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位出手,诛灭邪物。”
营帐之内,几盏青铜灯跳动着明亮火光,把营帐都照彻的有如白昼,在那营帐内的大片空地上,安置着那邪物焚灭的大片焦炭。
镇阴都尉仔细查探完这焦炭中并无生机,便朝着二人拱手道谢。
“都尉大人,不知此邪物当初与你所见的邪物一般模样?”林若虚开口问道。
都尉摇了摇头,道:“模样自然不是一个模样了,不过这对邪物来说也属正常,这段时间邪物肆虐,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这些邪物多的是变幻形体。”
“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说这邪物反噬其主,我并未生疑的原因。”
“据我们镇阴司掌握的信息,血魂教用一种特殊手段控制住了邪物,但是邪物终究是邪物,这种手段只是权宜之计,根本不得长久。”
林若虚微微颔首,心中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东西。
至于头陀,仰头看着这邪物的残余,眼中难掩盖劫后余生的惊悸。
“二位。”都尉面容严肃,突然抱拳,道:“如今这邪物肆虐甚是厉害,我镇阴司忙得焦头烂额,是以这段时日频频向各大宗门发布任务。”
“不过如此不会太久,大都督已经向陛下呈了临时召军的奏疏,不日相关章程便会拟出,诏令天下。”
“二位大可参与其中,以二位的实力,定然会在那临时军中大放异彩。”
“临时召军?”
头陀面露喜色,林若虚则是微微一怔,面色有些阴郁。
大魏国祚八百年,但面向大魏境内诡仙的临时召军令却只发出过四次,据太一道庭的先辈手书记录,在召军之中,以功绩论功行赏,奖赏格外丰厚。
其中佼佼者,短短半年功夫,便从一身布衣的普通人一跃成为执掌实权的大将军。
但也从侧面体现这些层出不穷的邪物,已经让镇阴司力有不逮了。
战局糜烂。
“那便多谢都尉提醒了。”
“无需多礼,此间任务毕了,我即刻差遣羽舟,送二位回归宗门。”
......
“今之世梁有唐举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世俗称之。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
“......辂族兄孝国,居在斥丘,辂往从之,与二客会。客去后,辂谓孝国曰:‘此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间同有凶气,异变俱起,双魂无宅,流魂于海,骨归于家,少许时当并死也。’复数十日,二人饮酒醉,夜共载车......”
今日讲道的是一位精通衍术的长老,他坐在道场中央,周遭听道的弟子却是甚少。
毕竟衍术虽然也能算作修仙百艺,但实在对修为实力提不了几分,是以这位长老讲道往往并不热闹。
然而林若虚却听得格外认真。
足足半个时辰,这位长老终于讲完,他抬头看了看底下寥寥数人,心底升起了几分萧索。
他起身正准备离开,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萧严长老还请留步。”
“嗯?”这位长老微微一怔,转目望去,只见一位弟子快步走了过来,朝着自己恭恭敬敬地作了个道稽。
林若虚道:“弟子亦是略通衍术,但弟子衍术推演的结果似是而非,这作何解释?”
萧严长老微微蹙眉,问道:“询得是何法?”
林若虚想了一下,估摸了一下太极玉,道:“物法。”
“物法乃天定,似是而非也是正常。”萧严长老道:“天道玄妙,个中奇妙,唯有真正体验,才会明了这是何意。”
“那如何解释?”林若虚问道
“根本无需强求。”萧严长老笑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所谓衍术,并非是让你明了以后,而是给你提个醒。”
“以人之理智,怎可揣度天道之意?”
