指揉着微疼的眉心:“不用了。”
“但今天是圣诞哦。”
“所以?”
“圣诞耶……”阿九又强调了一次,声音有点虚。
明眼人都看出欧生对前辈不一般,隔叁差五让他开大远来到别墅这,就这么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地盯着别墅叁楼的房间看。
他们几个护卫每次都会开盘,赌欧生这次下不下车,去不去敲门。
阿九每次都买“会”,结果每次都输得口袋空空。
他真是搞不懂,老板为什么头能这么铁,嘴能这么硬,来都来了,进去打声招呼怎么就不行了?
忽然别墅那边有了声响,阿九第一时间望过去,是乌家小少爷出来了。
红毛少年心情愉悦,嘴里哼着jingle bell,小肩膀一耸一耸地走向自己的跑车。
看在欧晏落眼里,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乌韫眼尖,一下瞧见这眼熟的黑色轿车,脚步猛地顿住,寻思着还是得尊重下“老人家”,脚拐了个方向,朝黑轿车走过去。
看见他来,欧晏落冷冷嗤笑一声,语气不屑:“能不能叫狙击手把这细路的脑袋射个洞啊?”
“这……”阿九有些为难,但还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乌家单丁,要是欧生杀了他,那乌父肯定要找欧生麻烦,而且分分钟会迁怒到春月头上……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少年已经来到车旁,弯下腰,敲敲黑得看不清车厢内的玻璃,直接打招呼:“欧生,晚上好啊。”
这乌家少爷的口吻怎么听怎么嘚瑟,听得阿九头皮发麻,总感觉欧晏落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枪。
阿九以表忠心,手已经摸到腿边的匕首处,认真道:“欧生,你要是真想弄他的话我可以动手的,断个脚筋之类的……”
欧晏落冷哼一声,摇摇头,降下车窗。
“小韫,这么晚才回家,你爸爸可是会担心的,有提前跟他打过电话报备吗?”欧晏落嘴角微微上扬,俨然一副长辈关心小孩的样子。
乌韫没理会他的挖苦,他跟在春月身旁也有两个月了,如今说话底气足,也多少有些“恃宠而骄”:“有啊,但今晚是平安夜,晚点回家也没事的。欧生你呢?不用回家陪家人?”
……护主的阿九好想替欧晏落回他一句关你屁事哦。
欧晏落没打算和他聊下去,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冷淡地应了声:“回去吧。”
“好啊欧生,圣诞节快乐。”乌韫笑容爽朗,直起身后还朝车尾对着的斜上方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嘴巴啵了一声。
他知道那个方向有狙击手潜伏在暗处。
火红跑车轰鸣而去,阿九为自家老板感到忿忿不平:“欧生,你刚如果是正式下令,我就让老猩直接干掉他了。”
“跟个细路置什么气?”欧晏落都忘了乌韫其实还大阿九小两岁,车窗升起,他淡淡开口:“我们回吧。”
“啊?真就这么走了啊?”阿九脸皱成苦瓜样,他在下注时还信誓旦旦说,圣诞气氛这么好,欧生肯定会去找前辈的,为此还赌上了下个月的薪水。
欧晏落正想踢椅背一脚,眼角余光里的别墅大门有了些许动静。
自上次春月发烧后,他们两人就没见过面,除了下达任务和汇报任务,那台诺基亚就像块冰冷石头一直躺在抽屉里。
欧晏落想过要像以前那样,用积分或者其它的命令唤春月来大喜或富华酒店,但电话握在手里直至发烫,他都没有打出电话。
羊城起秋风的那一夜,“收铺”之后他本该开自己的车回家,但最后还是让阿九开车,带他到处“逛逛”。
逛着逛着,就来到了春月这。
欧晏落还骂了阿九一顿,问自作主张带他来这儿是想干嘛,车子才刚停稳就要立马开走返回市区。
后来这样的事情不时发生,他呆在车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会等到叁楼房间的灯火熄灭,他才让阿九开车离开。
“老板老板,前辈前辈,来了来了!”
阿九的神情比欧晏落要兴奋百倍,好像恨不得立刻跑下车给缓缓走来的春月铺上红地毯。
蓄了一会力的那一脚还是落到真皮椅背上,欧晏落低声骂:“你再是这副鬼模样,就换3743来揸车。”
“老猩那人很闷很无聊的……”阿九差点忘了通讯装备与护卫组其他成员相连,没一会耳机里就出现了一男人骂他兔崽子的声音。
还有其他成员唉声叹气,说今晚大赢家是阿九。
人还没走到车旁,玻璃窗已经降落一半,欧晏落微侧着脸,扫视那款款而来的人儿。
她倒是穿得日常,和刚才那恨不得打扮成圣诞树的臭小子不同,春月只穿一件灰色帽衫,宽松偏长,下摆来到大腿处,露出线条匀称流畅的一双腿儿,脚上的人字拖有些反季节反温度,啪嗒啪嗒在水泥地上敲打着。
她手里还捧着一小盘子,再往前走两步,欧晏落看见是块叁角蛋糕。
春月故意一脸惊讶,还倒抽一口气惊呼:“欧生?哇,稀客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这次的目标有些棘手,来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欧晏落看不出有一点被人拆穿的尴尬,还能一本正经地讲大话。
“哦——老板亲自下场监督,那我可要稍微用心点咯。”
“手里拿着什么?”欧晏落把车窗再降下一些,睨了眼那缀着红樱桃的奶油蛋糕。
“没吃完的圣诞蛋糕,”
春月笑得眉眼弯弯,路灯投下的昏黄像在她皮肤上抹上甜腻黏稠的蜂蜜:“我啊,打算出来看看今晚有没有流浪狗,喂给‘它’吃呢。”
要论一本正经的瞎扯,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弱呢。
阿九脑袋嗡嗡的,心里疯狂大叫着“完蛋了完蛋了这下boss可能要真叫老猩开枪了”。
黑鲸里有谁敢跟阎罗王这样说话啊?是真的嫌命长啊!
镜片后半眯的眼眸狭长犀利,但眼里倒是没什么怒气,见没能惹怒他春月竟有些小失望,耸耸肩:“没人想吃的话,我就拿去垃圾桶丢掉咯。”
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哒!
车门锁解开的声音清脆响亮,欧晏落冷冷道了一句:“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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