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小弟!那边!一条鱼游到那边去了!”这时岸上的女孩忽然兴奋地嚷了起来——她叫陈敏,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正在市里的卫生学校念中专医护专业。她的头发剪成了适兴的样式:耳后绑着两个马尾,额头留着整齐的刘海,身上只穿了一件黄色和绿色毛线混织的毛衣,棕褐色的裤子,裤角塞在一双黑色的雨鞋里,一只手里握着一束大概刚从地里采上来的紫色小花,一只手正焦急地指着沟渠里浑浊的水面。
“哪里?哪里……”正站在水中聚精会神摸索着的小男孩听见了叫唤声,兴奋着向前面猛跑几步——好像忘记了他还站在水中似的——水面被他突然的跑动激荡开来,溅了他一身,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将脸凑到毛衣上擦了几下,仍究用手使劲地搅动着水面。
“你看!又在衣服上揩!”他们的爸爸这时也吃完了饭,吸着纸烟从田埂上面走了过来,看见儿子的动作不满意地说,“哪能这么快就有鱼了呢,在你们来之前一小会儿我刚刚捞过的。”陈柱平看到陈捷已经赶着水快走到了渠的尽头——那是沟渠流进小河的出口——就从出口处拧出一个网兜上来,里面果然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在跳跃!我们这时可以想象得到这条小沟渠平时是与小河相通的,沟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到河里,河里的鱼儿却逆着水流游到了沟渠里,现在被陈捷在水中一搅动,再回头游到河里去的时候,却不知已经多了一个网兜在等着它——这是在雨季里,长江边上的水乡人们惯用的捕鱼方法,简单又实用。
“鲫鱼哦!鲫鱼!爸爸,你不是说没得鱼的吗?”陈捷站在水里,仰着圆圆的脸蛋对他父亲天真地嚷道,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上掩饰不住喜悦。
这个时候陈敏已经从渠的另一头用双手端着一个小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的那束花正在原来放桶的地方躺着呢。陈柱平从网兜里将那条鲫鱼捏着鳃帮子提了出来,扔进桶里,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声音,桶里的鱼在新的同伴加入后引起了骚动,它们都沿着桶壁飞快地游来游去。
“小弟,快上来,小心把脚划出血了!”陈柱平这时也很高兴的对他的小儿子说。“小弟”是当地一带人们对自己小儿子的爱称。
“五,六……爸爸,今天你已经捉到了六条鱼了呢!”陈敏盯着桶里的鱼高兴地说,“小弟,你快过来看啊!”
“敏子,这样,你和小弟先把鱼带回去,把那边的碗筷也一起拿回去。”说着,陈柱平在河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来,“你们俩就用这根棍子抬着桶回去,好吗?”敏子是陈敏的小名,她的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儿,眉心的皱纹这时也舒展开来,看得不那么明显了。
“哎,好的!爸爸,你还要耕田么?”陈敏的声音很清脆,尚且带着一点未泯灭的童音。从她娇小的身形上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念中专的学生,而且自从她三年前开始在楚城中学上初二的时候,就能够在学校住宿了,所有洗衣之类的家务全部都能自己做得挺好。平时她一般一个星期里就只有像今天(星期天)这样的日子才能回家一次,相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她更有一股年少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陈捷这个时候已经从水渠里爬了上来,跪在田埂上,正将手伸到桶里去摸鱼,鱼儿在水中既灵活又滑溜,他的小手是怎么抓也抓不到的,反而把桶里的水搅得哗哗响个不停。
“我把那边一块小田耕了,就可以回去了,你们先回去。记得到家了去问一下三舅,问他要用牛的话,就要他尽快来牵哦,我马上就可以耕完了。小弟!你还不快起来,又跪在地上了,把身上的衣服弄脏了,明天上学你还能穿么?”陈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捷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快起来,跟姐姐把鱼扛回家去!”
“好呢,爸爸,今天晚上我要做鱼吃,好不好?这条鱼是我捉到的,我就要吃这条鱼呢。”陈捷天真地答道,圆圆的大脑袋上,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充满了乞求。
“好的——你就只知道吃。”他的爸爸嗔道。
于是田野里又重新响起了赶牛的吆喝声,陈柱平牵牛去犁最后一小块地。陈敏和陈捷用枯树干晃悠悠地抬着那个装着鱼的小桶,陈敏走在后面,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圆形的蓝子,里面装着碗筷和采来的紫云英;陈捷的头上则倒扣着一个大瓷碗,另一只手里用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着,嘴里也不闲着,像唱歌一样地念着一首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稚嫩的童音在宁静的村庄上空随风飘荡。
农家小院
傍晚,细雨濛濛中的陈家。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长江流域格农家小院:三间土坯砖房一字排开,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最西首是一排面朝东的稍矮一点的一排小屋——小屋通常包括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和一间用来饲养猪的猪舍。90年代,在普遍都已经砖墙化了的村落里,陈家还是维持着有一定年代的土坯砖房。
现在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在三月,天空中又下着雨,所以天黑得还是特别早,庄稼人也都早早地吃完饭,焐到被子里面去看电视了。现在六七点钟,大多数的屋子里亮起了电灯,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射出来,在濛濛的雨夜里让人倍感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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