“当一切到来时,你便知晓了衍术乃何意。”
林若虚微微蹙眉。
他觉得催动太极玉展示场景是衍术,纠结于前一次催动太极玉展示的场景,所以特意来询问这位擅长衍术的长老,想让这位长老给自己解惑。
但显然,这位长老给自己的结果,却只是一个“等”字。
他心中略有不甘。
与这位长老告了别,他一路向西,前往善事堂。
自上次任务回来已经一旬,但不知为何,刘永源此人已经身死,算作了黄牛仙的任务失败,但黄牛仙并没有现身找自己的麻烦。
虽然不知黄牛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本人都没有现身怪罪,林若虚也就权当没有发生过。
这两日他极为关注善事堂的任务,基本每日都要跑上一趟,发现那些有关邪物的任务直线上涨。
但是所谓的“召军令”迟迟没有如那都尉所言颁布下来。
这让他有些心中焦灼。
离殇山中历代山主的宝库固然宝物众多,但也是有限,哪里比得上大魏国库那般富庶。
除了对那些宝物的觊觎,林若虚更想要的是地位。
他想要借这次“召军”来获得让他足以立足于大魏的地位。
哪怕戎灵之事泄露,他仍然能够在大魏立足。
甚至在他悄然斩杀戎灵之后,还能够名正言顺继承山主之位......这些都并非妄想。
还未善事堂,林若虚已经察觉到那些弟子来去匆匆,神色颇为振奋。
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脚下不由快了一些。
今日善事堂里的是那熟悉的执事老者,林若虚方一走入,这老者便迎面走了上来,面色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师兄!果然如你所料,今日清晨,镇阴司大都督向整个大魏诡仙颁布了“召军令”。”
“没想到这次邪物作祟竟是这般严重,甚至就连“镇阴司”都应接不暇。”执事老者感叹道。
林若虚沉着脸,微微颔首。
“召军之事如何说?”
“先前往汴都,由汴都镇阴司统一调配。”
执事老者眉目动了一下,殷勤道:“我与几位师兄弟讨论了一下,决记租用一座“飞舟”,师兄不妨同行?”
闻言,林若虚讶然道:“你也去?”
执事老者笑了笑,道:“师弟我也老了,若是再不拼一把,尝试一下冲击龙门,恐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感受着对方语气中的萧索与无奈,林若虚默然。
那十八座仙神神意是太一道庭之基,怎可随意让人参悟?
如执事老者这般,终生普通弟子,为道庭付出了一辈子,或许可以用绩点窥得一见。
可窥得一见和是否能够参悟,是两回事。
如林若虚这般只是一窥便参悟出仙神神意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所以哪怕明知邪物难以应付,这执事老者还是毅然前往,准备用战绩换取奖赏,冲击龙门。
“师弟我为了这次召军,可是把半辈子的绩点投了进去。”执事老者笑了笑,露出了一嘴黄牙:“这次若是不能做出一番功绩,师弟我可赔大发了。”
林若虚听着执事老者说的话,沉默了半晌,道:“一直忘了问,师弟你叫甚?”
执事老者微微一愕,旋即笑道:“风士实,我叫风士实。”
......
青冥之下,浮云淡薄。
林若虚终究是没有选择与风士实同行。
他离开太一道庭,去了临近的城池,准备买辆马车前往。
“没了?”林若虚微微一愕,抬目望向一侧马厩里的众多马匹:“那这些是什么?”
“这些今天早上便被人给预定了的。”车马行掌柜无奈道。
这感情好,为了不承风士实的情,倒是给自己无端填了麻烦。
我这难得一见且该死的善心。
林若虚心中暗暗怒骂着自己。
这光天化日,抢马也不太现实,这可如何是好?
“老板。”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大汉走了出来,“我们清晨定的马匹可都准备好了?”
“早些便准备好了。”车马行掌柜低头哈腰地转过头去,满脸笑容地去给大汉准备车马。
“田护卫,你这是准备前往何处?为何一下子动用这么多车马?”车马行老板低声问道。
“还不是我那小少爷。”大汉苦笑道:“我那小少爷修为不过泛泛,但心却比天高,听闻了大都督向天下召军,想要就此闯荡,成就功绩。”
“召军?”车马行老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他只是一介俗人,怎知这诡仙之中的事情。但并不妨碍他拍着马屁:“这玩意危险着哩,田护院,你可得小心了。”
“不过是陪小孩子玩闹罢了,权当去汴都游玩一番。”田护卫笑了笑,也不在意。
田护卫转过身,眼神瞥过一侧的林若虚,也不在意。
出了太一道庭,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林若虚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衣物,加之平时又催动了《白羽敛息术》,是以站在那里,根本难以吸引别人的目光。
陪小孩子去汴都,便要动用这么多车架......在旁边看着的林若虚心中暗暗摇头,他从小便是苦出身,根本不知这种富人家是什么心态,哪怕现在有了离殇山的山主宝库,但仍然秉持着银子够花就行的原则。
看着田护卫如此作态,并非什么不讲理的人,林若虚上前道:“这位......大哥,正巧我也准备前往汴都,如此多的车架,能否匀一辆与我?”
“你也去汴都?”大汉微微错愕,旋即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少年,并未从其身上感受到阴气波动,为难道:“并非是我不愿意匀一辆与你,只是这些车架都是算好的,若是少了一辆,恐怕就不够用了。”
看着眼前这人不似坏人,这田护卫想了想,又道:“若是阁下不嫌弃,便与我们同行,此番我家小少爷动用了大批车架,实在是对不住了。”
林若虚微微蹙眉,问道:“不知是哪户人家?”
“便是这大龙城的钟氏。”
大龙钟家?
林若虚细细回味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旋即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下来。
“好!”
......
大龙钟氏,出自大魏立国之初的七位上将军之一。
八百年时光,让这曾经风光一时的上将军世家彻底搬离了汴都,成为大龙城偏安一隅风光不在的小小世家。
而真正引起林若虚兴趣的是大龙钟氏的家传术法。
作为八百年前大魏立国之柱石,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据闻大龙钟氏修的是古剑法,以心养剑丸,待催动之际,剑丸之中会释放出诸般剑气,很是凌厉。
据闻曾经天南剑宫一位长老闻讯而来,一观了大龙钟氏的家传术法,直言愚不可及,愤而离去。
当初林若虚在太一先辈的手书中看到这大龙钟氏的剑丸时,觉得与《大丹琉璃真经》颇为相似,便想一窥真容,仔细参悟,兴许对《大丹琉璃真经》的修行有裨益。
没想到此番机缘巧合便遇到了正着。
......
田护卫给林若虚安置了地方,是一间放置杂物的车架,与林若虚同坐在一起的是一位看守货物的杂役少年。
林若虚看了看几乎堆满了整个车架的杂物,呆愣了半天,这才嘴唇嗫嚅道:“你家小少爷可真不一般,去召军还带这么多东西。”
“那军中能带这么多东西?”
杂役少年撇了撇嘴,不屑道:“富人家的少爷不都是这样么?这哪里是去召军,这明明是去镀金。”
“听闻召军只召诡仙,这么好的机会,若我是诡仙,我也一定要去参加,听王婆说以往召军回来的诡仙,都当了大官。”
林若虚暗暗摇头,他深知此次召军的真相,众人只看见了召军的光彩之处,却不知召军之后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毕竟那可是连镇阴司都觉得棘手的可怕存在,论邪异程度,绝对是令人震惊。
那些化生境诡仙到了那里,可能连炮灰都算不上。
只是不知这钟家家主是否知晓此事,若是不知尚可,若是知晓,还让其子前来,可能其中就真的有猫腻了。
不过想想,镇阴司的大都督素来风评颇好,他亲自监管此事,不大可能出现杀良冒功亦或者贪吃军绩之流的事情,大抵是这钟家家主不知此中细节。
这钟家不知此事,应该是因为离开了汴都,被扫出了大魏的权利核心。
八百年的上将军世家,不再辉煌,令人叹息。